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隔世山海自相逢
隔世山海自相逢
人間三月,春和景明。
煙火之處,熱鬧繁華,熙熙攘攘的人群裏,吆喝聲不斷。
集市旁的小路上,一位白衣道士走過,留下一抹清淺的韻影。
一名身着藍衣的少年,混在比肩疊跡的人群中。他的目光始終只追随着一處方向,流轉在那白衣輕紗的修道者身上。
那白衣道士步履沉靜,一襲白衣不時随風擺動,飄似梨花,不染塵世,仿若一位谪仙人。
少年輕輕跟在白衣道人的身後,默默注視着他的背影,直到跟着他的腳步一起拐到一處小菜館。
白衣道士進了醉仙居,在一處位置上慢步坐下,放下了手中的拂塵。
藍衣少年也在離他不遠的地方找了一處位置坐下,手撐起腦袋,不時的打量着周遭的環境,眼神似有若無不經意的落在那道士身上。
不多時,餐館的小二便肩上搭了白布,面堆笑容的走過來了。
“客官吃點什麽呀?”
藍衣少年見那小二先是來問自己,皺了皺眉,指着那白衣道人說:“他先來的”
那小二于是面露歉意,又走到了白衣道士的面前問:“客官吃點什麽?”
就在這點菜的空當,小二仔細的打量了那位白衣道士。那位白衣道士年紀輕輕卻氣質不俗,但他眼睛上卻蒙上了一條白绫,似乎已經看不見了。
小二在心中慨嘆一聲,頓時替白衣道士感到惋惜,卻也沒有多問,只在他點了幾道清淡素雅的菜之後,便又到了藍衣少年這邊。
少年漫不經心的脫口而出:“跟他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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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後又像意識到了什麽,不想惹那白衣道人的注意,又加了句:“再來一份糖醋裏脊和豆腐花”
少年用餘光瞟了一眼白衣道人,沒有什麽異樣,于是小心翼翼的松了口氣。
菜端上來後,卻都是白綠色的一片,少年下意識的想,果然道士都是吃素的。
少年用筷子夾起一根青菜,卻聽見耳邊的竊竊私語。
“這小道士模樣生的好看,比我在醉仙樓的那位還要俊俏不少”
“可惜了,是個瞎子”
“瞎子怎麽了?說不定享受起來別有一番滋味”
“原來齊兄還有這個癖好啊,哈哈哈”
那兩人湊的更近,聲音壓的更低,說的話卻全落入了少年耳中,讓少年聽了直泛惡心。
不知道,那位白衣道人若是聽了又會是如何感想,但少年卻實在忍不下去了。
少年忍着脾性舒展眉頭,面露一副笑臉來到那二人的八仙桌上坐下。
那二人看着面前不請自來的陌生客人,皆是十分不解,面露疑色的問道:“閣下是?”
少年笑笑,語氣輕飄飄的:“我看二位公子跟我一樣覺得這席間少些趣味,不如一起來賭一局如何?”
杜賀本欲拒絕,卻被齊段攔住了,齊段對他使了一個眼神,杜賀眼珠轉了一轉才明白是什麽意思,眼角瞬間勾起一抹惡笑。
“不知這位小公子想賭些什麽?”
“很簡單,賭大小,若是誰輸了,今日就付下對方的飯錢,如何?”
少年淺笑,頗有些魏晉風流之氣。他身姿挺拔,模樣生的俊俏,約莫十六七歲,正值青春美好年華。
齊段盯着少年看,看的眼睛都直了。
少年從他的眼神中只感覺惡臭的味道,不過為了羞辱他一番,暫時也忍了。
“好,就賭大小”
少年揚起眉笑:“不過,你們有兩個人,總覺得有些不公平。不如這樣吧,若是你們輸了,不僅得請我,還得連那邊那位客人的飯錢也一起付了”
二人順着少年所指的方向看去,竟是那位白衣道士,不過那道士桌子上只有幾盤素菜,也不值幾個錢。
杜賀本來還想找個借口讨價還價,誰知那齊段二話沒說就答應了。
那少年于是讓小二上了骰子和骰盅,幾下搖晃盅子間,骰盅落在桌上。
少年淺笑:“大還是小?”
齊段仿若自信滿滿:“這賭場我可是老手,我賭大”
那少年也沒賣關子,沒有絲毫耽擱,便揭開了骰盅。
齊段和杜賀盯着那骰盅看,竟是三個六,二人瞬間露了喜色。
“公子運氣可真好”
少年也不急,只是笑着将那骰盅給了齊段。
這次輪到少年猜大小了,那齊段仿若使出了渾身解數來搖骰盅,骰盅落下,齊段故作玄虛的問:“大還是小?”
少年仔細注意着耳畔的聲響,其實不用猜他也能聽出來,大還是小早就已經是谙然于心的事情了。
少年低笑:“大”
齊段慢慢揭開骰盅,裏面躺着的赫然也是三個六!
這一回二人打了個平局,于是便又有了第二輪搖骰子。
不知過了幾回合,每回合他們都打了個平手,可謂吊足了胃口。
不過少年可不會這麽讓那二人一直高興下去,在最後一回合裏,少年使了狠招,齊段終于敗給了少年。
“願賭服輸,哦對了,那位的飯錢也得付了,可別忘了”
少年笑的張揚,神态恣意,絲毫沒有給齊段一點面子。
少年洋洋灑灑的坐到了那位白衣道人面前,語氣瞬間溫柔起來:“這位白衣仙人,剛才我跟旁人打了賭,若是他們輸了便要請你吃飯。我贏了,所以這頓飯你随便吃,不用你付錢”
那位白衣道士先是皺了皺眉,随即又搖搖頭,露出了一個柔軟的笑容:“多謝你了,不過我帶了銀子,飯錢就不必了”
少年也沒有想到會遭到拒絕,只是覺得有一些懊惱。
只見那白衣道士離開了座位,去櫃臺結了賬。
這時齊段卻到了少年的面前,面露笑意的不知在想些什麽計謀。
“小公子是不是還沒玩的盡性?”
