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7.眼淚

眼淚

霁嬌嬌回到霁家，發現除了保姆秦姨在，霁父和霁母不知去了哪裏。

秦姨聽到動靜，匆忙從廚房裏探出一個頭來。

“小姐回來了啊，是在找老爺和夫人嗎？”

秦姨改口改的很快，霁嬌嬌記得自己剛回來的那天，對方叫自己霁小姐，生疏中帶了幾分抗拒，想來并不是很認可自己這個‘不速之客’的到訪。

但是自從她的房間從一樓搬到了二樓之後，對方的态度就發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轉變，親切的仿佛自己是她的親女兒一般。

這就是什麽樣的人家養出什麽樣的狗嗎？

一窩子勢利眼。

霁嬌嬌沖她甜甜的笑，“爸媽去哪了呀？我還怕我回來晚了，趕不急和他們一塊吃飯呢。”

秦姨：“老爺和夫人去醫院看望少爺了。”

說到這位霁家少爺的時候，秦姨的語氣不自覺的溫柔下來，似乎很喜歡對方。

“醫生都說了現在還不能出院，但少爺非要鬧着回家。”

“你說這孩子可真是…。”

意識到自己在主人面前說了太多話，秦姨閉上嘴，又回到廚房繼續做飯。

“如果小姐餓得話，我先給您盛些粥墊一墊？”

霁嬌嬌搖頭，“不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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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他們回來一起吃。”

正好，她也想見一見自己這位親哥哥究竟是哪路神通，能讓情感這麽薄涼的一家人全都圍着他一個人轉。

霁父霁母帶着霁席林回來的時候，已經快九點了。霁嬌嬌正在餐桌上寫作業，聽到動靜後，一路小跑去了門口。

霁母看見霁嬌嬌後有些驚訝，“嬌嬌？”

霁嬌嬌不好意思的說：“我見你們一直沒回來，有點擔心，所以…。”

倒是挺會疼人。

霁母握住她的手問：“吃過飯了嗎？”

霁嬌嬌搖頭，“想等你們回來後一起吃的。”

一直戴着帽子，把腦袋遮的嚴嚴實實的霁席林突然冷哼一聲，“戚，舔狗。”

這麽明顯的讨好，他爸媽都是傻子嗎？竟然被這個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妹妹’哄得團團轉。

霁母拽了下他的耳朵，輕聲呵斥道：“和你妹妹怎麽說話呢？”

對方立即反駁，“她才不是我妹妹！”

霁嬌嬌臉色一白，局促不安的看了眼霁父和霁母，眼中閃過一絲受傷。

霁席林不喜歡自己。

為什麽？

他們應該從未見過面吧？

按理說，自己是‘受害者’，霁席林作為哥哥，難道不應該心疼她嗎？

就算不心疼，也不至于如此惡語相向吧。

霁嬌嬌尴尬的站在原地，有些手足無措的看着他們三人，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辦。

最後，還是霁父開口，說了句，“有什麽話進屋再說，別站在門口讓人看笑話。”

霁席林立即甩開霁母的手，自己跨着大步進屋了。

“我說你這孩子…。。”因為擔心對方傷口還沒好全，霁母趕緊追了上去。

霁嬌嬌看着前面那對母子，忽然間意識到，他們才是真正的親人，而自己并不是。

哪怕他們身體裏流淌着同樣的血又如何，在他們眼中，她只是一個有血緣關系的陌生人，一個突然闖入他們生活中的不速之客。

霁父看見看見霁嬌嬌明顯受傷的眼神，輕輕拍了下她的肩膀以示安慰，“進屋吧。”

霁嬌嬌沉默着點頭。

今天的晚飯算是吃不成了，因為霁席林突然腿疼。

所有人都急慌慌的全部跑到了他的房間裏，跟着一塊來的，還有霁家人為照顧他專程從醫院請來的高級護理。

霁嬌嬌不知道對方是不是裝的，但至少有一件事，她看出來了。

無論是霁淩還是她，無論是真千金還是假千金。

或許十個霁淩加上十個霁嬌嬌，也比不上一個霁席林在霁家人眼中來的重要。

霁嬌嬌本該為自己知道誰才是這個家真正的中心而感到高興，但霁席林卻不知道因為什麽原因非常讨厭自己…。

對，沒錯。

是讨厭。

非常讨厭。

她清楚的看見他藏在衣帽下厭惡的眼神，好像她搶走了他什麽珍貴的寶物。

可是她搶走了什麽？

霁嬌嬌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臨睡前，她聽見了自己屋外響起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她不知道是誰這麽晚敲響自己的房門，但應該來者不善。

霁嬌嬌扣好睡衣，穿着小熊拖鞋，先從貓眼裏看了眼外面的人。

是霁席林。

這麽晚了，他敲門做什麽？

霁嬌嬌困惑的打開門，臉上還帶了幾分真心實意的困意。

她從放學後直接被霁淩拉去買衣服，再加上剛才沒吃晚飯，現在又累又困又餓。

如果可以，她寧願自己躺在床上，而不是站在這裏和霁席林對峙。

但現在，她不得不裝模作樣的和對方噓寒問暖。

“哥哥的腿沒事了嗎？”

