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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奧古斯丁把宴光帶到了走廊的盡頭。
經過無數個看着相似的樓梯走道後, 出現在眼前的房間天花板出乎意料的高,寬敞無比的室內一片空白苡華,光照寒冷, 高科技攝像頭布滿角落。地面除了最中心的圓臺,并沒有多餘的事物存在。
而那道用于擺放大型武器的圓臺上, 放着一個讓宴光完全無法移開視線的東西。
S級機甲。
羅剎女。
那是一臺鮮紅色的漂亮機甲,線條如妖豔的刀光,清澈又無比鋒利, 它的形狀宛如最華麗的戰袍, 外殼上用暗紋裝飾着清淺的雕花。但整體給人的感覺卻是狂妄而沉重, 羅剎女的外形像不會說話的美麗女人,在看見它裙擺的那刻起,頭顱已經被斬下了。
無盡的血染紅了機甲,無盡的戰火、硝煙、權力、鬥争......都在它的外形上有所呈現,看見它,就好像能看見無數個冠以尤斯圖斯姓氏的女人,駕馭着祖輩留下的意志,為了自身,為了聯邦而戰鬥到死。
宴光少見地睜大了眼睛。
如果說一見鐘情存在,大概是這樣的感覺吧。
一直注視她的奧古斯丁, 此刻開了口。
“這是我們家族的藏品, 也是我母親所使用的機甲。”
金色長發的青年,在此刻柔聲朝她介紹。
“羅剎女是聯邦最好的機甲之一, 它各項數值都是遠超A級的存在, 非常擅長大幅度精神力鏈接, 攻擊火力在三臺S級機甲中也是頂尖,只要你能一直維持過高的精神力輸出, 那麽它便會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奧古斯丁說到這裏,停頓了一會兒。
似乎能預料到他接下來的話般,宴光朝他看了過來。
金色的眼瞳和綠色的眼瞳相對,兩方都出現了輕輕的顫動。
奧古斯丁抿了下唇,他沒有露出笑容,也沒有擺出習慣性的神情。金發青年俊美的面孔此刻顯得嚴肅,他身上的金環、繁複首飾、誇張的項鏈耳飾、無數閃耀的綠寶石紅寶石黃金等等,都在此刻變得沉寂,看起來最像珍貴之物的,竟然是那雙碧綠沉靜的眼眸。
此時,不是至高治愈者在說話,不是奧古斯丁在說話,是尤斯圖斯這個姓氏、這個家族,借助他的嘴唇開口了。
“宴光,我想把它交付給你。”
見面以來第一次,奧古斯丁去掉了所有的客氣稱呼,如此直接地對她說。
“你是否能承載住它的意願呢?”
在經過了無數的思想鬥争、無數的交流談話後,誰也不知道至高治愈者、代理家主到底想到了什麽地方,但他此時便做出了最艱難的決定,這個決定意味着家族的重任,立場的選擇,以及即将到來的戰鬥。
奧古斯丁依然感到恐懼,感到畏縮,但至少表面上看不出來,他知道自己必須做出決定,那也是家族的決定。
他以為宴光會很高興,她對S級機甲的渴求,對力量的渴求衆所周知,那張精致過分的冷漠面孔上,會露出喜悅的笑容嗎?
宴光卻靜靜地望着他。
明明S級機甲離她只有一步之遙,家族的合作也近在眼前,但這一刻,伸手就可以得到王冠的女孩突然停了下來,看向了奧古斯丁·尤斯圖斯。
“原來如此。”宴光說,“你在想這個啊。”
她就說這傻白甜怎麽一直沉默,非常的糾結,原來是因為這件事情。
局勢按照她最初設想的那般峰回路轉了,她得到了她最想要的東西,按理來說,她應該感到高興。
但是。
“你的想法,實在讓孤難以理解。”宴光說,“明明是這樣讨厭的事情,不去做就好了,為什麽非要強迫自己呢?”
奧古斯丁的手指抖了幾下。
他移開視線:“我沒有強迫。”
宴光眉毛都揚了起來,她抱住雙臂,上下打量着對方,漂亮的臉上浮現出一種難以言喻的神情。
“因為你的家族成員很喜歡孤,你就可以屏蔽自己的感知嗎?”
“你該不會覺得你裝的很好吧?”
她的聲音不尖銳,難得的也并沒有輕蔑傲慢居高臨下的态度,但就是這樣的語氣,讓奧古斯丁露出了狼狽的表情。
宴光便也明白了。
她經常覺得她遇見的男的都很天真,奧古斯丁也好,裴望也好,愛德華也算,這幾個人都有種讓她難以理解的不谙世事,特別喜歡沒事找事加為難自己。
萬華殿不能懂這些人想法,她最大的一個優點就是不內耗,不懷疑自己,我永遠是對的,我必不可能錯,全世界錯了都不是我的錯,我的決定是唯一正确的。
從來沒人敢逼宴光做她不想做的事,她有時看那些自己搞自己心态的人,都不是很懂他們在想啥。
弗雷德裏克相比之下就好多了,雖然也有點多愁善感,但作為被她從小教育到大的青梅竹馬,藍發男人已經提升了相當的做事效率,減少內耗,把腦子丢掉,只聽她的命令支配自身,想不明白的事就不想,全心全意聽她的話。
這樣的原則讓他辦事的速度比裴望高多了。
宴光希望奧古斯丁能比上半個弗雷德裏克。
但前者似乎還在糾結。
“你發現了啊......對不起......我就是這樣的人。”金發治愈者露出一個有些虛弱的笑容,垂下了視線,“我是個膽小鬼。”
“雖然出自尤斯圖斯,可是因為自身的原因,我沒有辦法和家人一起上戰場,也很害怕......戰鬥和流血,我做不到大家都能做到的事情......”他碎碎念道,“我果然太差勁了......”