“哦?齊公子有何想法?”少年的眼神有些捉摸不定,語氣也輕飄飄的。
那齊段暗暗揚起嘴角:“我家莊園有處私人的賭坊,我平日沒事就愛邀些友伴一起來推推牌九。今日見識了公子過人的賭技,在下覺得還沒有盡興,不如公子同我一同去賭坊再玩玩如何?”
少年的心裏沒有絲毫波瀾,他自然知道齊段心裏打的是什麽算盤,他的眼中帶着玩味的笑,不徐不緩的道:“哦?是嗎,那可真是太好了”
“小公子這是答應了?”齊段眼中露出興奮。
“自然,正好我玩的也還不夠盡興呢”
三人離開了飯館,約好一起驅馬車到齊家莊園的賭坊。
少年假意陪他們走了些路程,并無露出異樣,随後在他們将要上馬車之時,出手将那二人揍了個遍。
那二人被少年打倒在地上,疼的嗷嗷直叫,不停的向他讨饒。
少年漫不經心的笑着,眼中卻是威脅:“下次如果再讓我碰到你們私底下對剛才那位公子出言不遜,可就不只是受這麽輕的傷了”
齊段和杜賀不敢再有異言,二話不說對着少年就是一頓哭嗓的拜謝。
少年并不領情,也不願再跟他們耗着,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
收拾了齊段和杜賀後,少年又順着沿街找尋着那位白衣道士。
熙熙攘攘的人群裏,人頭攢動,一時間讓人看了只覺得有些迷頭轉向。
倏然一個回眸,一抹白色的身影卻恍然跌進了少年的心中,少年嘴角的笑意也不自覺的揚了起來。
白衣道人此時在街邊一個不惹眼的角落裏,他的手中捧着些白面包子,正在被一群小乞丐簇擁着。
小乞丐們稚嫩的臉上都露出了喜悅的神情,眼眸中帶着熱烈的期盼。
其中一個小乞丐在接到白衣道人給自己的白面包子後,小心翼翼的捧在手中仔細的瞧着,聲音帶着驚奇和歡喜:“是真的白面包子,大哥哥真的買來啦!”
小乞丐不舍得的輕輕咬了一小口,眼中泛着淚花,覺得好吃的像是要哭出來似的。
一時間,其他的小乞丐也都躁動不安,驚喜不已,躍躍欲試,争先搶後。
白衣道人看這架勢,怕他們打起來受傷,立刻耐心的安撫他們:“不用急,每個人都有的,排好隊伍,我一個個來發”
小乞丐們聽了這話立刻安靜下來,瞬間排好了一隊隊伍,很是聽話的來認領包子。
領完包子的小乞丐們都找好了牆角坐下,準備美美的飽餐一頓了。有的人狼吞虎咽,有的人卻舍不得吃手中極其珍貴的美味。
卻不料這時候不知從哪裏循着肉包子香味趕來了好幾個大乞丐。他們好手好腳,卻衣衫褴褛,破爛不堪,見到牆角邊小乞丐們手中的白面包子,就如同狼見到了獵物,眼中閃着奇異的光。
其中有一個小乞丐發現了不遠處虎視眈眈的大乞丐們,驚呼一聲:“是阿三他們,他們又來了!”
這一聲驚呼立刻引起了小乞丐們的躁動和擔心受怕,瞬間如同四處逃竄的小雞崽一般不知所措。看起來,他們被這群人欺負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有的小乞丐跑的快,逃到了白衣道人的身後,可有的就不那麽幸運了,被大乞丐那群人抓住後,陰森狠狠的逼着讨要手中的白面包子。
小乞丐自然是不願意給了,這醉仙居包子可是鼎鼎大名,錯過這一次,說不定,以後都再也吃不到了。
那大乞丐見小乞丐将包子護在懷中不撒手,怒意瞬間沖上了腦門,反手就給了那小乞丐一巴掌。
那一巴掌打的太過用力,小乞丐瞬間就哇哇的哭了出來,眼淚花花,讓人心疼。
白衣道人注意到了來者不善的人,準備上前保護好小乞丐們。
少年這時也看不下去了,跳到了大乞丐們面前,沒等他們反應過來,就三下五除二,幹淨利落的對着他們一頓胖揍,一點都不考慮手下留情。
那幾個大乞丐似乎是被打懵了,根本就沒有料到會被一個年歲輕輕的少年給打倒,摸着自己被揍的紅腫的臉頰,神色有一絲埋怨和憎惡:“到底哪裏來的小兔崽子,看我不弄死你”
“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誰弄死誰,哼,小兔崽子?怕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重吧。還是說,還想再被揍一頓啊,我這拳頭可不長眼睛”
