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檢讨
檢讨
老師咳嗽一聲“行了,回座位吧。”
他看了眼腕表“還有幾分鐘下課,那我簡單說幾句,我姓孫,孫國淵,主業是你們的生物老師,副業也可以講物理,化學,以後有空可以給你們講物理,化字不如你們姚老師,最後帶望大家安分守己,不要被我抓住什麽……”
他看了一眼表,下課鈴聲正好響起,他收拾好書,“好了,下課!”
路光陰看了看黑板上的筆記,心裏贊嘆“好漂亮的行書!”
比喬鳴鴻的蟲子爬悅目多了,他對知識點理了個大概,還上手練了幾道題。
朱局叫了幾個男生去搬書了,那目前就只有……
“你幹什麽?”兩人的桌子已經被擺回了原處,喬鳴鴻毫不忌憚地越過兩張桌子的“三八線”,他趴在桌子上,很認真地對路光陰說:我覺得你可能需要幫你寫檢讨。”
路光陰撐着頭,半垂了眸子看喬鳴鴻,眼鏡的細鏈輕微晃動着,被猜中了心思可不是件什麽好事。
他說:“所以我們兩個誰先上?”
這思誰跳躍……
喬鳴鴻稍想了一下:“畢竟這事有點兒大,先挑事的先上。”
“行吧”,路光陰轉着筆,“你先上。”
“這先挑事的也不是我啊。”
但他見路光陰已經找出稿紙開始寫大綱,喬鳴鴻又想:行吧,這是你說的你先上?
新書發下來了,他們這一屆書改版了,路光陰将理科翻了翻,還行,都能看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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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鳴鴻翻了翻語文書,又想還行,古詩古文他全背過,行吧。
路光陰規矩地寫上名字,又将書放好。
他不經意間餘光瞥到了喬鳴鴻,他不知何時摸出了一個魔方,正一手轉着魔方,一手寫着名字。
簽名都沒這花裏胡哨……
“你能不能把書放好?”路光陰對他的書桌評論,“太亂了,還有,桌子上的書放下去。”
“不”,喬鳴鴻一口回絕,“為什麽啊?”
路光陰指節叩了叩那條“三八線”,“因為丢……丢我的臉。”
喬鳴鴻愣了下,腦海自動補了幾句話,他得出結論,“所以你我是同桌了?”
這思維跳躍……
路光陰想了一下,他原來是準備說“丢你的臉”的,畢竟是自己說的——
“你能不能安靜?”路光陰被喬鳴鴻吵得不耐煩,“再吵我踹你。”
喬鳴鴻笑着問他,“是不是同桌了?哎,你回個話啊。”
路光陰轉過身,在喬鳴鴻還未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時一腳踹在他的板凳上,“滾!”
喬鳴鴻反應多快啊,他将自己的板凳向旁邊一推,路光陰踹了個空,反而被喬鳴鴻抓住腳腕從板凳上拽了下去,路光陰才不吃這虧,他順手把喬鳴鴻書桌裏的書全拽了出來,誰想到還挨了一書。
班中一時被這動靜吸引,竟是無人注意化學老師已經來了。
姚政炀看着兩個人,突然想到了什麽,他的嘴角露出一點笑意,但随即被後面的兩個人拉回思維。
路光陰挨了一書,氣的直接把那本書砸了出去,姚政炀咳嗽一聲,“兩位同學,上課了。”
喬鳴鴻看了一眼姚政炀,又對路光陰說:“同桌,你也太不小心了,怎麽就跌倒了呢?來來來,快起來,上課了。”
路光陰又抄起一本書摔了出去,心裏在一刻在想:這家夥怕不是上輩子是個戲精吧?
