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客氣

第3章 客氣

聞楹睜開眼,發現是戚斂已經結束了打坐調息。

她站起身來,手中握着劍:“事不宜遲,你我盡快找到玉牌為妙。”

戚斂雖沒有看向自己,但洞中沒有旁人,聞楹不用猜也知道,這句話只能是對她說的。

昆侖境中天昏地暗的,不知何時就會冒出妖獸來,聞楹正好不想多留,她忙站起來:“好,我随師姐一起去。”

說話間,戚斂已走在前頭,朝洞口的方向走去。

岩洞另一側是不見底的深淵,只見戚斂手掌微揚,她手中的玉劍便懸浮到半空中,散發着瑩瑩光芒。

聞楹有原身的記憶,知道她這是打算禦劍而行。

只是戚斂傷得這麽嚴重,面色還如同白紙一般,此時消耗法力,豈不是雪上加霜?

聞楹沒有多想,撐開手中那柄金傘:“師姐不必禦劍,随我一起下去就好。”

原主并不會禦劍,試煉境中也不準許帶入仙鶴這等坐騎,掌門親爹聞清風便專門為她準備了這柄霓光傘。

只要撐開傘,便可以随着意念來去自如。

戚斂擡起眸,難得正眼看向聞楹。

她漆黑眼瞳中,顯而易見的疑惑和戒備,像是不明白少女為什麽突然之間變得這麽熱情好心。

要知道,聞楹與宗門每一位弟子交好,卻唯獨對戚斂不冷不熱,只是會在有外人的時候做做樣子。

還有片刻前她那些關心的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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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聞楹心虛地清了清嗓子,想起自己的人設,“師姐,可是還在怪我害你受傷,不肯原諒阿楹?”

她擡起眼,眼底盈盈淚光閃爍。

“聞師妹誤會了。”戚斂眸中暗了暗,“護你平安本就是我的職責,何來責怪之說?”

嬌滴滴的小白花旋即破涕為笑:“那阿楹就放心了,只是師姐若是當真不怪我,為何不願與我共撐一把傘?”

話都說到這份上,戚斂很難再有拒絕的餘地。

況且她也明白自己傷得重,崖底未必不會有旁的妖獸伺機而待,若是執意禦劍,只怕來不及分神對敵。

戚斂沒有多言,她收劍入鞘,走上前握住傘柄。

烏金镂花的傘柄上,一只手纖細柔軟,另一只手骨節分明,肌理如玉。

兩只手看似靠得很近,實際上隔着半寸的距離,誰也沒有挨着誰。

下一刻,霓光傘被喚醒,帶着兩人騰空而起。

聞楹對這突如其來的起飛始料未及。

她“啊——”地叫了一聲,握緊了戚斂的衣袖,失去平衡跌入她懷中。

在原身的記憶中,這柄霓光傘在她的操縱下,往往都是輕盈地騰空而起,幾時會像眼下一聲招呼都不打,就猛地朝濃霧重重的崖底下沖去?

聞楹哪裏會懂,霓光傘只是法器而非靈器,并不會認主。

往常原身法力低微,霓光傘也随她輕飄飄地飛起落下。

但這一回有戚斂的靈力,它便自然而然選擇聽從強者的驅使,頗有幾分勢如疾風的淩厲果斷。

戚斂大約也意識到是自己的問題,她微微抿唇:“抱歉,是我太心急了。”

這已經是她醒來後,第二次因為這種小事給聞楹道歉。

一方面,說明戚斂這人,素質和脾氣還挺不錯。

另一方面也證明,她和聞楹的确是大寫的不熟,頂多就是把她當做同門以禮相待。

“師姐不必客氣。”聞楹擡起頭,被驚得失去血色的臉上硬生生擠出一絲勉強笑意,“是我自己的問題……”

其實按照劇情走,聞楹也大可不必對戚斂這般客氣。

但她心裏有自己的小算盤。

要知道原文後期,戚斂脫離清徽宗轉修無情道後,那可是與前期的憋屈全然不同的大女主爽文路線。

她無門無派,未滿百歲便自行悟出至高無上的劍道心法,成為超脫於仙族之上的劍聖,離成神只有半步之遙。

仙界人人對她尊崇有加,便是魔尊聞楹也不敢輕舉妄動。

兩人幾十年老死不相往來。

正道之人皆等着有朝一日,戚斂徹底悟道後,帶領仙族一舉殲滅魔族。

穿來的聞楹不知道自己的任務幾時能完成,但若是拖到了那時候,與戚斂關系太僵,她要是真來殺自己怎麽辦?

