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不見不散

不見不散

“如果你不答應，那我們法院見。”

推搡方谧離開，方嘉碩回身看看陳晟，咬咬嘴唇咽下離別的話，輕輕帶上房門。

方家父子離開，陳晟緊繃的情緒舒緩松懈，堪堪挂在沈澈朗肩上喃喃道謝：“澈哥，有你在真好。”

投鼠忌器，方谧不敢對沈澈朗和方則行下手。

“大哥、二哥，你們先出去吧，我想跟澈哥待會兒。”

“可是……”“走吧。”

門再次輕響，陳晟握緊沈澈朗的雙手，“澈哥，我大哥的意思是不讓我打掉這個孩子，對身體傷害太大，你要幫我。”

沈澈朗當然理解陳晖，流産要打開生殖腔，稍不注意就會感染，一旦如此就是性命攸關的事故，尤其陳晟已經三十五歲了，身體大不如前。

“好，不過你懷着孕沒辦法清洗标記，而且孩子也會需要父親的信息素安撫，你、你受得住嗎？”

陳晟點頭：“信息素好說，方嘉碩也能安撫我。只是要拜托你讓大哥想辦法看住方谧，別讓他來找事。”

“我會的。”平心而論，沈澈朗不想插手陳晟的婚姻，但只要對方向他尋求幫助，他不會拒絕。

陳晟笑笑，“那多謝你了。”

“客氣什麽，咱們認識這麽多年，你也沒少幫我。”

沈澈朗伸手在陳晟臉上捏捏，“你要小心方谧在你的工作上使絆子。”

“由着他去，反正接下來這一年都不會安生。”陳晟笑眯眯握住沈澈朗的手放在唇邊親一口，“诶安寧那個戀愛對象。”他撞撞沈澈朗的肩，“怎麽樣啊？合眼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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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白淨淨的，看着挺好，而且我覺得安寧也很在意他。”沈澈朗面露笑容，轉而嘆口氣，“我答應過安寧，不會逼他結婚，但我發現，我還是希望他能找到屬于自己的幸福。”

陳晟一語中的：“結婚就一定幸福嗎？”

“就算你跟大哥彼此喜歡，可你發自內心的問問自己，你真的幸福嗎？再說結了也能離。”

“也是。”沈澈朗嘆息一聲，“再說吧，只要安寧過得好就行。”

“那行，你去照看安寧吧，我也累了，明天就回南邊，你沒事記得給我打電話。”

“好。”沈澈朗掩門離開，經過陳家兄弟微微點頭示意，快步返回方則行病房。

從門上玻璃看到床上人安靜躺着，床旁許知禮低頭似在玩手機。

沈澈朗推門進入，“許同學。”

許知禮收起手機站起，“叔叔您回來了。”

“嗯，麻煩你了，你坐就行。”沈澈朗倒茶遞給許知禮，再次打量他的眉眼五官，總覺得之前在哪裏見過。

“方便聊聊嗎？關于安寧，他和他父親之間的誤會。”

許知禮點頭，“叔叔您說就行。”

沈澈朗笑笑，“在這之前，我想先問一句，你們在談戀愛嗎？不用隐瞞，如實說就好，我不反對他戀愛。”

“沒有。”許知禮苦笑，“方則行不喜歡我。”

“那你？”沈澈朗眼見面前許知禮迅速點頭，“我喜歡他，從高一就喜歡。”

“高一？我記得你們不是高二才分到一個班嗎？”沈澈朗有些意外。

許知禮抿唇笑笑：“是啊，我暗戀他快一年了。”

穩坐高一 Omega 群體成績第一，從第一名是方則行到方則行又是第一名，從沒有過失手。

許知禮偶爾考過第二第三，越發好奇是怎樣的 O 成績這樣穩定，在論壇、老師口中、同學口中逐漸拼湊出一個人影：漂亮，努力、勤奮、從不懈怠，聰明、優異、驕傲得有些銳利。

曾在頒獎典禮偷偷打量過他的側臉，果然好看得不像話，目光疏離，神情淡漠。

一見鐘情般讓許知禮久久不能忘記，可他們根本沒有認識的契機，未分化穩定的 AO 禁止交往過密。

班裏不是沒人跟方嘉碩打聽方則行，問來問去對方只說：我和方則行不熟，你們看論壇怎麽說的。

論壇說方則行跟夏聞鐘成雙入對、用情侶同款、舉止親密。

嗯，所以他們在一起了。

許知禮內心苦澀，盡管勸告自己要及時止損，但目光仍不控制地追随方則行。

越是關注，越難以放下，直到今天還是喜歡他。

“那你要追他嗎？”沈澈朗想了想補充道：“還是已經在追了？”

