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驚悚小鎮（二）

驚悚小鎮（二）

“阿婆？”

顧雲繭輕輕啓唇，出聲提醒眼前人。

阿婆似乎才從回憶裏出來，沉聲道：“鎮子上其他人，你們明天早上就能看到了，但是有一點，一定要記住！”

屋內昏暗無比，桌子上點亮了一根蠟燭，微風吹來，燭光跟着搖曳，落在老人那張蒼白的臉上，是前所未有的嚴肅。

“記住，淩晨四點後，不管聽到什麽動靜，都不要去理，一定一定不能走出這個院子。”

阿婆沉聲警告道。

陽光大男孩立刻問：“為什麽啊？”

阿婆轉頭，空洞無神的雙眼定定望着他，小聲道：“你們不會想知道的。”

話落，她一臉疲憊，打了個哈欠，慢吞吞地走進裏屋，去休息了。

陽光大男孩捂着頭：“啊啊啊，所以為什麽不能出去，最讨厭這種說話說一半的了。”

顧雲繭：“現在幾點了？”

玩家們剛才在翻屋子，正好有人發現了一塊古老的懷表，伸手遞過去。

顧雲繭打開懷表，發現上面有一張照片，年輕時候的阿婆挽着個男人，笑容十分甜蜜，懷表還在運轉時針剛好指向四點。

“咚咚咚——”

外面倏然響起一陣敲門聲，一下又一下特別有節奏感，如同催命般的地獄之歌。

老王一僵，身後已經被冷汗浸濕，就在這時，身旁人突然動了，眼看他要往外走，老王急忙伸手把人拉住。

“你瘋了，外面很危險。”

雖然不知道是什麽，但阿婆的話還回蕩在耳邊，不能不聽。

陽光大男孩擺了擺手：“沒事的，我不出去，就在院子裏看一看。”

一行人紛紛往外走，只剩下梅子醬和張安地還留在顧雲繭身邊，時刻謹記着玩家守則第二條，指揮官死亡，游戲結束。

看着那一個個輕松的背影，明明是去作死，卻更像在郊游，老王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

是他太謹慎了嗎？

淩晨四點，黎明之前，幾乎是一天之中的最黑暗的時候。

外面那人像是不知疲倦般，一直在敲門。

陽光大男孩皺眉，朝外面喊了聲：“敲敲敲你媽，煩不煩啊！你這算是半夜擾民了啊！”

敲門聲有一瞬間的停滞，緊接着像被打亂了節奏般，咚咚咚瘋狂響起。

一時之間，本就破舊的木門開始搖搖欲墜。

陽光大男孩急忙後退：“卧槽！老兄你有點暴躁啊！”

然而，幾分鐘過去，脆弱的木門依然□□，似乎有一股無形的屏障保護着這個院子。

看到這一幕，玩家們瞬間就不慌了。

就像阿婆說的那樣，只要不離開院子，就不會出事。

邪惡小狗下巴微揚，對着門，擡起手指勾了勾，嚣張道：“你進來啊！”

話音剛落，敲門聲突然停了。

冷風吹拂而過，地面落葉沙沙作響，四周忽然有些過分安靜，反而更加恐怖了。

邪惡小狗縮了縮脖子：“他該不會真進來了吧......”

陽光大男孩慫恿：“你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邪惡小狗轉頭，瞪了他一眼：“你當我傻？”

死一次就兩點積分，他連本帶息還欠陽光十二點積分，不用想也能猜到這家夥心裏的小算盤。

陽光大男孩立馬說：“去看一眼，可以少還兩點積分。”

邪惡小狗不屑：“我像是可以用積分收買的人嗎？”

陽光大男孩繼續開口：“四點積分，不能再多了。”

邪惡小狗：“......成交！”

他高高興興地走向門口，完全沒察覺剛才那場交易有哪裏不對勁，右手搭在門把手上，微微一頓，又突然松開。

邪惡小狗沒有選擇推開門，而是搬了一塊平整的大石頭到圍牆邊，然後站上去，只是看一眼而已，又不用出去。

下一秒。

視線前方突然出現一道身影，對方穿着一身紅色，同時也在看他，嘴角微咧，露出一抹十分瘆人的笑容。

只是這還沒完，小巷子裏不知什麽時候多了好幾抹紅影，男男女女，不約而同地擡起頭，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兩眼冒光，像是餓了許久的怪物終于看到食物般，臉上帶着詭異的笑容，猩紅的液體像口水一樣，從嘴角流下，一滴滴落到地面綻開血花。

