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黑市

黑市

“小同學,你叫什麽?”

方則行肩膀輕顫,身軀發抖,“警察叔叔、我叫方則行,我今年十八歲,是芫城一中的高二學生、我……”

“等他緩一緩再做筆錄吧。”一旁警察出聲中止詢問。

阮惜抿唇捏緊手中鴨舌帽,遠離Alpha信息素後,他很快恢複平靜,卻想不明白方則行為何這樣做。

明明在警車來之前,方則行根本沒有任何膽怯,甚至還接了個電話跟人吵架。

方則行擦去眼淚,搖搖頭繼續道:“我爸爸叫沈澈朗,家住世紀路 045 號則行咖啡廳。今天本來打算去找同學玩,從東三街繞路比較快,沒想到剛走沒幾步就被人堵住了,我、我根本不認識他們,然後他們就用信息素傷害我,我就跟他們打,但我差點……幸好碰上阮老師及時趕到。”

“我要說的就這些了,警察叔叔,我能走了嗎?”方則行捏緊衣角,“我想回家了。”

“在這簽個字就行,如果有任何不适,一定要及時進行心理疏導。”

“好的,謝謝您。”

走出警察局一二百步,方則行收起膽怯模樣,從阮惜手中接回東西,“阮老師,我不能這樣回家。”

他指指衣服上沾的血,“能不能先去你家收拾一下,而且我覺得咱們有必要好好聊聊。”

阮惜好端端跑到東三街幹什麽?

如果他人生地不熟,誤入是非地,為什麽別人知道他的姓名和職業?

如果他知道東三街是什麽地方,為什麽要只身犯險?

怎麽看,阮惜都不像是主動惹禍上身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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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此刻多說無益,阮惜攔下出租車,“師傅,去芫城高中南路135號。”

方則行收好戒指盯着衣擺上星點血跡出神,阮惜面色凝重冷若寒冰。

出租車司機以為他們是叛逆的孩子和嚴厲的家長,笑呵呵開口勸和:“孩子不聽話可不能一味的打,十八九歲的人都有自尊心,要慢慢勸着來。”

阮惜一愣,笑笑道:“您說得對。”

方則行哼笑一聲,正要說話手機再度響鈴:“喂?”

“方則行!你現在立刻告訴我你在哪!把定位給我恢複了!否則、否則你可別怪我叛變!”

“別鬧,我現在跟阮老師在一起,沒事的,不信我讓你跟他說話?”

說着方則行把手機塞給阮惜,“喂、方嘉碩?”

“方——阮老師?真是您?您怎麽跟我哥在一起?”

阮惜暗暗嘆息,“一兩句說不清楚,不過你放心,方則行跟我待在一起不會有事的。”

“您、您把電話給方則行。”阮惜依言遞回手機。

方則行聲音滿是笑意,“信了吧?好了,大人的事小孩別摻和,我這就開定位行了吧?挂了啊。”

忽視方嘉碩的叫喊,方則行點開程序繼續運行,熄滅手機倚在阮惜肩上閉目休息。

冰冰涼涼的薄荷信息素,在盛暑天氣格外好聞舒心。

簡單的一居室,麻雀雖小五髒俱全。

前後腳洗過澡,兩人在客廳相顧無言。

方則行擦去戒指上的水漬,甩幹放回盒中,率先打破沉默,“你為什麽要去東街?”

“你不解釋清楚的話。”方則行站起,“我想校方如果知道一個老師跟東街的人有來往……”

“我說。”阮惜掐緊手心,“我、我至今沒有被 A 标記過,所以腺體渴求信息素。到東街去買 A 信息素注射,僅此而已。”

方則行坐回沙發,再度打量阮惜,“是黑市?”

市面上不允許A或O以任何形式出售信息素,一旦信息素合法售賣,會有數不清的A或O變成信息素生産機器。

阮惜點頭:“是,你不要向學校舉報我,好不好?”他抿抿唇,“我不能丢掉這份工作。”

“因為我不結婚,家裏跟我斷絕關系,我已經五年進過家門了。”

“我曾經有很好的發展,但因為一些惡意中傷,我失去了所有。”

“而且買信息素是一筆很大的開銷,我很缺錢……”

方則行深吸口氣,“我能冒昧地問一句你不想被 A标記的原因嗎?”