“他還不知道我喜歡他，他。”許知禮頓住片刻，“感覺很遲鈍，看不出來別人的喜歡。”

沈澈朗微微皺眉，繼而了然點頭：“因為安寧的腺體發育不完全，所以在情感上同樣、他還沒開竅，很依賴我，有時候任性得像不懂事的孩子。”

“腺體發育不完全？方則行不是十七了嗎？”許知禮敏銳地察覺到沈澈朗情緒變化，抿抿唇不再說話。

沈澈朗不知如何言說，簡單總結道：“安寧十四歲生了場病，耽擱腺體發育，所以現在還沒好，他對大部分 A 的信息素不敏感。”

輕嘆口氣，沈澈朗繼續道：“這也是我和他父親沒有盡到該有的責任，眼看他就要十八歲，我們也很擔心他。”

“十八歲有什麽特殊的寓意嗎？”許知禮不解，又道：“意思是他聞不到大部分 A 的信息素？”

那為什麽還誇他好聞？他是極特殊的小部分嗎？

沈澈朗眼珠轉動，笑道：“我們那邊大部分 O 十八歲就要訂婚，所以我們發愁他的婚事。”

“而且他的身體又需要高匹配度的 A 信息素刺激催化發育，簡直難上加難。”

“如果、叔叔，如果我說，我跟方則行的匹配度可能很高，您會相信嗎？”許知禮厚着臉皮如實說道，“剛剛方則行誇我很好聞，我想他應該不是出于禮貌說違心話。”

“真的嗎？”沈澈朗眼睛一亮，“那太好了！”

他拿出手機給方缜發消息，邊道：“許同學，如果可以的話能收集你的信息素送去比對嗎？”

“當然可以，不過要怎麽收集？”

“用特制的離析器，不會對你造成影響的，等大概三十分鐘就會有人過來。”

沈澈朗實實在在松口氣，這個消息好得太不真切，讓他無端覺得在夢裏。

對許知禮來說也是如此，他還沒追到方則行，但已經得到家長的支持和同意，白日夢都不敢這麽做。

“那叔叔，假如我跟方則行匹配度很高，我家裏也同意的話，您能考慮考慮讓我和他、嗯。”許知禮臉紅到說不下去，自己簡直太不要臉了。

沈澈朗輕笑，“安寧的事我不做主，要他和他父親點頭。”

“叔叔，我聽方則行說、您的伴侶對你不好？”許知禮目露擔憂，“他有勸過您報警嗎？”

“不是的，我和方先生不是他想象的那樣。”沈澈朗目光落在方則行身上，“我不知道安寧跟你怎麽形容他父親的，但我很明确的告訴你，安寧今天受傷不是方先生打的。”

許知禮略有遲疑，轉告之前在公園聊天時方則行的話，“他說方叔叔對他和您都不好。”

“當然不是，方缜他對安寧很好，只是出于父親對孩子的嚴格要求，所以當安寧做錯事，他太失望，一時氣急打了安寧。”

沈澈朗不自覺在外人面前維護方缜，察覺這一點後讪笑補充，“那次之後我帶着安寧搬到這邊居住。”

許知禮思索片刻，好奇問道：“所以方叔叔對您呢？”

“他、我，嗯概括來說，我們感情因為聚少離多出現些隔閡。”

望向窗外，沈澈朗的思緒不自覺回到二十一年前的那個盛暑天。

“我們第一次見面時，我十八，他二十三。”

天熱，兩只手同時伸向冰櫃裏最後一瓶，目光相遇，看清對方的長相後，沈澈朗動作略有停頓，仍選擇豁出臉面拿水。

可在他愣神之際，那人已經将水拿走，“诶你……”算了，大一新生還是別找那麽多事吧，忍一時風平浪靜。

轉身憤憤離開，沈澈朗邊走邊伸手遮擋太陽，身後卻有腳步聲接近，回頭觀察面前突然出現瓶冒着寒氣的飲料。

是剛剛那瓶！

“同學你好，我叫方缜，請你喝水，請問方便晚上一起吃個飯嗎？”

沈澈朗後退一步拉開距離，帶着些得意接過水點頭答應，“好啊，那就今晚七點學校二食堂西門見？”

“嗯，這是我的電話號碼，晚上不見不散。”

“不見不散。”