少年的面容風輕雲淡,背起手來毫不在意的看着那幾個大乞丐,眼角挂着嘲諷的笑容。
那幾個乞丐眼見讨不到什麽好處,又實在是打不過那位少年,便夾着尾巴灰溜溜的逃走了。
少年走到剛才被欺負的小乞丐身邊,替他抹了抹眼角的淚花,溫柔的摸了摸他的頭,聲音俏皮但可靠:“乖,別哭了啊”
那小乞丐感激的看着少年,模樣可憐巴巴的,聲音也軟軟糯糯:“謝謝大哥哥”
“下次有人使壞,不要再任別人欺負你了,打不過的話就跑,跑不過就喊,總之,不要讓那些壞人覺得你好欺負”
小乞丐也不管聽沒聽懂,對着少年就是一頓狂點頭,反正面前的這位哥哥說的話一定是好的。
少年覺得他有些可愛,不禁被他逗笑了,又揉了揉小孩的臉蛋:“吃包子吧”
經過了剛才的一頓騷動不安,大家也都安靜了下來,所有的小孩都把目光投向了少年,對這位哥哥充滿了好奇。
“哥哥,你剛才好厲害啊”小孩們都向他露出了崇拜的目光。
“那是”少年也沒有故作謙虛,只是有些驕傲的答道。
一旁的白衣道人聽着他的聲音,也認出了他就是剛才在醉仙居遇到的那位少年,不禁眉目舒展了開來。
“多謝你了”
“說什麽謝謝啊,他們那群人我實在看不慣,見義勇為,拔刀相助而已”
少年淡淡的笑了笑,目光追随那位白衣道人,看着他手中還未發完的肉包子,便主動上前道:“我來幫你吧,這些小孩想必已經等這包子等的很心急了”
白衣道人微微一笑,點頭應道:“好”
少年從白衣道人手中接過些包子,招呼身邊圍着的一群小毛孩,聲音爽朗的笑:“都有哦,排好啦,剛才沒拿過包子的過來”
不多時,布袋裏的包子都被發完了,只剩下最後一個。
白衣道人拿着這最後的一個包子遞到了少年的面前:“給”
少年見了那包子愣了愣神:“給我的?”
白衣道人點了點頭,笑容清淺。
“可是只剩下最後一個了”少年撐起腦袋,有些無奈的樣子。
“這樣吧,我們一人一半”
少年頓時笑起來,一絲的愁容都不曾有,他将肉包子撕開兩半,另一半給了那白衣道人:“給”
白衣道人也沒再說什麽,接過了那半只包子,在牆角的石階邊找了個位置坐下。
少年也向他身邊挪進了一些,幹脆的咬下了口肉包子,瞬間稱贊起來:“好香啊”
他面露笑容,看破又說破的道:“原來你去醉仙居就是為了給這些小屁孩買肉包子,這群小屁孩可真是有福分了”
“這群孩子的生活很艱苦,爹娘早逝,無人疼愛,僅有的的願望也就在這小小包子上了”
白衣道人的面容突然有些黯然,眉間粘上了些愁容。
“你是不是擔心他們以後的生活?”少年能感覺到剛才白衣道人的心情的變化,順着他的心意問。
“我是名漂泊的道士,不可能永遠保護他們,這一次解決了,還有下一次。人世間的苦難總是沒有止境,只是若是能多改變一個人的命運,對于那人來說,也算是極大的幸運了”
少年撐起腦袋,在石階旁的雜草叢裏扯了一根狗尾巴草随意的把玩着:“看不出來你這位道人想的還挺遠的嘛,那你有什麽打算嗎?這麽多的孩子,怎麽能全都安頓好呢?”
“我身上有些銀兩,不過解決不了根本問題”白衣道人眉宇間有淡淡的哀愁。
“哦?有錢也解決不了問題嗎?”少年擡起了眉。
白衣道人認真的回答:“錢解決不了的問題很多,這就是其中一樁。就算是給這些孩子一些銀兩,萬一又被壞人盯上了怎麽辦?況且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讓他們學一門本事才是最好的出路”
“倒是頗有些道理,我猜你是不是已經有了對策了?”
“對策是有了,不過還有些阻礙”
“什麽阻礙?不妨說來聽聽,看看我能不能幫幫你”少年輕輕搖晃狗尾巴草,笑的有些恣意。
白衣道人低眉淺笑了一下,搖了搖頭:“我先說說好了”
“我師出望城山,自小也是名孤兒,是我的師父下山捉妖時遇見了我,将我帶回去的。來到望城山後,我被師父安頓好,拜了師,還認了許多師兄弟,從此便不再孤苦無依了”
少年豁然開朗,笑了起來:“你是說,你想将這些小屁孩帶回你的宗門拜師學藝,修習一門本事是不是?”
