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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春喜在邊上會意,配合說着:“姐姐,讓小姐進去一會兒。就一會兒。要是記得事了,算姐姐一個功勞!夫人哪裏會多怪罪。現在站在門口僵持着讓小姐吹風,反而惹夫人不高興。”

侍女不打算讓步,依舊固守:“小姐,這是夫人的意思。您平日喜看書,小的可以為您拿兩本。讓春喜為您念。”

侍女固守的同時稍詫異多看了兩眼小姐。

一般而言,自家小姐極為守規矩。夫人要是覺得府上的事情有不妥,小姐大多不會違背夫人的意思。

今日稀奇。這回撞了馬車,性子外露不少。

蘇千轶注意到侍女的眼神,知道自己操之過急。她目的不是為了看書。

只一想到自己那些所謂的私房錢裏,很可能有滿滿當當的罪證,她得進一趟書房,确保私房藏好了。

蘇千轶長嘆:“我不記得自己有什麽書,又怎麽讓你拿?是我為難你,讓你難做。這樣,我進門不看書,只是在位置上坐着,看看裏面有些什麽。你去告訴我娘,說實在拗不過我。她等下會讓我回去,我自然聽話回去。”

侍女遲疑,還是點了頭。

夫人本意是想讓小姐多休息,書房坐坐應該沒事。她躬身行禮:“那我守着小姐,讓春喜去找夫人。”

蘇千轶:“……”

不得不說蘇宅的侍女都不簡單。被這位侍女守着,她還怎麽找私房藏私房?

春喜惱怒:“姐姐,你這是不相信小姐!”

侍女坦然:“嗯。小姐身體最重要。你小孩脾氣,又一心幫着小姐。小姐身體不好都能讓人出門,不可信。”

春喜氣呼呼地,沒法反駁。她禁止小姐多吃糖青梅,能收走小姐的罐子藏起來,可又無法将小姐按在床上,不讓小姐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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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千轶好笑:“就這樣吧。我一個人在書房裏坐坐。”

侍女行禮,并将目光看向春喜。

春喜沒有辦法,不情不願送小姐入了書房,偷偷點了幾個方向,随即快步離開去找夫人說事。侍女便跟随蘇千轶待在書房內。

蘇千轶打量着整個書房。

書房裏陳設講究,架子上擺着一本接一本晦澀的書,個別格子放着瓷器、玉器和木擺件,樣樣貴重。腦子裏的記憶仿佛蒙了一層紗布,隐隐約約對這些有點印象,但細想又不知道什麽是什麽。

光這樣看,看不出什麽。

她按剛才春喜點的幾個方向試探,看了一眼書背後的牆面,瞥了一眼大肚的瓷瓶,又拉開了一個櫃子抽屜。

牆面上光潔無瑕,連暗格的縫隙都沒有。瓷瓶自上而下望,瞥不出裏面是否有藏東西。抽屜打開,內放不少紙張和筆墨,整整齊齊。

蘇家的私房錢看來一脈相傳,藏得非常妥當。這讓蘇千轶松了口氣。至少侍女打掃的時候,不會輕易發現她那些不妥當的罪證。

她站到桌邊。

書桌邊上有一個幾乎與桌子齊高的廣口瓷瓶,裏面放了不少卷軸字畫。她抽出一幅打開,發現是一幅牡丹圖。

牡丹雍容華貴,國色天香。花瓣粉色漸深,中有黃蕊,不算寫實,足夠寫意。

“這些是我畫的還是我收的?”蘇千轶問侍女。

侍女回話:“小姐擅工筆。這裏基本是小姐平日所作。京城不少小姐會辦賞花會,小姐會選一幅拿去送人。”

不用額外花錢,又顯得花了心思。

蘇千轶了然。

春喜還沒回來,蘇宅的人知道小姐醒了,匆匆從廚房端了吃食過來。她們去閨房沒見着人,立刻轉道書房:“小姐該用飯了。可要送回房裏?”

蘇千轶對寡淡的夥食沒有任何期盼,又想在書房多待一會兒:“直接送進來吧。”

外頭當即将飯菜送進門。

飯吃完,沒過一會兒又到了用藥的時候。這回春喜倒是急匆匆趕回來了。

她接過藥遞給蘇千轶,說了夫人的意思:“夫人讓小姐吃完藥快回房裏歇下。”

春喜帶了兩個年輕侍女回來,留在門口:“夫人撥了兩個人給小姐。這兩人只在外面守着,要是小姐有需要,我又忙不過來,小姐直接叫她們就是。”

春喜不知道小姐是怎麽想的。小姐明明喜靜,不愛讓人在她書房或者閨房外。現下非要引來多兩個人,進書房都更加困難。

蘇千轶不能向春喜解釋。

她沒找到私房錢,多得兩個看守,微微颔首:“嗯。守門,還要守窗。”