目睹了半個過程的姚政炀:“……”
這就是淵說的那兩個開學第一天就打架的學生吧。
喬鳴鴻胡亂将書塞進書櫃,路光陰拍了拍身上,也坐好準備聽課,姚政炀習慣在高處寫字,差點頂到黑板上面,路光陰挺喜歡這樣的老師,筆記寫得工整條理清晰,也沒有過于強大的壓迫感,除了——有個不聽話的學生。
“你不聽課的嗎?”路光陰叩了叩喬鳴鴻的桌子,喬鳴鴻只是記了老師補充的知識點,順便勾了重點,筆記本上倒是有已經寫了一段的檢讨。
“你不用管我的”,喬鳴鴻從書桌裏摸出魔方,“無聊你先玩着。”
“不用。”路光陰推了回去,“四階而已,太簡單了。”
喬鳴鴻檢讨正寫得風生水起,沒分神留心,一個手滑沒注意魔方掉到了地上。
“你魔方掉了。”路光陰提醒。
喬鳴鴻點頭,“嗯嗯,光陰,你幫我撿一下。”
滾,自己撿去,自己沒手?
這好像有點不像同桌之間該說的話,路光陰頓了頓,沒反應。
喬鳴鴻朝路光陰伸手,等了半天沒摸到魔方,只能自己扔了手中的筆,邊嘀咕,“光陰你怎麽這麽磨叽呢”一邊自己下去找,魔方掉得不遠,就在路光陰腳邊,喬鳴鴻輕碰了碰路光陰的腳,示意他老人家屈降貴挪一下,路光陰還在斟酌用語,被他這猛不妨動了一下,下意識脫口一句,“你幹什麽?!”
這是真被驚到了,連聲音也沒壓住。
你知道什麽叫烘托嗎?就是……舉個例子吧,就像現在,全班一片安靜,突然來了一句“你幹什麽?”
喬鳴鴻手一哆嗦,魔方“啪”地重新掉回地上,你說這個時候他是該起身還是繼續保持彎腰這個姿勢?
大型社死現場。
喬鳴鴻心裏想。路光陰不知是受喬鳴鴻在心裏紮草人見他的精神影響,還是之前的病沒好透,路光陰打了個噴嚏。
要不怎麽說喬鳴鴻反應快呢?這孩子多會利用!路光陰的噴嚏剛打完,喬鳴鴻就說:“光陰你往那邊些,感冒藥在你腳邊。”
路光陰将腳挪開些,喬鳴鴻卷起魔方往書桌裏塞,卻被一只手拿去。
姚政炀怎麽想那聲都不對勁,正可謂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标準,于是,姚政炀轉着魔方:“一,上課開小差;二;帶違禁品……”
喬鳴鴻打斷他“這也算?”
路光陰讓他閉嘴。
姚政炀繼續說:“第三,欺瞞老師……行了,寫檢讨吧,你們兩個。”
路光陰本來還在心裏高興,措不及防聽到這一句,他下意識問:“為什麽啊?”
喬鳴鴻笑着說:“因為你是我的共犯啊。”
路光陰斷章取義,沒聽懂這句話的意義,只聽懂了那句“共犯”。“誰和你是共犯了?”
喬鳴鴻笑着眯了眼,心想:可千萬不要成為我的共犯啊,對了,還有什麽來着?
喬鳴鴻撓了撓頭“魔方!”
喬鳴鴻看見姚政炀臉色都黑了。路光陰也感覺到了,兩人被提溜到辦公室時發現物理老師與生物老師也在,朱局一見姚政炀也來了,他揉揉眉心,更頭疼了。
算了,該解決的,總是要解決的。
朱局擡頭,“兩位過來吧。”
路光陰與喬鳴鴻站定,就聽物理老師“啪”一摔書,“這兩個小兔崽子開學第一節課就挑事,這事不能這麽算了,孫主任。”
孫國淵放下書,“所以我把你的檢讨讓他們在全校面前讀啊。”
“不行,這要是在全校面前讀,他們必須單獨給物理一個交代,字數不用過多,1000字。”
物理老師顯然不服。喬鳴鴻心想:還好還好,她沒提……“此外高中物理滿分110,兩位考個180沒問題吧?”