“卧槽！”

邪惡小狗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腳一軟，直接從石頭上摔下來，屁股墩垂直落地。

“咋了咋了？”陽光大男孩好奇地問。

邪惡小狗坐在地上，心髒狂跳，指着門口的聲音微顫：“外、外面好多鬼，吓死老子了。”

“鬼？” 陽光大男孩不以為意，嘲笑他：“怕什麽？你沒看過鬼片嗎？”

邪惡小狗不服：“比鬼片恐怖多了，有本事你去看看啊。”

“看就看，誰怕誰！”

陽光大男孩信心滿滿地站上去，下一秒，兩腿發抖地下來，臉色發白，還在嘴硬地說了兩個字：“還行。”

兩人強烈的反應，霎那間，勾起了其他玩家們的好奇心。

“什麽東西，我看一看。”

“比鬼片還恐怖？我不信。”

“快點，我也要看！”

......

墊高石只有一塊，玩家們只能排隊，輪流站上去，伸長脖子好奇地往外看，似乎那裏變成了觀景臺，而外面那些是什麽珍稀動物。

梅子醬看完後，下來點評了句：“不錯，笑得很變态。”

幾分鐘後。

輪到了十裏飄香，他站上去一看，發現那些紅衣鬼們也在對着他笑，只是笑容似乎有些僵硬。

又過了幾分鐘。

張安地站上去，目光落在那條昏暗的巷子裏，空空如也，什麽也沒有。

紅衣鬼們跑了。

張安地失望地走下來，搖了搖頭：“這些NPC太不敬業了。”

老王目瞪口呆，第一次見到這種情況，以往在垃圾場裏遇到鬼怪，人們躲都來不及，哪裏會像這樣硬是把他們逼走了。

老王疑惑：“他們不怕嗎？”

顧雲繭淡定地坐在凳子上，手裏還握着那塊懷表研究，輕聲道：“怕什麽？那些鬼能進來？”

老王愣了愣：“好像不能。”

鬼不能進屋，這似乎是驚悚小鎮的規則之一，雖然還不知道原因，但利用好就能保護自己。

不知不覺，天際邊泛起了一抹魚肚白。

身後傳來‘吱呀’一聲，裏間的門打開，阿婆走了出來，空洞的雙眼從衆人身上掃過，沉聲：“可以出去了。”

緊接着，她又把門關上，似乎只是為了傳達這句話。

玩家們早就對小鎮外好奇不已，昨晚太黑啥也沒看見，現在可以去逛一圈了，紛紛轉頭看向指揮官。

顧雲繭站起身，點頭：“走吧。”

一行人往外走，穿過那條潮濕的小巷，意外發現鎮子比他們想象中要熱鬧一些，偶爾能看見幾個原住民路過，再往前，還能看到幾間小鋪打開了門。

顧雲繭默默觀察着四周，呢喃了句：“有些奇怪啊。”

張安地站在她旁邊：“什麽奇怪？”

顧雲繭皺眉：“你沒發現嗎？這個鎮子的居民普遍的年紀都不大。”

張安地想了想，好像還真是這樣。

按理來說，這種偏僻的古鎮應該沒有什麽年輕人，而這個地方恰好相反，像阿婆那樣年紀的老人家，目前為止只看到她一個。

這時，耳邊傳來一聲熱情的呼喚：“你們是剛來的？以前好像沒見過。”

顧雲繭轉頭，眼前站着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女生，眉眼彎彎，露出兩個可愛的酒窩來。

女生熱情道：“你們好啊，我叫陳安安。”

顧雲繭點了點頭：“陳小姐，我們剛到不久，可以請你介紹下這個小鎮嗎？”

“當然可以，跟我來吧。”陳安安一口答應下來，帶着他們往裏走。

她家就在對面商鋪，一行人走過去後，發現門頭挂了一個懷舊的貝殼風鈴，随着微風吹動，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響。

顧雲繭微頓，覺得它的風格和手裏懷表類似，忍不住開口詢問。

“你說那個風鈴？”陳安安眼底帶着幾分感激，解釋道：“那是阿婆給的護身物。”

顧雲繭：“護身物？”

陳安安眨了眨眼：“你們應該都知道了吧，淩晨四點後絕對不能出屋子。”

顧雲繭嗯了聲。

“那是因為......”陳安安語氣微頓，似是想起什麽恐怖的事情，哆嗦了下，才繼續說：“一天中最黑的時候，小鎮就會出現食人鬼，只要是見過他們的人，基本都死了，而且是被開膛破肚，全身內髒掏空，死相非常慘烈。”

在場玩家：“......”

