37 白梅一劍斷天涯

白梅一劍斷天涯

墨辭被人帶走後,陷入了沉沉的昏迷。

昏暗中,他似乎跌入了一個夢境。在夢裏,墨辭不停的喊着白微的名字,迫切的想要追上他,可他卻離開自己卻越來越遠,直到消失不見。

“師兄……”

半夢半醒間,墨辭額間的汗意涔涔,不停的呓語着。

“他怎麽樣了?”看着墨辭的臉色發白,傷況俱下,一旁的炎代不住的焦急着。

對面蒙面的黑衣人卻淡然道:“別擔心,他不會死的”

“你答應過我的,說只要我引他去你提前布下的陣中,小魔君就會回來了,可是現在他卻傷成這個樣子”

炎代的聲音裏透露着擔憂與怒意,仿佛對蒙面人此番的布局頗有些不滿。

那蒙面黑衣人卻泰然自若:“我答應你的,自然不會有假”

“現在的局勢不已經讓他衆叛親離了嗎?墨辭再也回不了天界了。至于他的心在哪,都已經不重要了”

蒙面人從懷中掏出一株紫色的花,對着炎代幽冷一笑:“現在,只要讓他服下了這株長恨花,他便會老老實實的做魔界的尊主,不會再向着天界,向着他那師兄了”

炎代去看着那株模樣妖冶的花,卻有些疑問:“長恨花,這花有什麽作用?”

黑衣人邪笑着,冷漠的有些可怕:“長恨花,花如其名,若是将這花種在墨辭的魂魄裏,只要對所愛之人絕望痛心,他的心中便會生出恨來,痛入肺腑,恨而不自知”

“他若是恨仙界,恨他的師兄,不就等于跟我們有了相同的目标嗎?你還怕他到時不乖乖的登上這魔尊之位,魔界的複興豈不指日可待?”

炎代沉眸,眼神中帶着尋味的笑意:“你這麽做究竟有什麽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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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什麽目的,不過是看天界的人不爽很久罷了。若是能讓他們吃點苦頭,我看了自然開心”

語罷,黑衣人為墨辭輸入靈氣療傷,又将那紫色的長恨花種下。

“說來這劍刺的也正是地方,恰好刺中了他身上的封印。如今他身上的封印已經盡數解除,相信很快,他便能成為魔神了”

黑衣人眸光森然幽暗,閃着奇異的光:“你一心念着的主子很快就能醒來了,将軍也不必再擔心了。等着吧,這場好戲就要開場了”

為墨辭療完傷後,黑衣人沒有多逗留,便離開了魔界,只有炎代一人還在照看他。

而那株長恨花被種下後,在墨辭的體內迅速生根發芽。

這株花是罪惡的,帶着痛恨的邪惡之花。只要被心愛之人所傷,它便會吸收宿主的善良,以宿主的善意為食,結出名為仇恨的果。直到某天汲取足夠的恨意,開出耀眼奪目絢爛的紫色花瓣時,宿主就會成為一個殺人不眨眼,無心無情,十惡不赦的惡魔。

此花被種在人的魂魄裏,不管宿主到海角天涯,就算是換一具身體,這花也還會存在着,除非宿主有一天被真情所感化。

這花最懼怕的便是人世間的真情,若是溫暖和愛意消解了心中的仇恨,這花便也會被連根拔起,再無法生存,屆時宿主便又能恢複如初。

只是若是宿主的仇恨一日比一日的劇增,那麽這花就會開的越絢爛,直到将宿主心中的善良全部吞噬幹淨。

墨辭心裏那小小角落的一片溫暖,逐漸逐漸被長恨花所蠶食,他心中的善意也一點一點的被消耗殆盡。

待到何時,那株長恨花便會開出耀眼的紫色英雲來呢?

墨辭從夢中醒來時,只覺得眼前的一切都不是真實的。可那痛入心扉的傷口告訴他,一切都不是虛幻。

心中頓時如黃蓮一般的苦澀,墨辭掙紮着想要忘記這一切。

他捂住心口,疼的喘不過氣來,大滴大滴滾燙的淚砸落到手背上。墨辭失聲痛哭,每一道哭聲,都伴着撕裂般的疼痛。

“師兄……你終究……還是棄了我……”

原來一切都是假的,原來說什麽會一直陪在他身邊,只不過是謊言。

他終究只剩下自己一個人,而他留給他的記憶,最終只剩下深深的傷害。

他不想恨他的,可是心中濃厚的恨意卻在胸腔裏橫沖直撞,就像積攢已久的烏雲,在他的心中刮起了狂風驟雨,最後一刻傾盆落下。

幾時片刻,炎代過來看墨辭的傷勢,卻發現他已經醒了。

炎代面露悅色,喜道:“小魔君可終于醒了!”

