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三個月之後,獨孤雪的身體終于大好,雪白的身影靜靜望着窗外,安靜得好像一幅畫。

醉歡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生怕驚擾了獨孤雪。以前少主有法力的時候只覺得她尊貴異常,高不可攀,現在她從神壇上跌落了下來,卻還是風華天成,遺世獨立。

“有什麽事麽?”獨孤雪聞見了冰雪的氣息,便知道是醉歡回來了。時隔這麽久,那位域主召醉歡前去,會有什麽事呢?

“是新一任的……”醉歡沒有說下去,對于她而言,少主就只有一個——獨孤雪。

“是新一任的雪域少主吧。”獨孤雪的情緒沒有絲毫波瀾,接着說道,“是誰呢?獨孤璃香嗎?”

醉歡點了點頭,踟蹰了一下,還是說道:“域主說,今年中元節的時候,舉行繼任儀式。”

“嗯,我知道了。”獨孤雪随意地點了點頭,緩步走到書桌前,執筆,染墨,寫下了兩個字“恭喜”。不是小家碧玉的清秀,而是縱橫天下的王者,字由心生,磅礴大氣。

“将它交給璃香吧。”獨孤雪将字遞給了醉歡,好似有些累了,倚在床上閉目養神。

“是。”醉歡應了一聲,快步走了出去。而床上的獨孤雪,緩緩睜開了眼睛,眼底一片清冷。

這本來就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誰有實力,誰便是王者。那少主之位,她其實從未在乎過。域主也不愧是域主,她用了十八年的時間告訴自己,再怎麽努力,也不過是雪域的一顆棋子!心好像不會再痛了,那麽今後的日子,為自己而活,也沒有什麽問題了吧。

獨孤雪垂下了眼眸,其實她最近覺察到了自己的變化,雖然沒有法力,但是對冰雪之力的感覺好像更加深刻了。自己究竟是誰呢?那麒麟的屬地好像無論如何都要去看看了呢。

“阿雪,你在嗎?”一道清脆的女聲傳了進來。

獨孤雪一怔,阿雪?這是多久沒有聽到的稱呼了。

“進來吧。”獨孤雪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思緒,從床上坐了起來。

獨孤月見推門而進,本來準備好的千般說辭,在見到獨孤雪清冷的面容的時候還是沉默了。一切到現在這個地步,說“對不起”還來得及麽?

獨孤雪将一切盡收眼底,三個月了,沒有一個人造訪過自己這飛雪閣,說好聽了是讓自己安心養傷,說不好聽了,自己現在的地位,怕是讓人連交際的欲望都沒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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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吧”獨孤雪起身為獨孤月見倒了一杯茶,“如今飛雪閣今非昔比,怠慢之處還請見諒。”

“沒事。”獨孤月見接過茶水,抿了一口,猶豫再三,終于還是說出了口,“這些年因為你‘少主’的身份,我對你敬而遠之,讓你難過是我不對。對不起,我只是想讓我們都好好活着,好好地活着……”

“沒關系,我知道的,都知道。”獨孤雪淡淡說道,“可是月見姐姐,回不去了你知道嗎?這麽多年了,一切早就回不去了。不管是你、我,還是璃香,都回不去了。”

“阿雪……”獨孤月見怔怔地看着獨孤雪,一時之間竟然無言。

獨孤雪起身走到窗前,恰好幾只七彩雲雀飛過,恍若當年:“我們誰都沒有錯,只是太執着。月見姐姐,這大約是我最後這樣叫你了,從此相逢不相識,這是最好的結局。”

獨孤月見默然,就這樣麽,最好的結局?沒錯,自己如願以償地活着,璃香如願以償地登上少主之位,可是阿雪呢?她什麽都沒有了,到最後,不要說自由,恐怕連婚嫁之事都不能自己做主!自己錯了嗎,當初選擇讓大家一起活着,哪怕痛苦地活着,錯了嗎?

獨孤雪好像知道獨孤月見在想什麽,繼續說道:“這大約便是命運,我們都奮力掙紮着,卻還是逃不掉命定的那個結局。回去吧,我已經放下了。”

“小姐,藥煎好了。”清歌端着藥推門而入,只見獨孤月見愣愣地坐在椅子上,獨孤雪卻已不見蹤影。

獨孤月見不記得自己是怎麽回到住所的,放下麽?原來到最後,看開的卻是最為執着的阿雪。

“月見,有新任務了。”一個黑衣女子走了過來,拍着獨孤月見的肩膀說道。

“嗯?”獨孤月見猛地回神,“月蘭,怎麽了?”

“想什麽呢,這麽出神?”獨孤月蘭眼睛一轉,恍然大悟,“不會是想男人呢吧?”

“瞎說什麽呢。”獨孤月見無奈地笑了笑,将所有心緒按下“是什麽任務?”

“咦?你怎麽知道是任務,不是我找你出去玩啊?”獨孤月蘭笑道。

“廢話少說,任務是什麽?”獨孤月見不想與她再糾纏這個話題,沒好氣的問道。

“就你上次去的那什麽破地方,域主讓我們前去查探一番。”

“什麽?!”那個地方……獨孤月見臉色一下子蒼白了下來,那絕對是她一輩子都不想再想起來的噩夢。

“放心啦,不是進去,是搜集情報,看把你吓的。”說着說着,獨孤月蘭忽然湊近問道,“真有那麽可怕麽?”

半晌,獨孤月見才沉聲說道:“如果說真的有地獄的話,那就是地獄。”

有些時候死亡并不可怕,雖然獨孤月見想活着,拼了命地想活着,她知道,她也終是要死的。或許在哪一次任務裏,她就不會再回來了。她只是不想死得那麽無辜,死得死不瞑目。所以,說到底,她其實不畏懼死亡。

可是那個地方,會将人所有“生”的欲望剝奪,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一點一點滲透進人心的絕望。在等待死亡的每分每秒裏絕望,窒息,到最後,成為自己早就預料到的枯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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