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NPC的命也是命

第三十五章 NPC的命也是命

喻素穹哆哆嗦嗦地，下意識地想喊一句“見鬼”，但二十幾年的唯物主義教育強迫他把這句話咽進了肚子裏。

盡管如此，來了這麽一出，他無論如何也不敢再獨自一人行走在滋弗星的大街上了。

喻素穹抱着胳膊沖回房間，跑得能多快有多快。

半分鐘後，電梯抵達了這層樓，一對機甲師和駕駛員從裏面走了出來。

矮些的那個身材瘦削，人高馬大的搭檔往他身邊一站，簡直像犀牛角上停了一只小鳥，體型差距令人驚嘆。

“鶴軒，你聯系上雲景山了嗎？”機甲師問同伴，“他比我們先出發，現在都沒聯系我。”

“可能先休息了，星際旅行不輕松。別太擔心他，長筠，他會保護好自己的。”顧鶴軒笑道，極其自然地摟住了身邊人的肩。

沈長筠很受用這安慰，嘆道：“那就好。”

他們聊着，并肩走進了同一間房。

第二天早晨，祝楓起床的時候就見自家學生眼底下挂着兩個明晃晃的黑眼圈。

他心知喻素穹不是在要事的頭一天晚上熬夜的個性，只以為他緊張得沒睡好覺，安慰道：“別擔心，你只是随我同來的學生，沒人會針對你的。”

喻素穹有氣無力地點頭，祝楓鼓勵地拍了拍他的肩，囑咐他別忘了帶上資料。

會議在早上九點開始，喻素穹提前确定了路線，當他們吃完早飯下樓，前往會場的懸浮車剛好等在樓下。

酒店距會場只有二十分鐘車程，喻素穹已經将能準備的都準備了一遍，像他考試之前從不試圖用最後的幾分鐘争分奪秒地複習，他通常習慣于利用這段時間平心靜氣。

日耶薩的早晨繁忙而冰冷，喻素穹扭頭望向窗外，如果說探湖尚且是一座現代化但仍保有藝術與溫暖的城市，那日耶薩則完全是一個由鋼鐵拼接而成的冷硬地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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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像一座機甲——城裏确實也随處可見各種型號的機甲——，有條不紊卻冷漠地履行它應盡的職責，城內一切設施的存在似乎都是為了工作，灰黑色的城市在恒星的冷光下看不見絲毫的人情味。

在這裏住久了，怕不是遲早變得和機甲一樣呆板。喻素穹心說。

他們按時抵達了會場，構建起這幢高樓的材料和這座城市一樣黑。

喻素穹比照着光腦地圖将祝楓帶往會議大廳，向門口的接待機器人要號碼牌，和祝楓一塊兒就坐。

喻素穹确認了提前準備好的資料都在光腦裏，而非留在哪部機修系統中，隔壁的祝楓和鄰座的機甲師找到了共同話題，正聊得熱火朝天。

他屁股還沒坐熱，就聽隔壁的走廊上傳來一聲驚叫。

昨晚的經歷告訴喻素穹，別輕易對事不關己的東西産生好奇心，但随即有一個圓柱形的東西滾到了他腳邊，讓他不得不彎下腰去撿。

說來驚悚，是一根機械手指。

喻素穹強忍住将手指一把甩掉的沖動，面無表情地看那個清瘦漂亮的男孩跑上來連聲道歉，依然不知道為什麽有人摔了一跤會把手指給摔斷。

物歸原主，那男孩沒有要走的意思，反而站在原地自我介紹起來：“我叫沈長筠，是這次參會的機甲師，很高興認識你。”

喻素穹颌首介紹了自己，那男孩連連點頭，嘴巴還沒張開，就聽得身後有人喊他的名字，歉意道：“抱歉啦，下次有機會我們再聊吧。”

他一個轉身，将半步之外的接待機器人撞了個四腳朝天，和它端着的茶茶水水一起。

喻素穹扭過頭去，聽沈長筠在那兒瘋狂道歉，心想，還是不要見面了為妙。

開會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聽來自聯邦各大星球的大佬們發表過一遍有用或沒用的講話，做了幾頁筆記之後，一個上午的會議就過去了，下午的會議在兩個小時的午休之後再次開始。

喻素穹二人在會議大樓吃過了午飯，祝楓說要去休息室小憩一陣，喻素穹便想趁此機會在周邊逛逛。

大中午的，總不會再遇到什麽東西了吧。

喻素穹抱着此種心态走出大樓，想拍幾張照片發給彌放看。

如他所想，喻素穹沒再碰到鬼。

但他碰見了比鬼還可怕的人。

喻素穹拐過一個彎，意外在樓房的夾縫之間看見了兩個摟在一塊兒的男人。

光天化日之下，成何體統。

喻素穹默默收回了腳，剛打算原路返回，忽聽身後傳來一道清脆的聲響，那聲音喻素穹熟悉，是個耳光。

“我明白鶴軒你的心意，也知道你對我有多好，但很抱歉，在我的觀念裏面，兩個男人要在一起還是太……”