那白衣道人見他已經領會了自己的心思,便點了點頭。
“那你說的阻礙又是什麽呢?”少年睜着大眼睛仔細的看着面前的人,想要窺探出一點什麽,又好像徒勞無功。
“是秘密,我不想說,只是有一點,我不能再回望城山了”
白衣道人說這句話的時候,明明臉上是淡淡的笑容,可不知怎的,就是讓人覺得有些莫名的憂傷。
“既然你不想說,我也就不勉強你了,強人所難可不是我喜歡幹的事。”
少年突然将手中的狗尾巴草丢了老遠,笑裏有一些快慰:“不過過去的事就讓他過去吧,釋懷一些總是好的”
“所以,我想若是有人能替我将這些孩子送到望城山是再好不過了”
白衣道人垂下了眉,心絮似乎在思索着什麽。
少年似乎猜到了他心中所想,還沒有等他開口,便幹脆利落的自薦了。
“那可真是太巧了,正好碰上了我,我替你去送。只是我不太知道路,還需要這位哥哥多帶帶路才行啊”
白衣道人沒有想到少年會答應的這麽爽快,倒着實吃了一驚,理好情緒,又認真的思索了一下,嘴角下有淺淺的笑容。
“好呀,只是快送你到山腳下時,我就不能與你同行了”
“這倒沒有問題,後面的就交給我吧”
少年又朝着白衣道人淺淺的笑了一下,露出了兩個小梨渦,只是在目光觸及白衣道人雙眼上蒙着的白布時,心又悄悄的被刺痛了。
二人就這樣約好了,由白衣道人帶路,在快到望城山時由少年将将這些孩子送到望城山裏,替他們找到歸所。
清水鎮離望城山比想象中的還近,沒有步行幾天,就要到了。
快到望城山腳下時,白衣道人将懷中裝着銀兩的布袋都給了少年。
“這些銀子留下來給他們改善夥食”
“都給他們了,你怎麽辦啊?這樣,我只收這些,剩下的你拿走”
少年也不管白衣道人願不願意,從錢袋裏拿了一半銀子後,将錢袋塞又回了白衣道人懷裏。
就在這一來一回的空當裏,少年也沒忍住調侃他:“诶,話說,你真信得過我嗎?不怕我偷偷的将這些都私吞了”
沒想到白衣道人想都沒想就搖了搖頭:“你不是那樣的人”
“我們才認識幾天啊,說的倒像你很了解我似的”少年不自覺的笑起來,眼睛眯成了月牙的形狀。
白衣道人本還想說什麽,卻又欲言又止,其實大意心裏是想,有些人雖然只見過幾面,但你知道他和別人是不同的。
他能肯定,少年是一個至性至善之人,他一眼就能看透他,只是不好意思說出口罷了。
白衣道人唇邊露出淺淺的笑容,沒有再向前,指着竹林的方向道:“前面不遠就是望城山,我們就在此處分別吧”
少年擡頭,一輪燦爛遲暮的夕陽美的剎是介懷,讓人移不開眼睛。
少年心中突然就想起一句詩:蒼蒼竹林寺,杳杳鐘聲晚,荷笠帶斜陽,青山獨歸遠。
這麽美的日落啊,可惜他看不見了。
“我以後怎麽找你呢?”少年的聲音裏透出了自己都不曾察覺的失落。
白衣道人認真的想着,又清淺的笑了一下:“以後啊……随緣吧”
“随緣?”
少年以為相處了幾個日夜,白衣道人會把自己當做朋友,告訴自己的行蹤。
而他卻沒有想到,白衣道人依舊随性如過往,不願向自己透露出半點消息。
随緣是嗎?他怎麽可能會乖乖的随緣呢?
少年的眼睛亮了亮,湊近白衣道人的身邊細細的盯着他,聲音裏隐藏着一絲耐人尋味:“這樣啊,那就期待下次見面了”
少年俏皮的拍了拍白衣道人的肩,笑聲爽朗:“道士哥哥再見”
就這樣告別後,少年依照許下的諾言,拜見了望城山的掌門,将小孩們都一一安頓好了歸處。
臨別時,那掌門向他打聽了一個人的下落,少年聽出掌門口中描述的人九不離十就是白衣道人了,卻沒有透露半分。
離開了望城山,天下雖大,可少年想追尋的人也從來都只有一個而已。
趕路了幾日幾夜後,在一個大雨滂沱初夏黃昏,少年為了避雨躲到了一間破廟。
少年搖晃着發間的雨水,拍了拍身上被雨水打濕的衣衫,向廟裏深處走去。
一個擡頭,那一抹白色的身影正好映在了少年的眸中,少年立刻驚喜道:“是你啊,好巧”
白衣道人此時坐在破廟神像一旁的牆角邊,聽到這聲驚喜的聲音卻并沒有太多意外,仿佛早料到了他會來似的。
他微微淺笑了一聲:“不巧,你跟了我一路”
少年沒想到自己偷偷跟着他的事情被發現了,有些懊惱:“你怎麽發現的?”
“我雖然眼睛看不見,聽力卻是極好的,你從昨日開始就跟着我,我想不發現都很難”
少年微微皺眉,頗有些不解:“你早就發現了我,又為什麽現在才拆穿我啊?”
白衣道人輕輕嘆了口氣:“我以為你只是一時興起,沒想到你跟到了現在”
少年雙手插着腰,有些賭氣的道:“你這個人挺奇怪的,這麽不想跟別人扯上關系嗎?”
白衣道人低眉笑了笑,搖了搖頭,沒再說話。
少年見他這副樣子,自然是不願意了,不管用什麽辦法,不管賣苦還是糾纏,他都要賴着他了。
“之前和你相處了那麽久,你卻連你的姓名都不願告訴我,我可是都已經把我的家底告訴你了”
少年頓了頓,有些委屈的繼續道:“就看在我之前幫了你的份上,就不能讓我跟你一起行俠仗義嗎?”
白衣道人正襟危坐,耐心的答他:“跟在我的身邊,只會有危險,半分好處都沒有,這樣你還願意嗎?”
白衣道人想讓他認清現實,知難而退,卻沒想到少年根本沒有半點退縮。
“不瞞你說,我從小就有一個江湖夢,行俠仗義可是我畢生夢想,區區的小小挫折我也能怕了不成?”
白衣道人有些無奈,低眉笑而不語。
少年一臉的不解:“你笑什麽啊?”