喬鳴鴻:我有問題……
朱局打發走一位老師,又轉向孫國淵:“那生物這……”孫國淵擺擺手“姚……姚老師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朱局看向姚政炀,姚政炀将拼回的魔方還給喬鳴鴻,說,“那和物理一樣,兩人四份檢讨,嗯——化學兩個人就随便考個80吧。淵……孫老師,你的生物就就70吧。”
孫國淵攤手,你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啊。
“那行”,姚政炀與孫國淵往外走,孫國淵走到門口回頭提醒,“下周一升旗。”
喬鳴鴻心裏的白眼翻上天了:你随便一個試試?你個仙人板板……
路光陰的語文不是太好,卻在這一刻想起了《出師表》,先帝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
喬鳴鴻麻煩的嘆了口氣:我和我同桌課未上成反而有了一堆檢讨,今天星期幾了?路光陰看了一眼表:星期四。
黑色星期四,這就更麻煩了。
喬鳴鴻倒是心大,回班就趴桌子上就睡了,路光陰在進班門前看了眼課程表、最後一節是語文……算了,還是睡吧,喬鳴鴻中途醒過一次,見路光陰也趴桌子上睡了,就把自己面前的書往路光陰那攤了一半,随後換了條胳膊繼續枕着睡覺。
語文老師早就看見兩個人睡倒了,說叫醒吧,遭罵,說不叫吧——算了,自己造化吧,檢讨就算了吧,畢竟2000-3000字小作文呢,還是以後再找時機寫吧。
喬鳴鴻是被人來人往及收拾東西、說話的嘈雜聲吵醒的,他打了個哈欠,伸了個懶腰,舒活舒活筋骨,抖擻抖擻精神,春天來了——屁,這都入秋了!
喬鳴鴻在腦中關掉了《春》的朗誦,不忘叫醒路光陰。
“同桌,起桌了,放學了。”叫一聲沒反應,喬鳴鴻又拍拍路光陰:“同桌?光陰?路光陰!”
路光陰撐着身爬起來,臉上紅暈未退。
“你發燒了!”喬鳴鴻說着要去找路光陰的額頭。
“別碰我!”路光陰的嗓子幹啞,“喝點藥就好了。”
他皺了皺眉,想起了自己想說的,“還有書。”他指着桌子上亂堆的兩摞書,“收拾了”。
路光陰起身,撐着牆慢慢走出去,喬鳴鴻看着他的背影,輕輕嘆了口氣,像釵頭鳳落下最後一筆——
“怎麽又燒起來了?”顧苒拿出體溫計,甩了甩,遞給路光陰“五分鐘”。路光陰點了點頭“被人氣的。”
顧苒笑了,“那得是什麽事才能把品品氣成這樣?”
路光陰吸了吸鼻子,覺得有必要和顧苒說一下這個情況:“媽,我……我好像有同桌了。”
顧苒長睫顫了顫,“好像?”
路光陰點點頭,這下很确定,“我有同桌了。”
顧苒想了想說:“那她一是個非常安靜懂事、自律的女孩子。”
路光陰頓了頓,花費寶貴的2分鐘斟酌了下語言,“媽……”
“體溫計拿過來”,顧苒接過體溫計,扶了扶眼鏡,“你剛才想說什麽?”
我犯了一個美麗的錯誤,我被我同桌拉着罰站,然後就聽一句,“我要在下周升旗後念檢讨。”
顧苒手一松,體溫計掉了下去,路光陰反應快,忙将被子扔了過去,這才防止了體溫計摔碎。
“媽?”路光陰将被子抱起來,順便拍了拍上面的土。
顧苒回神,“你有同桌了?”
路光陰點點頭。
顧苒看了眼溫度計,“37.5度。”
路光陰又點點頭。
顧苒坐下來,“你的同桌一定是一個跳脫,鬧騰,不省心的男孩子。”
路光陰還是點點頭。
“你要寫2份檢讨?”路光陰想了想,搖了搖頭,他想了想,“物理老師一篇,化學老師一篇,生物老師一篇……呃,國旗下一篇,好像是有點多,哎媽?”
