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給命文學

給命文學

上課，王海又是怒氣沖沖地将教案砸在講桌上。

方則行被聲響吓了一跳，擡頭正好與王海對視，瞧着對方陰沉到極點的臉色暗道不妙。

“極個別同學。”王海緊盯方則行，“你是來上學的，還是來談戀愛的？”

“上課開小差不好好聽講，下課拍肩膀搭背，放學湊在別人身邊，心裏是不是美得很？有沒有一點禮義廉恥！”

誰？老師在說誰？

班裏同學大都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左顧右盼尋找誰在心虛。

張盛轉頭，不經意間看見許知禮臉紅了！

人還端端正正低頭做題，一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模樣，跟平常沒什麽兩樣。

張盛也壓根沒往許知禮身上想過，眼下卻多了幾分狐疑，趴俯桌上低聲道：“同桌，你，不會是你吧？”

聽到禮義廉恥，方則行忍不住撞撞方嘉碩：“聽到沒，老師說你不要臉。”

“方則行！我在上面說、你在下面說，你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老師？懂不懂什麽叫尊師重道！”

這真是奇了怪了，別人說話都沒事，地中海是不是嫉妒他頭發多，故意挑刺啊？

方則行面上恭敬，起身站着聽批評，“抱歉老師，我錯了。”

恩，他不該跟方嘉碩交頭接耳。

“我第一次見你這麽厚顏無恥的學生，你沒有自尊嗎？被點起來這麽多次，一點記性都不長，你是不是仗着自己是Omega，覺得自己弱，所有人都應該讓着你、忍着你？我告訴你，像你這樣自以為的Omega我見多了！少在我面前發橫！你這個劣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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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裏響起陣陣倒吸氣聲。

劣等——AO性別演化初始，Omega被稱為劣等人，是被任意踐踏的繁衍機器。

平權運動開始，全國全體Omega聯合會向社會呼籲任何機構、組織、個人不得以“劣等”形容任何Omega群體。

方則行臉色一變，面沉如水，“你說我是什麽？”

方嘉碩更是緊縮眉頭，暗道之前沒發現王海是性別歧視的人。

“打斷您一下。”

方嘉碩舉起手機打開攝像頭對準王海，“王先生，請問您剛剛是用‘劣等’兩字辱罵我身邊這位Omega嗎？”

“把手機放下！你要做什麽！”

王海又氣又怒又怕，他自己也沒想到會口不擇言說出心裏話，一旦剛剛的話傳出去，他一定會被處分。

“我只想問您是否用‘劣等’兩字辱罵我身邊這位Omega？”

方嘉碩心知王海不會正面回答，正要撥打陳晟的電話，手機便被沖過來的王海砸到地上。

“反了天啊？我告訴你們！誰要是把事傳出去，我就讓誰吃不了兜着走！”

方則行暗暗冷哼，作為一個老師，王海公然表露性別歧視，誰才吃不了兜着走？一人一封舉報信就夠他頭疼。

班級後排忽然響起王海的聲音，“方則行！”

一段完整、清晰的錄音。

方嘉碩在手機被王海砸壞之前，前一步把錄音轉發在了班級群。

“王老師，您的話涉嫌歧視Omega群體、侮辱Omega人格。”

刺啦幾聲，教室陸續有人起身，雜亂或清晰的錄音聲接連響起。

不止方嘉碩錄了音，甚至有人偷偷錄下了王海暴躁砸手機的樣子。

王海面如死灰，“你、你們……”

方則行拉過方嘉碩的手察看有無争搶手機造成的傷口，确認無傷後，他擡眸平靜看向王海，“首先，我确實不該在您講話的時候交頭接耳，我道歉，但您對我造成的侮辱，遠超過我的犯錯程度，您真的不配當老師。”

就說地中海怎麽每次都挑Omega同學的錯，遇上爛人了，真倒黴。

先來的是學校保衛處，校方其實是想把這件事壓下去的，但很快教育局和O聯協會分城也各自派了人過來。

作為當事人之一，方則行被帶去辦公室做記錄，如實回答問題後，他看向坐在校長對面負責人的熟悉側臉眼睛亮了亮。

雖然僅憑錄音無法判定是王海親口說出的那樣話，但有教室監控和班內同學做人證。證據确鑿，王海被吊銷正高級教師資格證、受處分、調職。

陳晟對這個結果并不十分滿意，微微颔首補充道：“王先生，如果再有發現您發表關于歧視Omega群體言論，您會失去教師資格。”

王海調走這一消息成功在論壇引發激勵讨論。

《梳理WH在我校任教八年荼毒O事件》

《辯論賽：如果你喜歡的老師發表過歧視言論，你還會喜歡他嗎？》

《FZN：導致WH調走的關鍵人物》

《WH怒罵O音頻》

吃飯時方則行照例和夏聞鐘坐在一側。

原本方嘉碩坐在方則行面前，現在光明正大跟夏聞鐘面對面，絲毫不掩飾自己落在他臉上的目光。

“太過分了！他怎麽能這樣說！”