“聽你的聲音,年紀應該不大,是從家裏偷跑出來的吧?這麽久不回去,家裏人該擔心了。”
白衣道人這麽一說,看起來似乎是有理有據,但少年沒有被他的話弄的慌亂,反而沉聲靜氣的。
“才不是呢,我從小無父無母,很早就已經自己一個人獨自闖蕩了。”
少年說的頗有氣勢,斬釘截鐵地露不出一絲破綻,仿佛他已經是一個頂天立地的好男兒了。
“怎麽?不信啊?”
少年挑挑眉:“抱山散人不知你聽說過沒有,我曾經拜他為師,我身上的功夫都是跟他學的,也會一些除妖的本事”
“是嗎?跟我想象的有些不一樣”白衣道人反問,有些不信他的話。
少年背起手,發上馬尾揚的高高的:“正所謂人不可貌相嘛,也別太小瞧人了”
“喂,我說,重新認識一下吧,我叫謝微,你呢?”
少年将手伸在了白衣道人的面前,雖然白衣道人看不見,但是少年知道,他是能“聽見”的。
而白衣道人并沒有伸手回握,只是低眉淺笑,淡淡的回應了他:“楚離”
雖然白衣道人沒有與他握手,少年有些失落,可是他也終于告訴了他自己的名字。
少年打起精神,認真的問:“楚楚動人的楚,離是哪個離?”
“分離的離”楚離淡淡說。
“分離的離有些不吉利,形影不離的離吧”謝微調皮的吐了吐舌頭。
楚離搖了搖頭輕聲笑了笑,拿他有些沒辦法。
謝微開懷的笑了出來:“那說好了,以後一起行俠仗義,捉妖除害”
楚離有些無辜,不知究竟什麽時候與他“說好了”,低聲拒絕:“我還沒有答應你呢”
“那要怎麽樣才能答應我呢?”
謝微想破了腦袋在想他為什麽不答應,卻聽楚離擔憂道。
“除妖可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情,弄不好會傷及性命的”
“若是我向你證明我有那個實力呢?”
謝微挑挑眉,對自己頗有自信:“要不要……試試?”
就在這須臾的片刻間,謝微出其不意的向楚離出了一招,沒想到楚離反應極快,雖然看不見,卻很快的破了那招。
二人一來一回,各自有各自的招式,各自有各自的優勢。
數十招之後,楚離停了下來,輕聲誇贊了謝微一句:“身手不錯”
謝微歡喜的也停了下來:“你的意思是,你答應了?”
楚離輕輕的點了點頭:“你可以留在我身邊,若是有天你厭倦了,也可以離開”
“你放心好了,我是不會厭倦的”
謝微燦然一笑:“說到做到”
屋外的雨依舊嘩啦的下着,半分氣勢不減,直到夜裏,才轉為淅淅瀝瀝。
楚離已經入睡了,謝微卻不知怎的有些睡不着,他被靠着牆角,将手臂枕在身後,不禁将視線放在楚離的身上。
那道白绫還是一如既往的刺眼,謝微的心底不住的流露出擔憂與心疼。
他借着昏暗的月光,想去去摸他的眉宇,卻又在即将要觸摸到的那一刻伸回了手,怕驚擾他,也怕,他會問緣由。
屆時,他又該怎麽回答呢?
問他從前是不是認識他,還是問他從前與他有過什麽淵源嗎?
謝微不禁陷入了沉思,往日的回憶在他的腦海不斷的閃回。
白微的魂魄落入輪回後,墨辭下界去找他,找到他時,他已經進了望城山拜師。
墨辭謹記着孟婆的告誡,不敢随意的更改白微的人生軌跡。
可他實在太想見他,于是墨辭變幻成望城山弟子的模樣與他見面。
墨辭看見了小時候的楚離,可愛又溫順,他忍不住想多跟他相處一會,帶着小楚離去摘了櫻桃。
那時候,楚離是能看見的,他有一雙很好看的瑞鳳眼,水汪汪的盯着你看,眼神純粹而無憂。
後來,楚離下山游歷,遇見了同宗門的淮安,二人便一起結了伴。
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事情楚離做了很多,可沒想到最後卻因為追殺江湖上的惡人,被其所記恨,然後趁機報複給了他的摯友淮安。
淮安一派的子弟都被滅的所剩無幾,而淮安的眼睛也在這一次圍剿中被刺瞎,從此雙目失明。
楚離得知此事後,心裏只有愧疚,他看着淮安的痛苦無法原諒自己,覺得自己就是那個罪人。若不是殺不了自己,那群惡人又怎麽會遷怒于淮安呢。
楚離看着淮安日漸消頹被仇恨籠罩,暗自下定了決心,他用去游歷時學到的巫術将自己眼睛換給了淮安。
為了讓淮安能心安的接受,楚離竟然一個人獨自遠走。
從此以後,楚離的雙眼上便多了一條白绫,再也見不到光明。
而墨辭不忍見他受苦,于是變成了一個少年,一直默默的跟随着他。
墨辭從回憶裏抽離,轉過頭,一顆淚水從面頰上偷偷的滑落,悄無聲息。
第二日天晴,天光大好,謝微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一副看起來昨晚睡的好極了的模樣。
将東西收拾好後,謝微又将自己的面餅扯了一半給了楚離,二人便啓程上路了。
初夏的小路邊長滿了小野雛菊,一片綠色中小小的白花星星點點,清新惬意。
“我們現在去哪,有計劃麽?”謝微心情似乎格外好,一副打了雞血的樣子,不停的追着楚離問。
楚離一路上被他絮絮叨叨的話弄的有些煩擾,淡淡搖頭:“沒有”
“那也就是你說的随緣咯”謝微朝楚離眨眨眼睛。
“嗯”楚離默然。
“道士哥哥倒是随性自在,可惜,就是有些冷漠”