“我讨厭A,僅此而已。”阮惜咬緊牙關,“我、我不幹涉你跟許知禮的事了,你也不要舉報我,可以嗎?”

“打住阮老師,我覺得有必要解釋清楚,我真的不喜歡許知禮。”方則行無奈嘆口氣,“我不會舉報你,阮惜,出了學校你跟我就不是師生關系,我才不多管閑事。”

他有些動容,“你寧願一輩子這樣靠買信息素維持生活?”

阮惜解釋道:“我查過資料,熬到明年我體內的信息素水平就會逐漸下降,到時候一切都會好轉。”

“真的嗎?”方則行眼睛一亮,“資料在哪裏可以看?”

“我原本的研究室,但現在我已經沒有權限了。”阮惜目光認真,“我沒有騙你。”

方則行打開備忘錄:“還有什麽?”

見阮惜有些提防,方則行嘆口氣如實道:“阮惜,我非常理解你,因為我跟你一樣不想被A 标記,而且我的情況比你要差,你是不想被标記,而我根本無法被标記。我的腺體對95%的A信息素沒有反應,需要借助信息素穩定劑促進腺體發育,但我已經有抗藥性了。”

“這意味着我沒辦法在成年前養好腺體,可我想快點養好腺體。”這樣他就可以摘除腺體,避免被信息素操縱控制。

“否則拖着未痊愈的腺體,我活不過二十五歲。”

阮惜神情頓時凝重,“你的家長呢?你爸爸,他知道嗎?”

方則行苦笑,沉默應答,他不敢讓沈澈朗知道。

“你的腺體為什麽對大部分A信息素無反應?”阮惜有些心疼,“難怪剛剛打架的時候你沒有任何反應。”

方則行抿唇搖頭:“抱歉阮老師,這個我不能告訴你。”

“你長這麽大,沒遇到過那5%的A嗎?”阮惜走近握住方則行的手,“我非常厭惡與A接觸,你跟我不一樣,我看得出來你對許知禮很特別。”

白皙後頸紅痣在眼前一晃而過,方則行笑笑,“有,但、我真的害怕自己被他的信息素吸引,然後……被困住。”

像沈澈朗和陳晟一樣,明明知道A從基因裏就帶有劣性,仍然不可自拔沉淪其中。

“所以、那個人是許知禮嗎?”阮惜大膽猜測,“你今天是要去找他?”

方則行語塞,坦然承認:“是的。”

“但我只是想給他送東西,阮老師,您別用這種眼神看我,我真的不喜歡他。”方則行嘆口氣,轉而道:“您能告訴我為什麽這麽讨厭A嗎?”

阮惜同樣坦誠:“因為過往我遇到的A都很蠢很自負,久而久之就變成這樣,而我又不擅長與人打交道,所以單身到現在。”

阮惜有說這種話的資格,方則行由衷贊同:“您很厲害,能跟身體的本能抗衡這麽久,換了別人一定做不到。”

“包括你嗎?”阮惜輕笑,放開方則行的手起身倒水,“我以為你會很有自信。”

方則行搖頭:“我覺得我做不到,在遇到許知禮之前,我從未想過別人的信息素對我有這麽大的吸引力。”

僅僅只是倚靠在許知禮肩上,就能讓他無限放松,閉上眼,輕而易舉得到舒适和滿足。

幸而不在易感期,許知禮的信息素就不會讓他失控。

“那你打算怎麽做?”

方則行重新取出戒指拉過阮惜的手戴上,“在信息素穩定劑完全失去效果之前,我不會考慮別的方法。”

這戒指原本屬于陳晟,方嘉碩完全遺傳對方喜歡亮閃閃的癖好,十五六歲軟磨硬泡到手,珍惜得不行。

戴在阮惜的中指上意外地大小合适,更襯得他肌膚白皙。

“我不會再做讓自己後悔的事,沖動冒險,不是我這個年齡該有的了。”

阮惜看着手上的碩大鑽石戒指,心道方則行給他戴戒指是幾個意思?