夏聞鐘将手機遞給方則行，指着标紅的第一個帖子道：“你看，王海他不是第一次用劣等罵Omega！”

“他還說讓Omega群體進入學校學習，只是為了提高對Alpha的吸引力這類話！更過分說Omega讓社會不穩定！”

方嘉碩伸手，示意方則行遞來手機，借着上下滑動掩飾動作，粗略浏覽一遍夏聞鐘的手機。

“這些不能算證據，就算王海真的說過也沒用。”

确認夏聞鐘沒有和其他人有頻繁聊天後，方嘉碩笑笑遞還手機，柔聲勸道：“別氣，後續會有人重點關注王海的。”

方則行低頭喝湯，并不對這些話有異樣情緒，反正王海都走了。

夏聞鐘抿抿唇，裝好手機沒再說話。

他們三個都太平靜了，倒顯出他有幾分格格不入。

“則行你、你還好嗎？”

夏聞鐘捏捏方則行的手腕，“你千萬別把王海的話聽進去，根本不是那樣的！你很厲害的！”

“我沒事兒。”方則行輕笑，“放心吧，我堅強着呢！”

許知禮垂眸，十分認同方則行這話。

“夏聞鐘。”

方嘉碩心裏有些酸，努力壓下心中不快，同樣輕笑：“王海的事我也出了力，連手機都被砸了。”

幸好他在手機被搶走前先給陳晟發了信息。

“嗯、你、厲害。”

夏聞鐘扯動嘴角朝方嘉碩笑了笑，忙不疊低頭回避眼神，又覺得這樣太過生分，鼓足勇氣擡眸對視，由衷道：“方嘉碩，你也很厲害。”

霎那間所有不快煙消雲散，方嘉碩眉眼彎彎：“謝謝。”

“哥，周末陪我去買手機吧。”

方則行心道說機不說吧，忍了忍，不好意思當着大庭廣衆糾正方嘉碩，點頭道：“行，我給你買。”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他就不信方嘉碩這麽不要臉，能心安理得拿着他買的手機，做出對他不利的事。

“真的？”方嘉碩還以為他不會去呢，咧嘴笑道：“那我先謝謝哥！夏聞鐘，你也一起呗？”

夏聞鐘猶豫片刻，搖頭拒絕：“我不去。”

“那等新手機拿回來你再錄個指紋吧？”

搶在夏聞鐘開口前，方嘉碩又道：“我哥也有份，大家都是朋友，萬一有什麽事，彼此方便嘛。”

好虛僞的借口，方則行擦去嘴邊湯漬，更加好奇方嘉碩到底什麽時候喜歡夏聞鐘的？

“周六早上去，然後你立刻帶着手機滾，我要給夏聞鐘講題。”

“好。”

方嘉碩應得極快，反正大伯夫到時候一定會留自己，或者提前打個招呼，如實說喜歡夏聞鐘，請沈澈朗幫忙制造機會撮合。

當然，眼下還有一個更重要的事，怎麽撮合方則行跟許知禮？

王海離開，二班班主任周志暫管一班，校方正在協商調理新的數學老師。

周志不敢有絲毫懈怠，王海的事鬧得沸沸揚揚，跟那個叫方則行的學生脫不了幹系，據說來頭不小。

“好像說咱們班要來一個正高級教師，從城中區軍聯校附屬高中調來的，可厲害呢。”

楊璟消息靈通，興致勃勃同應千南和方則行分享小道消息。

方則行興致缺缺，“是嗎？”

“對啊，好像叫什麽阮惜，名字還挺特別的，據說也是Omega。”

方嘉碩早從宋主任那聽過阮惜的名字，晃晃寫得酸疼的手腕，扭身問方則行，“哥，如果新來的阮老師歧視Alpha，你會幫我出頭嗎？”

無論新老師是什麽性別，方則行覺得對方不能歧視其他性別群體，別說是方嘉碩被欺負，任何人受到不公待遇，方則行都會主動施以援手，不可能裝聾作啞、袖手旁觀。

“我會幫你好好修墳頭。”

“哥！”

“打住，快上課了。”

方則行指指牆上的鐘表，“還有六分鐘，我去上廁所。”

抛開跟夏聞鐘相關的不提，有時候方則行真覺得方嘉碩很像小孩，還是特別需要大人抱在懷裏安慰，一離了人就嚎啕大哭的那種。

時不時嚼兩句酸話，膩歪到膈應人。

從小到大都這樣，沒出息的愛哭鬼。

“哥。”

方嘉碩跟着站起追到教室門口，抿唇皺眉很是不快。

“幫幫幫！我幫你，命都可以給你，行嗎？”

“那倒也用不着。”

小屁孩，煩人。

好吧，其實也不惹人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