所以眼下待戚斂客氣些,與她拉近關系,總歸是有備無患。

聞楹陷入自己的思緒中,并未察覺到霓光傘的速度不知不覺緩下來。

許久的沉寂之後,兩人足尖踩到崖底的地面。

戚斂看着聞楹站穩,這才松開握在傘柄的手。

她轉過身,看到崖底草叢間正在閃光的玉牌。

聞楹亦是瞧見了。

她瞧見的不止有玉牌,還有被斬斷成好幾截的巨蚺。

烏黑的蛇鱗,每一片都有巴掌那麽大,有的蛇鱗應是被戚斂的劍劈開,裸露在外的血肉引來無數禿鹫和食腐的妖獸,血水浸濕地面……

聞楹自幼最怕的,便是蛇蟲這類軟體冷血的生物。

怕到便是看到蛇這個字都要犯惡心。

再加上方才從高處飛下來,她胃中早已翻江倒海,轉過身捂着胸口:“嘔——”

辟谷多年的胃中連清水都吐不出來,聞楹只能一個勁兒幹嘔。

“聞師妹可還好?”

身後傳來戚斂的話音。

聞楹搖頭,一張粉白小臉蔫搭搭的。

戚斂對她的反應有幾分意外。

以她對聞楹的印象,她便是再害怕,也決計是不會在自己面前露怯,而是色厲內荏,要裝出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

許是這次被巨蚺襲擊,真的吓到了她,叫她改了性。

到底只是被嬌慣着寵大的少女。

戚斂默了默:“勞煩聞師妹伸出手來。”

聞楹不疑有他,對着戚斂擡起了手。

冰蠶絲縫制而成的衣袖随之滑落,露出少女雪白的腕間。

戚斂中指與無名指并攏,托起她的纖細手腕,拇指指腹搭在她的脈搏處,隐隐有白光流轉,融入她脈間。

聞楹起初并不知她這是在做什麽,但很快她胃中的不适便得到舒緩。

聞楹雙眸一彎:“多謝師姐。”

戚斂微微一愣。

她沒有多說什麽,而是讓聞楹念訣掐碎玉牌,兩人一起離開了昆侖境。

.

花香微拂,夕陽微光暖洋洋落在身上。

這才是人間啊。

在昆侖境的煉獄走了一遭,聞楹這才覺得,能夠活着呼吸香甜的空氣,享受日光沐浴,是一件多少幸福的事。

她和戚斂眼下所在,正是聞楹剛穿來時的那棵桐花樹下。

只不過那三名弟子卻不知所蹤。

聞楹環視四周,并未瞧見他們的身影,卻不覺發出驚嘆:“這是什麽地方,好漂亮。”

原來不止是桐花,從她們置身的山坡上望出去,遠遠近近的山林中,還有辛夷花,杏花,桃李花,以及草叢間茂密的鳶尾,淡粉淺白,姹紫嫣紅,正是百花争春的景象。

蒼霭暮色中有炊煙嫋嫋,想必是山下林中人家正在做飯。

聞楹突然覺得餓了。

可原主早已辟谷,她此刻貿然提出想吃東西,豈不是讓戚斂瞧出端倪。

少女偏過頭:“師姐累不累,要不我們先去山下,找戶人家借宿一晚可好?”

戚斂原本并沒有這樣的打算,但看着聞楹期冀的眼神,她點點頭道:“也好。”

聽到她同意,聞楹就要往前走。

戚斂卻忽地叫住她:“聞師妹。”

聞楹回頭,只見戚斂指間夾着一張她看不懂的靈符,她唇瓣動了動,靈符随風飄起,消弭在半空之中。

二人衣袂無風自動,衣料上的血污和塵土消失得無影無蹤。

原來是淨塵訣。

戚斂這才看向聞楹:“走吧。”

.