随即又拿起一罐白瓷瓶遞給墨辭:“這是醫師采來的鮮藥制成的仙丹,吃下去之後傷口會好的很快”

墨辭的眸光有些暗,聲音冷漠疏離:“你為何要救我?”

炎代搖搖頭笑笑:“哪有那麽多的原因,您是我們的小魔君,是魔界日後的希望,我們自然甘願效忠于您”

炎代的目光堅定,擲地有聲:“自從先魔君隕落之後,魔界就再成不了什麽氣候了。這些年來一直被天界所打壓,而魔界的內部也一直混戰着,四分五裂,民不聊生。我們都渴求有一個力量蓋世的人來一統魔界,拿回本該屬于我們擁有的榮耀”

“原來這就是你們的目的……”

墨辭失聲痛笑,笑聲中帶有嘲諷與無奈:“那日你将我困在陣中三日,是不是早就料到會有今日的局面?”

炎代的面容上出現一抹愧疚之色:“我的确是希望小魔君回歸魔界的,只是我也沒有料到小魔君會受如此的重的傷”

墨辭墜下眸子,面色有些冷,輕嘲一聲:“還真是世事無常”

炎代見墨辭對自己的用心反而有些抵觸,只覺得有些心切,于是突然在墨辭的面前跪下,懇求道:“懇請小魔君做我們魔界的尊主”

墨辭見他向自己跪下,有些冷然,沒有猶豫片刻,便正聲拒絕:“我從來都沒有答應過誰要做這魔界的尊主,你這麽做也是徒勞”

炎代作打抱不平的樣子道:“可是如今天界的人對您喊打喊殺,小魔君怕是再也回不了天界了。這天下雖大,可是能容小魔君的地方又能有何處呢?可若是小魔君回魔界,相信魔界的人必定愛戴殿下”

炎代的這番話卻是刺痛了墨辭。是啊,天下之大,他又能去何處呢?他心中的家早就已經不複存在了,無憂閣他也再也回不去了。而那個他曾經心心念念每日等待的人,也早已像天上的月亮一般遙不可及,離他遠去……

炎代見墨辭陷入沉思,便又繼續推波助瀾道:“小魔君,天魔兩界已經下了戰書,三月之後,天魔兩界便會開戰。屆時,如果真動手打起來,魔界定是處于下風的。還懇請小魔君回來主持大局,不要讓無辜的人白白送死”

墨辭的眉頭緊鎖,冷着聲音質疑:“你這是在逼我?”

炎代搖頭,緩緩道來:“我不是在逼迫小魔君,只是覺得小魔君有這樣的實力。炎代已經替小魔君探聽過了,如今您身上的封印已經盡數解除,魔氣靈力雙雙大增,沒有幾人是您的對手”

“封印?”墨辭微微蹙眉。

炎代從地面站起,恭敬:“想必您還有所不知吧,當年您的母親為了不被天界的人發現,封印了您身上的魔氣,所以您自小才會習法術非常困難”

“不信的話,您試一試,看看可不可以召喚出琉璃淨火來?

墨辭試了一試,用丹田彙聚凝力,不到片刻,右手上果然出現了藍色的火焰。

墨辭看着那火焰,才恍然驚覺為何師父從前會囑咐他,千萬不能在別人面前施展此法術,原來這琉璃淨火不是普通的火,而是魔族的象征。

炎代大喜過望的笑起來:“小魔君果然是天選之子!琉璃淨火乃是魔族的絕脈,只有魔界歷屆尊主的後人有資格可以擁有,而且還需要非常有天賦才行”

“有了這琉璃淨火,小魔君便已經所向披靡,若是再尋齊四方聖器,便可叱咤無敵,尋不到對手了”

“是嗎?”

