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第40章

被點到名字的幾個大臣, 臉色都極為差。

他們中有人直接跪下:“殿下,臣是真的一無所知!”有人則是恨不得當場罵太子污蔑忠良,氣得發抖幾乎快不想解釋。

蘇千轶注意到其中的魏大人, 心中不由冒出一個“果然”。她想起前些天春喜得的消息,似是随口一問:“幾位大人平日私交甚好,該是近來也一起吃過飯吧。”

這話一出, 魏大人幾乎是快步跟着跪下,開口解釋起來:“翰林院中衆人私教都甚好。臣近來家中有喜,找幾位同僚吃過一兩次飯。”

這事情本極為尋常。可蘇千轶特意提出來, 就好像是刻意提出。翰林院裏沒有秘密, 為官者大多心眼多。哪怕是幾個被邀請的大臣下意識都懷疑起魏大人。

魏大人私下裏近來似乎是有點拮據, 只是這種拮據會不會……犯錯?新官員大多都是外來人,未必能夠知道哪裏銷贓。老臣則未必。

各位官員心中繞繞彎,沒有一個說出口,甚至臉上表情都沒有絲毫差別。

魏大人低着頭神情沉痛,再擡起時,那種沉痛展露在衆人面前:“臣在翰林如此多年,哪會沒有一兩個好友?蘇小姐, 您可是懷疑臣?”

所有人視線幾乎都落在蘇千轶身上。蘇千轶微頓。她不喜歡這麽冒頭, 現在微微走神, 很快又收回意識。魏大人點她的名,她朝着魏大人淺淺笑起來:“沒有任何證據,我怎麽會說是魏大人。只是殿下點了名, 我才如此問了一聲。”

這個事是太子在管, 可不是她的主場。這群大臣能為太子跪下膝蓋, 不會為她而跪。

魏大人又将視線轉向太子商景明:“殿下!您一定要聽臣說。這幾日臣日日操勞授課之事。物件丢失的時候,臣都有事在身。”

蘇千轶在內心将魏大人的“說”改成了“狡辯”。要說剛才她只是有點懷疑魏大人, 現下已差不多坐實這件事是魏大人幹的,最不濟,他也是個知情者。

物件丢失,大多是過了一陣子被人突兀發現。沒有人可以确鑿哪時哪刻丢了東西。除非魏大人不在場,不然他也無法切确說出自己是無辜的。

接下去,魏大人為了證明自己無辜,說了自己行程:“臣早起上朝,宮門口用飯,後與衆人結伴回翰林。這一路都有太監檢查着臣等衣冠舉止。回翰林之後,臣匆匆前去教習。中途稍休息也在屋中。授課之後,臣回到自己辦公處,整理書籍。随後用飯,用過之後再稍作忙碌就回家。身邊一直有人。”

蘇千轶側看向商景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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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殿下坐在那兒,朝着她微微颔首。看似尋常,實在矜貴雅致。衣袍頭冠華貴,日光灑下,似是給這人鍍上了一層金。對比起給她偷拿雞腿的弟弟,翻牆姿态也是不太一樣。

有點晃眼。

“魏大人說的理,紙上全寫了。”讓人晃眼的人開口,“這話放在每一位大人身上都一樣。其餘大人操勞一日的,身邊多有人。偷人錢財的事,總要被偷的和偷竊的一起在,不然怎麽偷?”

衆人:“……”還挺有道理。

蘇千轶險些笑出聲。

商景明:“各位大人互相信任,衣袖寬大,東西順走放到袖口內,出門不會查。沒人恰好看見,當然不能随便污人清白。”

就算看見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誰會如此公開說,特意和人過不去。

而供詞來看,正好是沒人看到的。

商景明問:“所以一看證物去了哪裏,誰拿去賣。再來我們要來看,誰如今迫切缺錢。魏大人是認為……湯大人吧。”

被點名的湯大人沉下瘦削的臉。他家境在翰林中是誰都看得出的差。幾乎出事後,大多人都在若有若無懷疑他。

他跪下:“殿下,臣冤枉。臣……”

湯大人詞窮一瞬,被如此當中點出,羞辱的幾乎落淚。可他咬牙逼迫自己說着,“最近,臣有朝廷給的錢。州府和縣城都也送了一筆錢,資助臣度過這些時日。”

“臣是也有落單的時候,也有和幾位失竊大人在一起的時候。但……”他想不出該怎麽證明自己無辜,“臣願讓殿下搜!身上和家裏都可以!臣絕無一點多出的金銀。”

崔大人看不入眼,沒有被點到也出列:“殿下,湯大人去年冬日時分無錢,寧可一碗粥煮好凍成塊,分次食用,也不低頭借錢。當臣無錢時,更樂意分臣一塊粥。我早許諾過他,只要他差錢,盡管和我說,不用在意旁人眼光。他根本不可能偷人錢財。”

商景明開口:“沒說是湯大人。湯大人貧時都可接濟旁人,哪需要如此。”

“我親自來一趟,想人不可能一生無錯。讓諸位匿名寫點供詞,是想賣個諸位面子。既有人硬不要這個面子,還是直說吧。”

他站起身,親手扶起湯大人,拍了拍湯大人,示意人放寬心:“前些時日,我機緣巧合聽見魏大人囊中羞澀,偷拿了發妻嫁妝。魏大人為人師……如此不妥。我當然是想是否找個機會接濟一番。沒想到……”

商景明望向魏大人:“近來事忙,回過頭發現大人一而再,再而三犯錯。”

魏大人臉色一變。他這段時間竟然被人跟蹤着?