絕不能讓男人再到自己房內。

侍女們不明白小姐主動要她們守門守窗,但還是應了。

蘇千轶吩咐:“書房只需要掃掃地。架子上過些天再打理。免得弄亂了書和擺件的順序,讓我眼生。”

她點了兩本靠邊一些,看上去陳舊泛黃,疑似被她經常翻閱的書:“春喜你拿架子上這兩本書跟我回房。總躺着無聊。”

春喜:“是,小姐。”

蘇千轶起身折返。

她腳步并不算快,走到門口時稍作停頓。

幾個侍女目光都落在她身上,本來跟上的腳步一樣稍作停頓。

蘇千轶意識到,她身為蘇家嫡長女,蘇宅的一切除去她爹和她娘之外,該是多以她為中心。她舉手投足,每一個動作都在旁人眼內。

曾經的她必然很在意旁人眼光,才會表面上格外守禮守規矩。然而面上如此,骨子裏未必。骨子裏要是守規矩,不可能有一個如此活躍的侍女春喜,更不可能腳踏兩條船。

蘇千轶再度邁步。

重回到房裏,房門關上。屋外兩個侍女一人站在門口,一人真守到窗邊去了。蘇千轶回到床榻上坐下,輕微緩口氣,覺得乏了些。

春喜拿着書:“小姐,現在要聽書麽?”

蘇千轶掃了眼書面,剛才在書房粗略看了書名,是《天下水陸路程》。被她翻看的是卷一和卷二。這似乎不像是大家閨秀愛看的書。

她脫了鞋,坐在床上緩緩躺下,開口:“念念看。”

春喜站一旁翻開書,認真從頭讀起來:“北京彙同館七十裏至固節驿。”

蘇千轶身子剛下一點,又緩緩坐回來:“……等等。”

她本以為會是什麽可以打發時間的書,結果竟是水路驿站的籠統記錄冊?她每天看這個幹什麽?科舉不考,女子不談,太偏門了!

蘇千轶神情複雜:“一般誰會看這個書?将士?信差?還是說……商人?”

春喜很肯定:“行商的人肯定會看。而且小姐你也會看呀!這兩個月小姐一直在翻看這些書。架子上有好些。老爺和夫人都知道。小姐還是問老爺要的書錄。”

蘇千轶沉默。她萬萬沒想到,失憶前的她對崔仲仁愛得如此深沉。探花郎不過是家裏做生意,她竟要去了解商人如何做生意。連天下驿站在哪個地方,她都能找親爹要書,然後默默無聲翻看數遍。

聽起來極其荒唐。

但她想不出其它更合理的理由。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叫人私下扭曲。

崔仲仁到底是有什麽地方特殊?讓一個可以嫁給太子的女子,不惜冒着如此大風險?憑甜言蜜語?憑一表人才?憑年紀輕輕……

憑的東西挺多。

越想越同情太子。

蘇千轶複雜多看兩眼書:“別念書了。和我說說太子。他送了那麽多東西過來,我有沒有送他什麽?”

心太愧疚,只想送點東西補償太子。

春喜略一思考:“小姐送過太子不少東西。今年過年,送了太子幾本小姐謄抄的書。往年送過自制的灑銀竹紙、畫的春日花景圖、錦鯉圖。太子成年那會兒送了一套首飾。”

蘇千轶:“……”好一個相敬如賓!聽起來非常規矩非常客氣,半點不像有感情。

她問春喜:“我不會女紅,對麽?”

春喜笑開:“小姐怎麽可能不會。小姐早早學過女紅,不常做而已。女子送男子手帕錦囊,實在太冒進,誰都能看得出心思,又不是什麽刺繡大作,上不了臺面拿不出手。怎麽比得上小姐送的紙和圖。”

很有道理,但沒情誼。她的圖在書房裏塞了一瓷瓶,送起來一點不上心,敷衍極了。

太子什麽沒見過?天下貢品千千萬,給完皇帝給太子。人人絞盡腦汁,用盡心思。她倒好,書房裏随便撿點送,太子成年才花了些錢。

好慘一太子。

蘇千轶眼神裏滿是同情,放低聲音:“這幾天你走動時防着點,別讓人動了我的私房。休息兩天,我們再清點庫房和私房。”庫房東西萬一平庸,得從私房裏拿東西送。

春喜:“好!”

主仆兩人正說着,隐隐突兀聽到一陣響動。隔得遠,關了門窗依舊能聽到。兩人對視一眼,春喜轉身前去開門。

聲音似是從蘇宅前廳傳來。

春喜望不見前廳,和門口守着的侍女說道:“勞煩去前頭看一眼,是發生了什麽事。”

她吩咐完侍女,又回來和蘇千轶交代:“京中官員大多午後回家。老爺事務繁忙,常常不得空。這兩天小姐身體不适。老爺午後特意都在家候着。前面應該是來了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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