霁席林沒有回答，只是上下打量着她，眼神在她身上游走。

過了一會，他問：“你為什麽能住在這裏？”

“什麽？”霁嬌嬌假裝沒聽懂。

“不要和我裝傻。”

“爸媽會被你蒙騙，我可不會。”

一個靠裝可憐來博取同情的小騙子。

霁席林不像霁母那麽好騙，也比對方更加鐵石心腸。

“這裏是霁淩的房間，明天你就搬去樓下住。”

霁嬌嬌看着他，忽然間明白對方那莫名其妙的厭惡源自哪裏。

她若有所思道：“你喜歡她？”

霁席林驚愕的看着她，“你說什麽？”

他的表情帶了幾分難堪，于是對霁嬌嬌更加惡語相加，“沒教養的丫頭，所以才會用那種龌龊的想法想別人嗎？”

霁嬌嬌不解的問：“我并沒有說是誰。”

“哥哥說的是誰呢？”

“什麽龌龊的想法？”

“你在說什麽？”

她朝他露出一個惡意十足的笑，“我為什麽一個字也聽不懂？”

霁席林：“…。。”

媽的，好氣。

這種壞丫頭怎麽會是他的妹妹！

霁嬌嬌看着對方氣急敗壞的表情，幾乎可以确認自己和霁席林之間不存在和好的可能。

只要霁淩存在一天，霁席林就會代替她，把自己當成是眼中釘肉中刺。

于是她收起僞裝，不再忍耐。

“真不公平啊。”

她嘲諷的看着他。

“你憑什麽用這幅我搶了她東西的語氣來和我說話？”

“難道做錯事的不是那個心腸歹毒的壞女人嗎？”

霁席林瞪大眼睛，似乎不敢相信這些話是眼前這個看起來毫無攻擊性的軟柿子妹妹說出來的。

“什麽心腸歹毒…。”

霁席林替霁淩辯解，但到底是心虛，聲音有些小，“被抱錯的事，她也不知情啊…。”

霁嬌嬌面無表情的看着她。

“所以呢？”

“所以我就活該被她搶走屬于我的人生嗎？”

真可笑。

“算了。”

霁嬌嬌擡起頭，飛速的擦了下眼角掉落的幾滴淚。

“我原本也沒對你抱有期待。”

看着她的眼淚，霁席林莫名有些心煩意亂。

“你好好說話，別哭…。”

霁嬌嬌瞪了他一眼，“我沒哭。”

“是你看錯了。”

“…。”

“好吧。”

他敗下陣來。

“住住住，讓你住，行了吧！”不就是一個破房間，他霁家又不是給不起。

只是想到霁淩…。霁席林不免有些心疼。

那是他從小護着長大的女孩，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

就算現在知道對方不是自己的親妹妹，他也做不到像父母那樣狠心，決然的切斷所有情感。

可他同樣知道，眼前這個倔強着不讓眼淚掉下的女孩何其無辜。

她才是他的親妹妹。

如果沒有被抱錯，她才應該是那個被他呵護長大的女孩。

想到這，霁席林堅硬的心稍微軟化了一點。

“喂，你別哭了！”

他避開視線，不敢看對方的眼淚。

霁嬌嬌不回答，但不知道為什麽，眼淚掉的更兇了。

“…。。”

霁席林神色複雜的看了眼霁嬌嬌，終究沒敢再說什麽強硬的話，最後自己一瘸一拐的回了房間。

算了。

以後在家裏就當陌生人好了，互不往來吧。

他看得出霁嬌嬌的真實面貌并不如她表現出來的那樣軟弱無能，但這一刻，霁席林放棄了揭露她真實面目的打算。

她活得也并不容易。

霁席林走後，霁嬌嬌關上了房門，重新躺回床上。

她冷笑一聲，罵了句“蠢貨”，然後擦幹眼角洶湧的淚花，仔細欣賞鏡子裏雙眼通紅的自己。

弱小、無助、又可憐。

一個完美的受害者形象。

霁嬌嬌擅長騙人，最擅長用眼淚騙人。

小時候她和孤兒院的另一個女孩搶奪餅幹，明明是她搶走了對方的餅幹，但只要她稍微哭一哭，所有人的心都會不自覺地偏移到自己這來。

從那時起，她就知道，眼淚會是她這一生，最強大的武器。

她應該感到慶幸，自己抓住了霁席林的軟肋。

同樣，她也并不介意被對方知道自己的真實面目，總歸不過是面具下的又一層面具。

什麽才是真實的她？

就連霁嬌嬌自己都分不清，方才的眼淚究竟是為了對付霁席林而刻意流下的鱷魚的眼淚，還是真情實感的替自己錯位的十八年人生而感到悲哀。

她也無需分清。

她可以把它當成武器，卻絕不深究其中深意。

因為遲早有一天，她再也不需要這種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