這、這麽兇殘嗎？

可是，昨天晚上他們基本都見過了她口中的食人鬼啊。

顧雲繭：“那些食人鬼是憑空出現的嗎？”

陳思思眼底閃過一絲遲疑，不确定道：“聽說，曾經有人在外面那片密林裏見過食人鬼，我猜他們可能白天躲在那裏，晚上才出來。”

察覺到氣氛變得凝重，陳安安還以為他們是在害怕，輕聲安慰：“沒事的，只要把婆婆給的護身物挂在屋裏，鬼就不能進來傷害你了。”

這是陳安安第二次提到護身物了。

顧雲繭凝眸，攤開右手，露出了一直握在掌心的懷表，詢問：“這東西和風鈴有什麽關系嗎？”

看到上面的照片，陳思思瞬間懂了，語氣肯定道。

“這懷表也是一個護身物。”

顧雲繭挑眉：“怎麽确定的呢？”

“小鎮裏每個人的護身物都不太一樣，我的是風鈴，隔壁的是梳子......據說那些是阿婆和她先生的東西，你們千萬別弄丢了啊！”陳思思一臉嚴肅道。

旁邊，陽光大男孩忍不住插話：“阿婆的先生呢？怎麽沒看見他人？”

陳思思搖頭：“好像早就死了，我也沒見過。”

顧雲繭沉思片刻：“你對阿婆很了解嗎？”

“阿婆原名叫卓雲英，人非常好，面冷心熱，鎮子裏的人幾乎都是她養大的，偶爾也會有像你們一樣迷路來到小鎮的外鄉人，也都是她出手幫忙。”

“多虧了阿婆，我們才能避免食人鬼的襲擊，總之大家都非常感謝她。”

說到阿婆時，陳思思眸光微亮，滔滔不絕，語氣裏充滿了尊敬和仰慕。

顧雲繭後面又問了幾個問題，但都沒什麽太大收獲。

一行人和陳思思告別，離開她家後，展開了激烈的讨論。

張安地猜測：“難道阿婆她先生是捉鬼的？所以那些護身物才可以驅邪？”

陽光大男孩點了點頭：“有可能。”

“反正已經知道食人鬼就在樹林裏，現在去把他們全部幹掉，不就解決了。”梅子醬懶得去思考，握了握拳頭，傾向于直接用暴力解決。

邪惡小狗琢磨了下：“怎麽解決？放火燒嗎？”

話音剛落，陽光大男孩接話：“放火燒山，牢底坐穿。”

邪惡小狗無語：“放火不行，那砍樹？”

“可以。”顧雲繭眸光微動，沉聲道：“我們去砍樹。”

食人鬼為什麽只能在深夜四點以後出現？

顧雲繭懷疑，白天很有可能是他們的虛弱期，或者是樹林裏有什麽東西吸引他們，不管怎麽都要去看一眼，如果能碰巧抓到一只食人鬼來研究，就更好了。

小鎮的人都很熱情，眨眼間，他們就借到了好幾把砍柴用的斧頭，氣勢洶洶地往外走，沿着來時的路，很快就到了那片繁茂的樹林。

“食人鬼，出來！”

陽光大男孩雙手作喇叭狀，朝着對面大喊：“不出來就別怪我們不客氣了！”

人群中，老王面如死灰，腦子亂成一團，內心崩潰，不明白事情怎麽發展成這樣？知道樹林有危險後，不應該躲得越遠越好嗎？

怎麽會有人去主動挑釁啊！

還好，幸運女神還是眷顧着他們，食人鬼始終沒有出現。玩家們等了一會，紛紛舉起斧頭，三四人為一組，開始砍樹。

“哇——哇——”

樹上的烏鴉被他們驚動，三五成群，撲棱着翅膀飛走了。

......