聽這臺詞，喻素穹就知道那兩個人是某段劇情的主角，至少其中一個是。

他轉身就跑，雙腳邁得快出殘影，只想飛快逃離這個是非之地，以免被主角逮到惹一身腥。

喻素穹忘了，有些劇情不是他想躲就能躲得掉的。

只聽身後一陣腳步響，一道驚訝的聲音傳來：“哎，你……你是喻素穹？你怎麽在這兒？”

喻素穹後背一涼，他本沒打算停下腳步應付他，但劇本在此刻恰到好處地跳了出來，随着他的腳步糊了他一臉。

“臨時任務：扮演沈長筠劇情中的男配，推動雙男主感情線發展。”

被無辜抓壯丁的喻素穹：……

有什麽強迫他停下了腳步，喻素穹麻木地回頭，以機器人的僵硬向沈長筠打了聲招呼：“好巧，你也來散步？”

青年眼角微紅，強笑道：“是啊，來散步。開了半天的會，是該出來走走。”

喻素穹點頭，剛想幹脆利落地告別走人，便聽沈長筠道：“這兒那麽大，這樣都能碰見，我們還挺有緣分的，不如一起回去吧？也有個伴。”

不，我不需要伴。喻素穹冷漠地想。

劇本叮咚一聲響。

喻素穹扯了扯嘴角，道：“走吧。”

沈長筠是個很健談的人，盡管他大概受到了挺大的打擊，但依然能很好地活躍一潭死水的氣氛。

當然，喻素穹不時的捧哏也在其中扮演了重要角色。

“本來想出來看飛星蝴蝶的，”沈長筠道，他的笑容已經不那麽勉強，像是真的為喻素穹的陪伴振作了起來，“這都快回到會場了，連只蝴蝶翅膀都沒看見。”

“我不知道在哪本攻略裏看過，飛星蝴蝶大多在夜間出沒。”喻素穹淡淡道。

“這樣嗎？哎喲，是我記錯了。”

喻素穹應劇本的要求送沈長筠回了他的休息室，不知是否是錯覺，他從走廊一路回到自己那間時，總感覺有人在暗中窺視。

他關上休息室的門，祝楓已經睡醒了，這時候正在整理上午的會議記錄。

喻素穹自覺地上去幫忙，他在整理資料上很有一手，甚至比阮雪臨做得還要好。

他們的效率很高，加上祝楓本就自己幹了不少，很快會議記錄便基本處理完畢，祝楓催喻素穹抓緊時間去休息一會兒。

喻素穹于是去了，他确實需要時間避開祝楓，單獨處理一些事情。

他走進隔間，關緊了門，撥通了王桃的電話。

女人似乎在等他，開口便問：“有什麽想知道的？”

“臨時任務是什麽意思？”喻素穹問。

“意思是這個任務來得很急，”王桃回答，“原本該擔任這個角色的配角死了。”

“死了？”喻素穹一愣，不知為何，他想起頭一天晚上在酒店樓梯間遭遇的“鬼”，“怎麽突然死了？”

王桃用平直的聲調敘述了那個名為雲景山的配角離奇的死因。

他在昨天抵達滋弗星，搭乘的飛船在飛往下榻酒店的路上經過了一臺貨運機甲，那機甲機械手的連接處松動，貨物從高空墜落，飛船躲過了貨物的主體，卻被一顆飛出來的螺絲砸中。

那螺絲飛進了引擎，飛船在行經一片廢棄樓房時起火，一頭栽進了樓裏，駕駛員和雲景山于千鈞一發之際跳車而出，成功在樓裏落地。

但飛船的碰撞引發了房梁的斷裂，雲景山被埋在了廢墟底下，救援隊花了半個小時把他挖出來，沒在他身上發現什麽傷口，簡單處理一下就把他送回了酒店。

救援隊沒發現，雲景山未經改造的內髒遭到壓迫，回酒店之後，雲景山經歷了嚴重的嘔吐和腹痛，最終陷入休克。

當酒店員工發現他的異常，并喊來醫生救治的時候，雲景山已經沒氣兒了。

喻素穹沉默地聽完王桃的敘述，一時半會兒沒緩過來。

“所以，”他艱難道，“雲景山在劇情裏扮演了個什麽角色？”

苦情男二。一個被沈長筠從荒星救出來，此後一直守護在側的朋友和搭檔，将在五年後的一場戰役中為掩護沈長筠安全撤離而犧牲。

按照原定劇情，滋弗星的這次會議是兩位主角感情的重要轉折點，沈長筠被顧鶴軒告白後，将因自以為的友情破碎以及對自己性取向的懷疑陷入長久的迷茫，雲景山在其中起到的安撫作用不可小觑。

“所以，”喻素穹冷漠道，“我要扮演這個苦情男二，假裝愛上沈長筠，在他身側默默守護，直到他走出心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