兩人衣裙整潔,敲開了山下人家的院門。

吱呀一聲,木門打開了,竟是一張熟悉的臉。

正是三名新弟子中的那位女子。

瞧見兩人,她亦是驚喜萬分:“聞師姐,戚師姐!”

聽到她的動靜,另外兩名男弟子也從屋裏走出來,歡天喜地将她們迎了進去。

原來在聞楹重新進入試煉境後,幾人想找個地方先療傷,便順着山路來到這戶人家。

還不等他們給聞楹傳音,她和戚斂便已找來了。

昆侖境中的日夜更替,與境外大有不同。

境中十日,境外方才一日。

所以聞楹在試煉境裏折騰了大半天,對幾位弟子而言,不過是剛走了一段山路。

幾人談話間,這戶人家的主人,也就是一對老夫妻将熱騰騰的飯菜端了上來。

飯菜的香氣直往鼻息裏鑽,別說是聞楹,幾位辟谷不久的新弟子也難以抵抗。

聞楹先拿起筷子:“老人家特意為大家準備了這麽多好吃的,我們卻只惦記着辟谷,豈不是辜負了她的心意?”

“是啊,幾位仙長看上去辛苦了,多吃些吧。”主人家的老婆婆笑眯了眼,“天快黑了,吃飽了正好歇息。”

見聞楹動了筷,幾位弟子也不必再拘禮。

他們經歷試煉境一遭,已是又累又餓,吃起飯來連話都顧不上說。

唯獨戚斂沒有破例,而是在主人為她收拾出的屋子裏,獨自一人調息養傷。

吃飽喝足,天色果然已經暗下來。

衆人圍坐在桌旁閑聊,得知此處乃是百花村,老夫妻無兒無女,在此處居住多年。

聞楹又暗自将幾位新弟子的臉,和他們的名字對上號來。

說話輕聲細語的女弟子名叫苗香印,另一位身形高大的男弟子叫簡康虎,剩下那個脾氣溫吞的是高避榮。

聞楹打了個哈欠,有些困了。

老婆婆見狀,忙催着大家歇息。

她見聞楹和戚斂是一起來的,便将兩人安排在一個屋子裏。

剩下三名弟子,高避榮和簡康虎一間,苗香印獨自睡一間。

幾人對此沒有異議,睡眼惺忪的聞楹伸了個懶腰,她站起身:“我先睡去了,大家晚安。”

待聞楹離開後,老婆婆也忙着為他們鋪床去了。

老翁早已歇下,爐火旁便只剩下三人。

三名新弟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臉上的笑意褪去,逐漸化作凝重。

“要不……”苗香印猶豫着開口,壓低了聲音,“我們還是将那件事告訴戚師姐吧。”

“不行!”簡康虎打斷她的

話,“若是師姐知道了,到時候必定會禀告師尊,到時候所有人就都知道我們做過什麽。”

“可是……那也不能算是我們做的吧。”高避榮有些無奈地撓了撓,“如果不說,将來出了差錯……”

“就算是差錯,也是本來就有,與我們無關。”簡康虎冷冷打斷他的話,“你們願意說盡管說去,只是說之前想清楚,往後幾百上千年,大家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他這一番話,顯然戳中了兩人的心思。

沉默過後,苗香印站起身:“我困了,先去歇息,兩位師兄請便。”

沒過一會兒,剩下兩人也默不作聲地回到房中。

.

起初和戚斂睡到一張床上時,聞楹還有些不自在。

畢竟兩人将來可是死對頭。

但這半日經歷太多,她實在是疲憊不堪,剛挨着枕頭沒一會兒,就沉沉睡了過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似乎有什麽觸到她的肩頭。

許是白日在昆侖境裏打妖獸形成的肢體記憶,聞楹還未睜眼,下意識就要朝對方砸法器。

誰知她剛一擡手,手腕便被人擒住。

黑暗中對方長指微冷,如同沒有溫度的冷玉。

“是我。”是戚斂的聲音,她低聲道,“這裏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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