另一邊。

就在顧雲繭等人忙着砍樹時，林樂志卻遇到了麻煩。

眨眼間，他們隊伍裏就死了一個人。

而兇手惡狠狠盯着自己，手裏的匕首還在滴血，仿佛随時就要沖上來，劃破他的喉嚨。

林樂志臉色煞白，驚恐之下，本能地抓住了身旁人，聲音顫抖：“宗叔，救、救我。”

宗叔眉頭緊擰，眼底的不耐煩一閃而過，想到他在林氏的身份，深吸一口氣：“這位小姐，抱歉，我朋友他腦子不太好，總是在說胡話，你不要放在心上。”

林樂志忙不疊點頭：“對、對不起。”

卓雲英冷冷看着他們，半晌後，彎下腰，拖着地上的屍體繼續往前走，留下一地長長的血色。

見她似乎放棄殺人，林樂志這才稍稍松了口氣：“現在怎麽辦？”

宗叔沉吟：“繼續跟着。”

林樂志不太願意，但身旁人已經邁開腳步，他不得不跟上去。

黑沉沉的夜，一輪血色彎月挂在半空。

院子裏。

卓雲英直接無視了他們，拖着屍體進屋裏，緊接着傳來一陣剁肉的聲音。

“篤！篤！篤！”

一下又一下，敲打在每個人的心上。

空氣中彌漫出一股濃郁的血腥味，意識到那是什麽後，林樂志全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上下牙齒不聽使喚，不停地打顫。

光頭等人也好不到哪裏去，上一秒還和他們站在一起的弟兄，下一秒就被......

一衆人連呼吸都小心翼翼，不敢發出太大聲音，四周陷入死寂，只剩下那驚悚的剁肉聲。

不知過了多久，那扇緊閉的房門終于打開。

卓雲英從裏面出來，身後背着一個染血的竹簍，看也沒看他們一眼，匆匆離開了。

眼看着女人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巷口，衆人懸着的心終于落地，才敢開始大口大口呼吸。

林樂志臉色慘白如紙，捂着嘴，不停幹嘔，直到什麽也吐不出來了，才啞着聲說：“宗叔，這個鎮子有問題，我們要出去。”

宗叔眯了眯眼，沒有反駁他的話。

寒風肆意，拍打在身上，刺骨的冰冷讓衆人從極度恐懼中緩過來，逐漸恢複冷靜。

或許，離開小鎮，回到一開始那片樹林，會獲得一些好消息。

他們只能這樣樂觀地想。

林樂志繼續指使：“你們走前面。”

光頭猶豫了，畢竟剛才就是因為眼前人亂說話，他們才死了一個人。

不止是他，隊伍裏的其他人也不樂意了，紛紛抗議。

“憑什麽又要我們走前面？”

“滾你媽的，剛才就是你說錯話，小五才會被殺死。”

沒想到他們會反抗，林樂志黑着臉，怒吼一聲：“閉嘴！就憑我在林氏商會。”

他害怕卓雲英，害怕驚悚小鎮，害怕一切未知的東西，但面對光頭這些人，腦海中廢墟賤民的印象根深蒂固，完全沒有把他們放在眼裏，冷聲威脅：“如果我死在這裏，你們就算能出去，也活不過林氏的追殺。”

光頭沉默了，垂在身側的雙手握緊成拳，骨節泛白，一言不發走在前面。

林樂志得意地笑了笑。

等他離開這個鬼地方，就馬上回到林氏商會，繼續過他的潇灑日子。而這些人注定生活在廢墟，遲早還會遇到垃圾場，不過是早死和晚死的區別而已。

只是很快，林樂志笑不出來了。

他們離開小鎮，走進了那片雜亂交錯的樹林。

宗叔比較有經驗，一路上做标記，只是不知走了多久，又一次回到了标記的地方，循環往複，就像是鬼打牆般，永遠會回到原點。一擡頭，他們就能看見不遠處的小鎮。

林樂志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意識到一個問題。

他們無法離開古鎮。

想到剛才的經歷，林樂志慌了，極度害怕讓他失去思考能力，喃喃自語：“不，這不是真的。”

耳邊，隐隐約約傳來人說話的聲音。

林樂志眼前一亮，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朝那個方向狂奔，撥開茂盛的枝葉後，緊接着看到了他這輩子也無法忘記的一幕。

視線被一片血色染紅，滿地的殘肢碎肉，數不清多少只烏鴉正在進食......

年輕的女人跪坐在中間，雙手合十，她身穿着一襲精致的紅嫁衣，緊閉雙眼，與此同時，上下唇瓣一張一合，念念有詞。

如泣如訴的女聲低低響起，夾雜在微風中，模模糊糊傳到了林樂志的耳邊。

幾遍之後，他終于聽清了那詭異歌聲裏的內容。

黑鴉鴉，滿天飛。

是誰在祈禱？

是誰在悲鳴？

我将啄走血肉，腐爛後重生。

黎明前的夜晚，亡人終于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