謝微輕嘆了一口氣,好似受了冷落一般,有些委屈。見楚離不理睬他,又跳到他面前,熱熱鬧鬧的說個沒完,半分安靜都不給他。
楚離無奈,卻也随他去了。
經過幾日的跋涉和小憩,楚離和謝微來到了槐秋山旁的一個小村莊。
到達村莊時,已經是夜暮了,天上墜着些亮亮晶晶的星星,暮雲薄的遮不住月光。
夜涼如水,楚離和謝微準備找一戶人家暫時小憩一晚,可每家每戶的門都是緊閉着,沒有燈火,敲門也沒有人應答。
謝微覺得有些奇怪:“現在只是酉時末,這個村莊的人怎麽都睡下了”
楚離似是隐約察覺出了什麽,微微皺了眉頭,對着謝微道:“再試試,就說有會捉妖的仙師來了”
謝微沒想太多,依照他說的話去做了,在那戶人家的門口大喊:“有捉妖的仙師來了,經驗豐富啊,不管什麽妖魔鬼怪,都保準給你捉住了”
四下都是萬籁俱寂,這麽一喊,倒真是有些引人注目,想不聽見都難了。
謝微喊完後,還以為會立刻有反應呢,誰知好半天了也還是一個人影都看不見。他心焦氣躁等不及,準備拍門,楚離卻讓他再等等。
謝微便沉下氣來,不過多等了片刻,整個村子都陸陸續續亮起了火光。
一群人結伴而行,就像是提前約好了一樣拿着火把朝他們過來了,将謝微和楚離圍成了一圈。
謝微見狀,有些驚奇,湊到楚離的耳邊小聲的笑:“還真是跟妖怪有關啊,還是道士哥哥有經驗”
楚離淡淡的揚起了嘴角,沒再說話。
這時有位年長的老者向他們靠近,皺巴巴的臉上,挂起了一絲熱烈的期盼:“仙師真的能捉住妖怪嗎?”
“那是自然了”謝微揚起眉頭,一副得意的樣子。
謝微說完後,村子裏的人卻全都議論紛紛起來,有的竊竊私語,有的毫不避諱。
有人悄悄指着楚離眼睛上的白绫,有些無法放心:“你說,他都看不見了,該怎麽捉妖怪啊?不要還沒等妖怪被捉住,自己就被捉了”
雖然這群人的擔憂也是情有可原,可謝微可不喜歡聽這些話,不管是任誰說楚離都不行。
“父老鄉親們,我說你們可不要以貌取人,我這位道士哥哥可是師出名門,名門修仙宗派的首徒大弟子”
“別說是妖怪了,就算是吃人不眨眼的魑魅魍魉他也能收服了”
謝微說的眉飛色舞,眼睛都不帶眨一下,倒真是不得不讓人有那麽一些相信了。
不過也有人反駁:“這段時間來我們村驅魔降妖的道士可不少,一個個也都像你一樣吹噓。可是話雖說的漂亮,到了緊要關頭,哪一個不是被吓得屁滾尿流”
這話一出,瞬間在人群中炸開,不停的有人跟着附和,這個村莊的百姓的确是見多了這種人,不敢輕易再相信了。
“你口中說的那些不過是些江湖術士,也敢跟我道士哥哥比?我先把話放在這裏,若是我們三日之內收服不了妖怪,我便跪下來給你磕三個響頭”
謝微一副頗有架勢的樣子,倒讓人無法再反駁他了。
俗話說男兒膝下有黃金,誰會拿自己的尊嚴開玩笑,除非這個人是真的不要臉,但謝微顯然不是。
這樣一頓口舌之戰下來,原本還意見不和的衆人,這時都統一了意見,向着謝微和楚離他們了。
“你真的能替我們趕走那妖怪嗎?”村民們都紛紛帶着些許期盼的問,可他們又不敢百分百信任面前的二人,因為他們實在失望過太多次了。
“我說了,三日”謝微舉起手,掰着手指數了三個數。
聽了謝微打包票,大家也都安心了下來,一個個都改口叫了仙師。
“仙師啊,那妖怪甚是害人,我們村子收成少,一年的糧食也就那麽多,卻全都被那妖怪給糟蹋了,實在可恨啊!”一位壯年男子捶胸頓足,氣憤的無以複加。
“那妖怪還看中了我家的閨女,可憐我的閨女被那妖怪擄走,到現在都不知生死”另一位婦人抽泣着,哀傷連連。
大家一樁樁,一件件的羅列那妖怪的罪行,每個人的面容上都是對那妖怪的痛恨。看的出來,這群村民是真的深受那妖怪其害了。
謝微抱起手臂靜靜的聽着,卻發現說了這麽久,卻沒有人告訴他這究竟是只什麽妖怪。
他于是揚起眉問:“你們也且說說那妖怪長什麽樣吧,我也好有個線索不是”。
誰知這句話說過之後,卻沒有一個人回應謝微,大家都面面相觑,不敢輕易言語。
“怎麽了?”謝微有些疑惑。
“仙師有所不知,那妖怪極其避諱別人在背後說他,若是被他知道了,他鐵定又要攪的人不得安生了”一位壯年小心翼翼的道,像是生怕說錯了什麽話。
“聽你們描述,這妖怪的性子還挺調皮不聽話的嘛,倒像是……”
謝微捏起下巴在腦海裏思索着,楚離這時卻淡淡的提醒了一句。
“是黃大仙”
“黃大仙?”謝微微微皺起眉頭,反應過來後,忍俊不禁的笑了起來。
“哦,原來是只黃鼠狼啊”
有位壯年見他絲毫不懼,好意提醒他:“仙師啊,可千萬不能提起那妖怪的名諱啊,若是被他聽見了,他肯定是要糾纏你不休了啊”
謝微不在意的笑笑:“我倒要看看,他要怎麽糾纏我,究竟是他惹的我煩,還是我讓他不得安生”
“你想好怎麽對付他了?”楚離見他自信不疑,睥睨一世的樣子,皺了皺眉,覺得謝微實在太過招風了。
“還沒有”
謝微擺擺手,又朝楚離眨眨眼睛,狡黠一笑:“不過,我已經有些眉目了”
“且看好啦”
在了解了那妖怪的情況後,謝微又和楚離提前做了好些準備。
謝微雖然沒有捉過這“黃大仙”,可依他的了解,這黃鼠狼最避諱什麽,也便最能引他前來的了。
謝微要做一件不是很厚道的事,他知道這事楚離來做就叫做小人行徑,可謝微卻十分樂意,他才不管那麽多呢!