墨辭勾起唇角,輕輕嘲弄,看着手中淡藍色的火焰,有些失神。

就算成為全天下最厲害的一代人物,可是若沒有了自己所珍愛之人,一切又有什麽意義呢?

可既定如此,他所珍愛之人,也早就已經放棄了他。自己何故還要停留在過去,一遍遍回憶着他們之間的過往。

“難道一定非這樣不可嗎?一定要有此一戰嗎?”墨辭做着抉擇,是他都不曾想象的艱難。

炎代順勢繼續着,不曾有任何退路:“不管小魔君您願不願意,仙魔大戰都一定會爆發,這是仙魔兩界自古以來的恩怨”

墨辭沉眸,目光漸暗:“既然只能成為敵人,那便如此吧”

七日後,墨辭收複了魔界大部分氏族的人心,攻下燕城王,齊城王的封地,其中聶城王主動向墨辭歸降。至此,魔界便由松散為統一,而墨辭也加冕為魔界的魔尊。

四方聖器也已經盡數找到,天界也已經沒有什麽能與墨辭抗衡的實力了。只是,墨辭與白微終究是走到了要拔劍相向的境地了。

仙魔大戰來臨的那天,仙魔兩族各自出兵來到了衆生河畔,墨辭帶領着十萬魔族大君向這河畔的另一邊進發。

天地間被煞氣充斥着,整片天空都不再明媚,所有的景物都籠上了淡淡的血色。耳邊充斥着兵刃相接的聲音,血光閉日,只剩下陰森可怖的畫面。

不時有士兵被刺中跌落進衆生河裏,河水中沾染上鮮紅的血水。無盡的骸骨在漂浮,枯屍死骨高山聳立,一時間哀鴻遍野。

而另一邊,墨辭和白微對峙在衆生河上空,二人相較,難分高下。

白微對着墨辭人影與刀光同時飛來,一劍快似一劍,劍風蕩起,衣帶飄揚。

墨辭身形如電,動作迅疾,縱躍如飛,幾個起落就躲開了白微的攻擊,猶如浮光掠影一般,眨眼消失不見。

墨辭的心如同巨浪翻滾,他紅着眼眶,聲音都顫抖起來:“師兄,我們一定要走到今天的這步田地,如此針鋒相對嗎?”

白微眉峰堅毅,面色未變,沉着聲道:“我只願守住本心,護得浮生一隅。而你,卻是阻礙”

白微沒有絲毫猶豫,凝氣彙聚靈力,下一秒,浩瀚靈力在他的周身不斷在翻湧。衣袍飄揚間,手中長劍一舞,淩冽的劍氣伴随着肅殺之聲,帶着一往無前的氣勢直刺墨辭的心口。

墨辭沒有料想白微竟真的如此決絕,稍許大意,白梅劍從他的面頰劃過一道血痕。

他狼狽的後退了幾步,穩了穩身子,只覺得悲涼:“師兄,難道在你眼中,我就如此不堪嗎?”

“我倒寧願,你沒有那麽的不堪……”白微神色決然,将劍指向墨辭。

墨辭那雙琉璃般純淨的褐色眼眸裏的光逐漸冷掉,染上了蒼白。

天地萬物,只是虛幻,浮華世間,終是過眼雲煙。殘花舊葉,只有自己還沉溺在往日的溫情中,念念不忘,當真是可笑……

墨辭召喚出四方聖器,蒼涼的眼眸中居然有着一絲絲恨意,他怨然的嘆道:“你我終于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放下最後的一絲顧忌,墨辭決然的向白微出劍。那無常劍使得神出鬼沒,似實還虛,似虛卻實,每一招都招裏藏招,劍勢如虹,奇詭莫測,指東打西,讓人招架不住。

白微驚詫于墨辭的靈力已經雄厚到如此的地步,與他對戰數招,漸漸力不從心。于百步之外,終是不敵墨辭,左臂被墨辭劃出了一道深深的傷痕,血色瞬間染紅了白衣。

師兄……

不知為何,墨辭的心終究還是不忍,即使已經下定決心要當個壞人了,他心底最深處僅剩的那一絲微弱的善良卻依舊忍不下心來。他又怎麽能做到,真的傷害那個他深深摯愛的人呢?