顧苒直直地盯着他:“光陰,告訴我從7點40分到11點……12點之間發生了什麽?”
路光陰不會說謊,只得一五一十交待了實情,沒想到顧苒聽完反而笑了起來。
路光陰疑惑,“媽,你笑什麽?”
顧苒眉間的亂麻不見,反而是一種放松的表情,“這麽說,那個男孩子要按着你做同桌,你不願意還踹了他一腳?”
“我答應了,而且我沒踹成他。”
路光陰皺着眉,“是他用本子拍我的。”
我的鼻梁還紅着呢。
這句話聽起來像受了委屈的樣子,他不想說。
顧苒輕輕笑了,“然後我的品品和他的同桌就一人攬了4份檢讨?”
路光陰麻煩地點了點頭,想說什麽卻最終閉上了嘴,4000字啊,他的發言稿也沒寫過這麽多,這幾天有的忙了。
的确是有的忙了,這幾天文學社,歷史、地理社輪流來招人,廣播站的站長也過了幾趟,路光陰心裏納悶:為什麽沒有數學社?是歐拉恒等式被上帝抛棄了嗎?還是不理解笛卡爾的浪漫?
剛開學幾天是個适應期,要适應晚上比初中延遲放學,要适應多門學科,要适應早上起來就要忙着做一系列安排,還要适應衆目睽睽之下你讀錯別人的檢讨的尴尬。
要不是全校領導老師們都在,路光陰真想一腳把喬鳴鴻從升旗臺上踢下去。
時間線還得回到周一早上,路光陰正在補最後一份檢讨,補完餘下的200字就趴桌子上睡了,第一節數學,集合太簡單了,不聽了,第二節化學,姚政炀教得太慢了,他自己都看到第三節了,按目前的難度來看,第一次月考根本不成問題。
路光陰将檢讨放在桌角就趴倒睡了,喬鳴鴻檢讨寫了一半,覺得桌面是有點兒亂,順手把桌子上的東西攏了攏,将試卷本子一類的全一股腦塞進桌子裏随後倒頭就睡。
下課鈴響了,姚政炀等班裏同學走光了才敲了敲兩個人的桌角,“淵說你們該去念檢讨了。”
喬鳴鴻慢慢爬起,抹了把臉,邊伸懶腰邊從桌子上摸索眼鏡,迷迷糊糊地推了推路光陰,“同桌,起來了,該我們上場了。”
聽他這話不知道的以為去演講呢。
路光陰迷糊的不想起身,手在桌角摸索,卻沒有找到原本應該在那兒的檢讨。路光陰又向別處摸了摸,終于支起身子,“我的檢讨呢?”
被吵醒的聲音滿是不耐煩,暗啞的聲線沉沉,喬鳴鴻在那一刻想起了暮鼓的聲音,又聽路光陰說檢讨,喬鳴鴻噠吧噠吧眼想起了自己胡亂塞進書桌的試卷,好像是夾了點別的什麽,喬鳴鴻抱出東西就學狗刨。
這兒正找着忙亂,門口孫國淵又來催:“兩個小兔崽子什麽呢?旗都升完了就剩他們倆了,這是……找什麽呢?”
喬鳴鴻在一片試卷翻飛中舉着兩份檢讨,“找到了!”
他将其中一份塞給路光陰拉起他的手腕就往外跑。
其實在他們念檢讨前孫國淵要先總結一下前幾天的行為,再重新強調一下紀律,七七八八又講了一堆,路光陰根本就沒清醒,長睫垂下,光明正大地站在全校師生面前打瞌睡,但背挺得依舊筆直,連頭也不曾低幾分。
喬鳴鴻剛折騰一陣現在早就又困了,見路光陰已經睡了,喬鳴鴻雙手抱胸,頭一低也站那睡着了,今天天氣還不錯,有點風,但并不蕭索,路光陰的檢讨被吹開了一角。
不是他的工整的字體。
檢讨人:喬鳴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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