這不厚道的事嘛自然就是在背後說那只黃鼠狼的壞話了,他越讨厭什麽,謝微就越要做什麽。
謝微罵人也很有本事,有時甚至不需要什麽邏輯,只管罵的難聽就好了,能把人氣個半死才是最重要的。
比如罵那黃鼠狼長的醜,只會鬼鬼祟祟不敢光明正大的和別人比試,罵他自诩“黃大仙”,簡直是給自己的臉上貼金。
果然不出所料,那“黃大仙”沒多久便忍受不了了現了身。
“你竟然敢說我醜!”
那“黃大仙”鼓起腮幫子,一副氣勢洶洶的樣子,要向謝微撲過來。
就在這須臾之間,楚離立刻動手,施起法術,将那“黃大仙”困在了提前設下的法陣中,那妖怪立刻被捆仙繩捆住了,不能動彈片刻。
“沒想到這妖怪這麽好抓,簡直是有點蠢啊”謝微抱起雙臂,有些忍不住想笑。
“你敢罵我蠢!”那“黃鼠狼”氣的在地上直打滾,怒目圓睜的瞪着謝微。
“就罵你怎麽了,随便說幾句話就把你引過來了,連這些小伎倆也會上當,不是蠢是什麽?”
謝微繞着黃鼠狼走了一圈,俯身嘲笑的看着他,搖了搖頭。
那黃鼠狼更加的氣憤了,不停的咆哮着,像是要把謝微一刀砍成兩段。
而原本在一旁冷冷清清的楚離,覺得這妖怪太過吵鬧,畫了一張符咒将他的嘴封了起來,世界瞬間安靜了。
楚離松了口氣:“讓他安靜一會吧,等他冷靜好了再審問他”
“好”謝微微笑的點點頭,有些乖覺。
等待那妖怪終于冷靜後,謝微和楚離又将丢失的人和物從他嘴裏套了出來。
謝微和楚離将他收拾了一頓後,又合力設下了禁制,讓他永遠無法再繼續害人。自此,洛邊鎮所有的無妄之災便都解決了。
二人捉住妖怪的消息倒是傳的很快,像飛鳥一般不過幾時便傳遍了各家各戶。
村民自然都開心極了,敲鑼打鼓的來迎接謝微與楚離。
村裏早就備好了酒席,村民都紛紛自發的拿出了自家最好,最珍貴的食物與美酒來款待他們二人。
所有人都對謝微和楚離感激涕零,有找回女兒喜極而泣的,有找回糧食欣喜若狂的。大家在一起說着感激的祝詞,一派其樂融融的樣子,喜不自勝。
被熱情款待後,謝微和楚離并沒有打算多待,準備繼續趕路了。
只是楚離這個人宅心仁厚,在他們快要離開的時候,又做了一件“大好事”。
楚離不僅将自己的銀子全都給了村裏的孤寡老人,還在銀兩不夠之後,“逼迫”謝微也拿出了一半多的銀子。
現在,他們倆可徹徹底底的變成亡命的窮鬼了。
“我說這位楚離哥哥,您可真是位宅心仁厚的‘大善人’啊”
謝微半分調笑半分自若,似乎并沒有什麽苦惱,仿佛只要楚離開口,他其實可以把所有的銀兩全都交給他。
不過,他自然也有底氣。
三日後,二人到了秋水鎮,錢已經所剩無多,也遲遲沒有找到需要他們消災的禍事。
謝微看着漸漸幹癟的錢袋,深知再這麽下去可真要喝西北風了。
“這秋水鎮可真是福澤一方啊,竟沒有什麽大的禍事和災難”謝微皺了皺眉頭,輕嘆了一句。
楚離覺得自己沒料到這麽多,竟開始對謝微有些歉意。
誰知謝微畫風一轉,笑着道:“這不是好事嗎?若是天下都如秋水鎮這一般,豈不是太平盛世了?”
謝微見楚離的眉宇之間有一些克制,便寬慰他:“道士哥哥不用擔心”
“我以前一個人獨自闖蕩的時候,也曾做一些算命的活計,現在倒是可以重新撿撿我這老行當,賺些外快用用了”
“沒想到你還有這樣的本事”楚離低眉一笑。
“可不是嘛,出門在外,哪能不多一個計謀傍身呢,這不就派上用場了?”