白微看着自己被劃傷的傷口,只是覺得勝負已然定了,仿佛已經預料到了什麽。

如今唯有緩兵之計,只能賭一賭了,賭墨辭是不是對他還存有最後的一點點的良知。

驚鴻這時也已注意到白微的勢微,在與那燕城王對戰完之後,便來到白微身旁,想要幫他,卻被白微攔住了。

白微向他無聲的搖了搖頭,又看了一眼墨辭,驚鴻便立刻會意了他的意思,落下了手中的劍。

此時墨辭對白微的舉動有些困解,而白微卻改了之前争鋒相對的樣子,目光不再冷然,語氣也婉轉起來。

“阿辭,你還記不記得曾經答應過我什麽?你說,希望自己能成惡揚善,匡扶正義,可如今呢?”

墨辭垂下眸,低沉着聲音,語氣沙啞:“師兄……我從未忘記你我的誓言,只可惜,師兄早就已經放棄我了,不是嗎?”

白微無聲的搖搖頭,輕皺眉頭:“不是這樣的,阿辭,若是你放下手中的屠刀,或許一切還有轉還的餘地,你我也不必再鬥個你死我活”

“可惜師兄也知道,再也回不去了……”墨辭眼中帶有痛惋,似是已經放棄了最後一絲的希望。

白微凝視着墨辭的雙眸,堅定的道:“不會的,阿辭,只要你願意回來,一切都還有希望,師兄願意當過去的一切從未發生過”

墨辭知道白微所說的可能只是個謊言,也許只是在欺騙他,想讓他放下戒心。可是即便如此,他還是抱有那麽一點點奢望,希望白微說的是真的。

“阿辭,師兄帶你回家好嗎?”白微朝着墨辭伸出手來,眼神中帶着些撫慰。

墨辭怔然,随即驚訝,委屈,心痛一起從心中湧出來。他多麽希望,白微能帶他回家,回到那個無憂無慮的地方;他多麽希望白微沒有騙他,多麽希望這一切就是真實。

“師兄……”墨辭落下淚來,小心翼翼的朝着白微也伸出手去。

就在墨辭抓住白微的一瞬間,白微提前設下的祭魂之法已然開啓。

白微抓住時機,彙聚全身的靈力,重重的朝着墨辭的胸口處刺了下去。

墨辭瞬間吐出血來,他很快便意識到發生了什麽,震驚的看向白微,心卻更疼,就像活生生的被剖開了心髒。

“祭魂之法?”驚鴻先是有些訝然,随即擔憂的看向白微。

祭魂之法,毀天滅地,是以自己心魂為祭鎮壓住別人的心魂。無論多麽厲害的人,受到祭魂之法後,法力便會大大削弱。

不過這仙法雖然厲害,卻有個致命的弱點,若是施法不當,稍出意外,施法者便會灰飛煙滅,因此很少有人願意冒險。

白微對墨辭用祭魂之法,這也意味着,他寧願自己灰飛煙滅,也不願讓墨辭再存于世。

“哈哈哈……師兄,你寧願死也不放過我……”墨辭笑着哭着,眼淚從笑中流出來。那笑裏是無奈,不解,絕望,痛恨和毀滅。

墨辭從天空中墜落,心也仿佛落到了地獄。他的整顆心都已經碎掉,再也拼不完整了。

靈魂已經死去,長恨花卻從此開在了墨辭心中的每一片角落。

白微此時也吐出一口鮮血,血脈不穩,失去力氣,欲向下空墜落。

“阿微!”

驚鴻皺緊眉頭,面容是掩飾不了的焦憂,他用盡力氣,向前接住白微,将他扶在身側,落在衆生河畔。

“我替你療傷”驚鴻皺眉,心裏是說不出的慌張,他彙聚全身的靈力,只希望能讓白微的傷好一些。

白微卻制止了他,無聲向他搖搖頭:“驚鴻,不必再多費力氣了,我知道我自己的狀況,沒用的……”

“阿微……”驚鴻聲音沉痛,眼眶濕潤,淚水漸漸模糊了雙眼。

“驚鴻,別為我擔心,也別難過……”白微的聲音帶着平和,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握住驚鴻的手,蒼白的面容上是淡淡的笑容。

“替我照顧好……溪兒,還有世間衆生……他們就都拜托你了……”

留下最後的囑咐,白微便永遠的沉睡了下去。

這一睡,便是滄海桑田。不知道,下次醒來,是什麽時候,又是怎樣一番景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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