“這個稍微值點錢,阮老師,您保管好,實在走投無路就拿着這個去見方嘉碩。”

方則行打個哈欠再次倚在阮惜肩上。

“為什麽不說直接找你?”阮惜轉了轉戒指,只當這是個信物。

“我不喜歡這些東西,方嘉碩願意為它花錢,我可不願意。”

腹中空空,方則行閉眼躺下,枕着阮惜的腿問:“阮老師,幾點了?”

“六點半了。”阮惜沒有推開方則行,經過一場風波,又說了這些話,自覺兩人交心親近許多。

“那你給我做點飯吧,我餓了,等會兒還要找方嘉碩串供,說好了要去找許知禮沒去,答應給夏聞鐘講題也沒講。”

方則行重重嘆息,忽然靈感一現,從沙發上爬起跟在阮惜身後,“阮老師,你接家教嗎?夏聞鐘,他是Beta!”

“學校不許老師以私下給學生補習謀利。”

“噢,那好吧。”

方則行嘆口氣,卻聽阮惜又道,“不過如果他有題想問我,我非常樂意解答,你把他的聯系方式給我。”

“好!”方則行跟夏聞鐘簡單說了下情況,站在廚房門口看阮惜忙碌的背影,“阮老師,你這兒離夏聞鐘家很近诶,我不該麻煩你的。”

阮惜心下放松,打趣道:“你這叫什麽麻煩?我才給你添了大麻煩,都耽誤你找許知禮同學了呢。”

“阮老師,你要再胡說我可跟你不客氣。”方則行從後環住阮惜的腰,“好困啊,随便弄點就行,我一會兒還要去找許知禮。”

“诶你丢開,癢。”阮惜掙開,不明白方則行怎麽像黏人精一樣,“站好,別摟摟抱抱的,讓別人知道了不好。”

“咱倆都是Omega怕什麽?”方則行倚在門上打哈欠,“好熱,我出去買個西瓜,馬上回來。”

“樓下就有門店賣水果,你別走遠,快點回來。”阮惜不放心地叮囑他。

方則行擺擺手,“我馬上就回來。”

拎着整個西瓜慢悠悠上樓,切開兩人分吃半個,方則行洗淨手上的汁水,倚在阮惜肩上發呆,“阮老師,不結婚,你後悔嗎?”

“後悔什麽?”

阮惜給方則行扇風,“其實有時候我也在想,如果我結了婚會不會不想現在這麽狼狽辛苦。”

“結了婚至少我父親們不會跟我斷絕來往,我也沒必要像現在這樣冒險去買信息素。”

稍微停頓,阮惜又道:“可結婚就真的一切順遂嗎?我不知道。我已經選擇這條道路,厭惡A,排斥A,我沒辦法想象自己後半生很讨厭的群體生活在一起。”

“你喜歡Beta或Omega嗎?”方則行擡眼,“難道你長這麽大沒談過戀愛、沒喜歡過別人?”

阮惜點頭:“我上學的時候很辛苦的,整天擡頭聽課,低頭學習,別人不值得我喜歡。”

“那沒有人追你嗎?你這麽漂亮。”方則行再度端倪阮惜,看上去最多三十出頭,柔和得像初春午後的暖陽。

“或許有,我沒留意。”

“好吧,阮老師,我覺得你很厲害。”

方則行站起伸懶腰,“如果方便的話,下次給我講講你為什麽離開研究所吧,我想幫你。”

“你?”阮惜笑方則行的傻氣,“打架可不能幫人洗脫冤屈,不過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反正我要聽,你下次給我講。”方則行也不惱,戴好帽子,晃晃煙盒道:“你抽嗎?”

“我剛剛就想問,你怎麽還抽煙?”阮惜板起臉,“下次我要找你家長反映情況。”

“不抽那我帶走了,老師再見。”方則行跟阮惜道別,“拜拜。”

“少抽煙。”

“放心,我沒有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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