話到如此,是個人都認為魏大人頗為不識好歹,并不敢多想。崔大人例外。崔仲仁在內心嘀咕:所以太子會随意找人跟蹤大臣?這種行為細思恐怕會出事。

崔仲仁稍擡了擡眼,發現蘇小姐一直在看太子殿下,內心沉痛:蘇小姐,太子真不是個東西,行為太複雜,您把控不了!

崔大人能想到這。蘇千轶近乎本能,想得比崔大人更多。

她各種念頭在腦中轉了幾圈,沒将其說出口。

魏大人深刻知道這時候要是再不說點什麽,恐要出大事。但他真不知道太子已經知道了多少。到如今這個地步,他除了求饒竟頭腦空空,想不出更多的辦法。

魏大人一步步挪動向太子:“殿下!臣……臣實在是……無奈!臣為官多年一向清貧……”

恐懼将其吞噬,他眼淚崩盤似落下,将原本翰林的文官脊梁抛棄。又或者說他在踏錯的第一步,其實就已經将他年少初心丢棄。

侍衛上前擋住人,不讓魏大人靠近。

商景明手背到身後,肅然威嚴:“人人都有無奈。有的人選擇正道,有的人選擇歪路。這平整官道你不走,是誰逼你走那些小路?是你自己。”

不再多說,商景明讓侍衛動手:“帶魏大人走。他會交代自己把錢送哪裏去了。”侍衛當即上前拖曳魏大人。

魏大人被狼狽拖走,眼內恐懼不減:“殿下,殿下——”

商景明安撫其他官員:“各位大人請起。這事情算是我逾越來處理。煩擾各位大人。翰林院是我朝之基,如此之事是該盡早處理。”

官員們紛紛起身應下。

商景明安撫好官員,側頭對蘇千轶:“剛才可吓着了?本不想讓宮裏朝中事打擾你,沒想到你直接過來了。”

如此妥帖。

蘇千轶笑笑:“沒有。我聽說殿下要處理正事,特意過來看看。該算是我打擾到殿下才是。”她稍一尋思,“借一步說話?”

商景明點了點頭:“不如去隔壁國子監?國子監放假,沒有什麽人。內裏有院,走走可賞景。”

蘇千轶應下。

商景明和官員們交代一聲,帶蘇千轶前往隔壁國子監。翰林院各大官員不免多看了兩眼蘇千轶。難怪蘇家小姐私下被稱為未來太子妃。這關系不一般。

不一般的兩人結伴出門轉入國子監。

翰林院官員們心有餘悸,說起魏大人的事:“花了那麽多時辰,誰想是魏大人!”

“我早說,他為什麽一心想推給湯大人,是心裏有鬼!”

“太子真是給足了魏大人機會和面子,沒想他是一點不順臺階下。”

崔仲仁聽着敷衍着:“嗯嗯,我也沒有想到魏大人會這樣。湯大人真是無辜。”

見兩人和侍衛們徹底沒了蹤影,崔仲仁狠狠心,踏步出門跟上:“我還有點事,先出去一趟。”

……

國子監裏沒有多少人。值守的人本想過來與太子行禮,也在看到太子只與女子同行,連侍衛都值守在不遠處,而沒有上前打擾兩人。

蘇千轶和商景明并肩走着。

剛展現了仁慈和果決的太子殿下,此時關心着她:“母後說話直,剛不知道和你說了什麽。你要是應付不過來,盡管與我說。”

暖風拂面,蘇千轶客氣:“娘娘對我極好。她找我是想說我們的婚事。她認為這些時日,陛下就會賜旨。”

她注意着太子的反應,卻意外聽見:“……這樣。那這些天你盡可能不要外出。宮裏宮外事情會多。你身子沒好透,可別又被沖撞了。”

蘇千轶側目望向太子:“聽起來會有很多出乎意料的事。”

商景明停下腳步,伸出手順了順蘇千轶頭發:“千轶,你和我之間不用這麽生疏。”

手沒有碰觸對臉,蘇千轶依然能察覺到其手上暖意。

“那我要是問殿下,為什麽選擇跟蹤魏大人。之後又想做什麽。”蘇千轶對上商景明,“你會告訴我麽?”

商景明笑開。

本是溫和的笑,蘇千轶愣是在其中看到一絲哀傷,他透過她似乎在看另外一個人似的。她聽見他說:“千轶,我什麽都能告訴你。只是我也會怕,怕你不喜歡我。”

“怕你喜歡的是那個風光無限的太子,是當年會帶着金吾衛來救你的商景明。”他說着,“但我這些天才意識對我其實沒那麽好。”

他頓了頓:“我發現我原來為了自己私欲,什麽都能做得出。”

蘇千轶心一顫。

商景明往前一步,幾乎是點水一般低頭吻在她唇上,一觸即離。

蘇千轶猛然睜大眼。

商景明望向蘇千轶身後,擡高聲音:“崔大人是有事?說起來,我剛差點忘了,其實我來翰林不止為魏大人的事情,我找崔大人還有事。”

蘇千轶快速轉頭,驚愕看見狗狗祟祟的崔大人。容貌出衆的探花郎無法掩飾自己痛惜的眼神,就像見自己養的牡丹被糟蹋。

他語氣沉重:“有事。殿下之前與我說的要求我答應了。”

蘇千轶幾乎無言。

她即将真成為太子妃,和太子算名正言順,怎麽就是能搞得像偷情?

她努力收回這種錯亂感,去想正事。崔大人是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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