沈澈朗收下紙條，目送來人遠去，後知後覺想起沒有告訴對方自己的名字和專業，晚上再說吧。

初入大學校園，雖然只是個普通一本高校，比不上赫赫有名的芫科大和軍聯大，但沈澈朗對自己高考分數十分滿意，考到明大已經是超常發揮。

父親們同樣對他的成績滿意，不顧周圍人異樣的眼光執意送他一個 Omega 讀大學。

自小便在富足疼愛下長大的沈澈朗性格和善并不軟怯，加之外貌過人，從上學時起收獲無數情書，只是父親三令五申不許早戀，沈澈朗雖心有不忿，還是乖乖回拒所有 A 或 B 的示愛。

可現在他是大學生了，不用再擔心被數落，而且剛剛那個人好帥！用的阻隔劑和他的信息素一樣都是茶香！

這就叫緣分。

沈澈朗推推眼鏡喝下冰飲十分惬意，哼着歌心想說不定他很快就能談上戀愛。

“沈同學，下午迎新晚會，五點在弘文廣場集合。”

“謝謝你告訴我，那請問幾點結束？”

新認識的舍友彼此拘謹，說話時溫聲細語，面露腼腆微笑。

“好像六點半吧？對了陸同學說晚上請大家吃飯，畢竟以後要一起生活四年呢。”

沈澈朗痛快點頭：“那我負責買飲料！大家都喝什麽呀？”

“诶迎新晚會好像有大一新生表演節目，你們看名單了嗎？”“沒有。”“我這有。”

話題很快引發七嘴八舌的讨論。

同樣，沈澈朗很快忘記晚上約飯的事。

四人晚上去校外吃飯，經過二食堂西門時沈澈朗恍惚想起有什麽事情，想不起來只好作罷。

餐廳二樓，包廂靠窗座位，方缜看一眼腕上手表，六點五十五，但約定七點見面的人和其他三個人一起朝校東門方向走了。

他看一眼毫無動靜的電話，默默猜測是漂亮的 Omega 忘記今晚有約。

壓下失落，方缜重新拿起筆打開考研資料繼續學習。

因為想繼續讀書不想從軍，父親為了敲打他，停了卡不再承擔學費，甚至讓他當軍訓教官。

好在方谧有錢 ，他心安理得接受弟弟的大方接濟和爸爸的幫助，在被分配到這兒之後當寄讀生。

明年十月考試，在這之前方缜要一直待在明大。

對同時伸出拿飲料的漂亮 Omega 一見鐘情，似乎聽上去很見色起意，但方缜發誓自己是真心的。

對方同樣笑得很真心，鏡片後眼中滿是笑意，卻轉頭忘記并且全然想不起通知他。

直到晚上八點半點食堂關門，方缜抱着厚厚一沓資料蹲在門口臺階上繼續看書。

原因很簡單，對方說了不見不散。

九點、九點半。

吃飯、聊天逛街，四個年齡相仿的 O 很快熟悉。

再次經過二食堂西門，眼尖的陸白濤撞撞身旁黃林，“诶你們說誰這麽刻苦勤奮，蹲在學習？”

“這麽勤奮他怎麽不考軍大？”

“那是不想嗎？那是不能。”

沈澈朗同樣好奇看過去，猛然想起約飯的事！但現在跑過去跟方缜說話肯定會被室友們誤會打趣，而且這人怎麽這麽軸？

宿舍十一點門禁，沈澈朗回宿舍放下東西就要往樓下跑，想了想拿上兩包餅幹，萬一、方缜為了等他連飯都沒吃呢？

匆匆跑下五樓，沈澈朗喘勻氣走近方缜，遞去餅幹滿心羞愧：“不好意思啊，我給忘了，你走得太急，應該給你我的號碼的。”

方缜接過餅幹搖頭：“沒關系。”

“我叫沈澈朗，中文系的，你呢？哪個系啊？”沈澈朗同樣準備在旁蹲下，方缜手疾眼快遞過資料，“墊着吧，晚上涼。”

“哦哦謝謝。”

“我是寄讀生，花錢在這兒借用教室和圖書館。”方缜打量身旁沈澈朗的臉頰，見他額頭薄汗細密，笑了笑再遞過紙巾：“你是跑着來見我的嗎？”

沈澈朗毫不客氣接過擦汗，點點頭哼道：“我沒想到你還在這裏等，這都兩個半小時了，你七點多等不到我就該走的，幹嘛在這兒一直等？”

“有道理。”方缜點頭：“但我等到你了。”

沈澈朗皺皺眉，忍不住诘問：“抛開我忘記約定這事，我在問你為什麽等？你明明應該食堂關門就離開的。”

方缜輕笑，“可你說不見不散，而且我等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