“如果,如果是宴光你就不一樣了!你擁有無可置疑的才能!你是超S級的精神力者、并有着堅定不移的戰意!”奧古斯丁突然露出了讓系統都頭皮發麻的喜悅,青年真情實感地對少女說:“你比我有用的多!”
“如果是你這般人......這般偉大的人......我相信你可以做到我做不到的事......”
宴光:......
你身為聯邦最高治愈者,國寶級別的人才,和我說這種話合适嗎?
但是她又很明白,奧古斯丁沒有凡爾賽,他是真這麽想的,這哥的三觀比較奇特。
從小看着親人浴血奮戰的至高治愈者,深深痛恨着沒有戰鬥力、不能上戰場的自己,甚至為此感到自卑,他在日複一日的援救中,目睹一位又一位親友離世,随着對戰争的恐懼增加,對自我的譴責也在增加。
為什麽我不能用機甲呢?
為什麽我不能和他們一起上戰場呢?
要是我再強一點、再有用一點,母親,父親他們是不是就......
這個邏輯當然不好,沒有人敢說治愈者的貢獻不夠大,但對全家死在眼前的奧古斯丁來說,你想讓他不怪自己的無力,好像也很困難。
善良的人總會責備自己,也更容易委屈自己。
就像現在,奧古斯丁依舊害怕她和她象征的戰争,卻會為了家族成員的意見,做出十分艱難的選擇,對他這種人來說,一旦做出選擇,他便做好了成為宴光的燃料、消耗自身也要幫助她前行的準備。
只要是正确的戰鬥,哪怕恐懼得渾身發抖、咬牙硬撐、毫無生機也要打到底.......這位至高治愈者,在這點上來說,倒是完全具備了尤斯圖斯驕傲的精神。
奧古斯丁還在說話,他似乎很久沒和人說過心裏話了,“我并沒有懷疑你的能力,宴光小姐,我時常在和我的膽怯做鬥争,我這樣的膽小鬼......”
“不。”宴光突然打斷了他。
她上前一步,靠近了金發青年的臉,他們的面孔因為少女的動作頓時貼近,她挺拔的鼻尖甚至貼上奧古斯丁的,兩片金色眼睫毛都要打在一起。
她一只手撐住對方的肩膀,由于身高的差距,宴光必須扯住對方的脖頸,才能和奧古斯丁平視。
但高低的差距不等于氣勢的差距,她的神情像位女王。
“唯有這個、是可以說道的。”
空曠的房間裏,她的聲音淡淡回響着。
“......什麽?”
少女擡起手指,她冰冷的指尖慢慢摩挲着青年的肌膚,奧古斯丁的皮膚是小麥色,很健康,也足夠性感,肌肉會在她的碰觸下顫抖不已,簡直純情。
但宴光的動作并沒有什麽暧昧之意,她只是習慣了這麽做而已。
“對于治愈者和軍官的重要性,孤不會和你探讨,想必也有很多人勸過你了,沒有重複的必要。”
她的手指順着肩膀下滑,無意按住了他手臂上的臂環,冰冷的黃金和寶石堅硬無比。
“因為沒有救回家人、目睹了親近之人的死亡,認為自己是不稱職的治愈者、不合格的代理家主,配不上現在的位置......這也沒什麽好說的。”
“就代理家主這件事而言,你确實做的一般,在政治與軍事方面,你也并沒有足夠的才能。”
宴光說話是就事論事,正如她沒有絲毫治愈者的天賦般,奧古斯丁也沒什麽搞政治、上戰場做指揮的才華,确實有人可以半路出家,兵不血刃當上高位者或元帥,但是他顯然是沒這個本事的。
這麽心慈手軟、善良自卑的人,真不适合坐至高的位置。
不能說他沒努力,他很努力了,但是天賦差距擺在這裏。尤斯圖斯上将當年是什麽樣的狠角色,她的丈夫又是多麽棘手的新星,奧古斯丁比起他威風八面的血親,只能說不太适合戰場。
在她客觀又冷酷的話語中,金發青年的頭越來越低,同時他也露出了苦笑,他沒有起反駁的心思,因為,因為他也是這麽想的,這就是事實啊......
他根本不如他的族人們,他是尤斯圖斯最軟弱的孩子。
家族的人愛他,保護他,卻無法敬畏他。
他果然失敗透頂吧......
“但是。”宴光突然畫風一轉,她平靜地說:“你并沒有辜負尤斯圖斯的名聲。”
“你确實是個真正的尤斯圖斯,有資格坐這個位置的尤斯圖斯。”
奧古斯丁愣住了。
他露出了非常茫然的神色,似乎是在考慮她話中的真意,又好像在疑惑,最終青年輕聲說:“請不要打趣我......”
“沒有打趣。”宴光說,“你不适合成為家主、承擔重任,不代表你現在做的不對。”
“人的本性是逃避與分辨,發現了不擅長的、做不到的事情就想要遠離,相反,能克服自身恐懼,坦然承擔責任的人,就算結果不盡人意,孤認為,也是值得高看一眼的。”
“你的族人選中了你,認可你繼承代理家主的身份,并非只因為你是尤斯圖斯上将的孩子,你确實不擅長做決斷、也沒有帶領家族走上輝煌的能力,可是你們家本身不在意輝煌。”
“因為你的族人感受到了你的心情,他們選中你到這個位置上,便是一種認可了,認可了你的努力,認可了你的決心。”
“這種事情,沒有必要被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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