“哥哥若是不嫌棄,我幫先哥哥算算如何?”謝微的眼底不自覺的亮起了光,聲音裏暗含着期待。
聽這話時,楚離的眉間卻是微微皺了一下,一時間舒展不開。
“怎麽了?”謝微發現了楚離的顧慮。
“難道道士哥哥是怕算出來的結果不好麽?”
謝微拍拍楚離的肩膀,笑的很明媚:“哥哥不用擔心,我師父曾給我算過,說我的命格能旺人,不管誰跟我相處久了,命盤都會向好的那一面轉”
楚離低眉,被他逗笑了。不管謝微到底是說笑還是說的是實話,其實都不重要了,如果有些事情真的是已經注定好的,随遇而安或許也是好的。
“那我幫你算了”謝微擡眉一笑,拉起了楚離的手。
楚離還沒反應過來,有一些驚道。
謝微笑着提醒:“是看手相”
謝微一只手托起楚離的手,另一只手的手指沿着楚離掌間的紋路慢慢摩挲着。楚離不禁覺得有些癢。
謝微看了好一會兒才輕輕放下楚離的手,燦然一笑,喜悅又莊嚴道:“道士哥哥的命數竟比我的還好,這命脈上說道士哥哥這一生都會平平安安的,樂然無憂”
“這下不是我旺道士哥哥,而是哥哥旺我了。”謝微打趣道。
楚離半遲疑的擡眉:“真的?”
“真的,哥哥盡管相信我就好”謝微拍拍胸脯。
謝微說的有模有樣,倒真把一些喜氣傳給了楚離。
楚離雖并不十分信算命那一套,也對自己人生的劫數坦然相對,不再抱什麽希望了。但謝微這樣說了,他的心卻還是跟着他的喜悅而喜悅了。
不日之後,謝微就在路的延街擺起了算命的攤子,楚離自發的為他招攬客人,謝微卻有些心疼,于是幫着他一起吆喝。
算命攤子擺起來了,生意不算興隆,卻也不算差,總算是掙了一些小小外快,總歸能維持生活。
不知為什麽,雖然日子過的比平時裏更加拮據,可他們卻好像更開心了。
一晃眼,三年過去了。這三年裏,謝微與楚離的關系親密了許多,不僅僅因為日複一日的相處,還因為,楚離發現,他們二人的靈魂也是相近的。
直到又一次除妖,半路上卻遇到了淮安,楚離與淮安獨自相談了很久,二人最後卻還是分道揚镳了。
那天晚上,謝微覺得楚離似乎有很多話想對謝微說,最後卻還是欲言又止。
“你今天好像有很多心事的樣子”謝微在篝火旁撿起一枝小樹枝撥弄着火苗。
“你好像對我的經歷從不好奇,你不想知道我的眼睛是怎麽瞎的嗎?”楚離聲音低低的,晦暗不明。
“我一直沒問你,是因為覺得你若是不想說,就算我問了,你應該也不會說吧。所以我想,若是有一天你想對我說了,不需我去問,你自然會說,所以就一直靜靜等待着”
謝微頓了頓,認真虔誠道:“如果你想開口的話,我一定會耐心的傾聽”
楚離的心中升起一股暖意,他不曾發覺,原來謝微從很久以前就已經這麽了解他了。
楚離有些酸澀的點了點頭:“好”
他于是緩緩道來,向謝微訴說了當年與淮安的往事。
“所以,今天他是來向你道歉的,這幾年他一直在找你,那最後為什麽你還是沒有跟他回望城山呢?”謝微不禁猜測着原因。
“因為過去了,就過去了,沒有必要再去回想了,現在最重要的,難道不是珍惜好眼前所擁有的嗎?”
謝微有些恍神,總覺得楚離的話裏還有別的含義,一時間心自難挨,又害怕自己是不是多想了。
心裏希望聽到更确切的那個答案,卻又害怕不是。
謝微隐隐的問:“你的意思是?”
楚離低眉淡淡的笑,聲音裏有淡淡的芳香:“因為我的身邊已經有了你啊”
謝微的心突然抑制不住的跳了起來,不知從什麽時候起,楚離對他的喜歡開始已經開始有了察覺。
他也從未曾想過,楚離竟真的會對他的喜歡有了回應。
楚離輕輕握住了謝微的手,仿佛是想讓謝微更加确信他的心意。
“謝謝你一直以來陪在我的身邊,我不是傻子,能感覺到你的心意”
“不管發生什麽,你總是不顧自己的性命安危來保護我。你總是第一個想到我,有什麽好東西都會先給我,痛苦只願自己一人分擔。”
“你的喜歡和偏愛這樣明顯,若是這樣我還看不出來,豈不是太遲鈍了嗎?”
謝微的心底湧出暖流,不知何時眼底已經泛起了淚花,喜悅裏帶着無聲的感動。
“沒想到,原來對待感情這件事,你并不傻啊”謝微擦擦眼角的淚,這個時候還不忘俏皮的打趣他。
“要我說出來嗎?”
“什麽?”
楚離突然湊到謝微的耳邊輕輕的說:“我喜歡你”
謝微被他這一舉動竟弄的不知所措,心在這一刻像煙花綻開一般,缤紛而絢爛。他的臉也不自覺的紅了起來,聲音也帶着一絲顫抖。
“我……也喜歡你”
謝微回應着楚離,在楚離的面頰上落下了一個吻。
吻落下後,兩個人都歡喜的笑了。
此去經年,冬去春來,歲歲年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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