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Believe（上）

Believe（上）

喬鳴鴻絲毫不覺得有什麽不對勁，他揉着路光陰的頭發，“呼嚕呼嚕毛，不生氣了啊。”

路光陰對喬鳴鴻撸貓的行為回以了一把糖渣，随即不理會他，自己沉默地回到座位上，喬鳴鴻屁颠屁颠跟過來，路光陰別過頭不想看他。

喬鳴鴻戳了戳路光陰，路光陰向一邊坐了坐，還是不想理他，喬鳴鴻不死心，又戳了戳他，“同桌同桌，你理理我呗，你是不是生氣了？”

這只小鳥好吵啊，路光陰被他吵得隐隐有些頭疼，這時就聽喬鳴鴻提了句：“這只小貓還在啊？”

路光陰猛地轉過身，一巴掌拍在喬鳴鴻手背上，随即在他愣神時搶過那只紙折的小貓，小貓生氣地拍人了。

姜子威就在這個時候被史瑾瑜扶回來了，畢竟是有過舞蹈功底的人，姜子威的“羅圈腿”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起碼自己能勉強地走了。

他拒絕了史瑾瑜将他扶上講臺的想法，自己堅定地走過去。

他将手裏的一張表一拍，然後說，“運動會！10月份國慶假期，開會時說今年增加新項目，咱班體委還有體力好的上，其餘人跟我上啦啦隊！”

林夕轉着筆頗為苦惱：我不想上。

姜子威拉了講臺的椅子過來，自己總裁似的往那二五八萬一坐，又繼續說：“每屆運動會都會出些新花樣，大家集思廣益，先把咱們口號定下來，還有……你說。”

舉手的是文藝委員，她推了推眼鏡，“我們要不要定班服？”

“嘶——”喬鳴鴻與林夕幾乎是同時吸了口涼氣，路光陰以為他又不小心扯到了傷口，好不容易放下個人恩怨想開口問他，就見喬鳴鴻頗為糟心地朝他擺了擺手，示意：甭理我。

說的我想管你似的，疼死你算了。

甘錦梨揪揪林夕的袖子：“林姐姐……”

林夕心裏這個麻煩，這他媽的怎麽還有班服這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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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夕算好了甘省文的煙酒錢，算好了自己個人的日常消費，再除去某些必要的花費……其實一個月也留不下幾塊錢，吃頓泡面裏都不舍得多加個蛋，加根火腿都是奢侈了，這班服不便宜吧？

也不是沒打過工賣過藝，睡過冷磚，學着翻過垃圾桶，但這現在的情形也不合适。

“嘶——”林夕與喬鳴鴻又嘆了口氣，心裏一團愁緒：“窮死了——”

班中頗為重視這場運動會，平常下課的時間除了去衛生間寫題就是進行各式各樣的體育鍛煉。

姜子威已經把報名表傳下去了，林夕摩挲着手上的槍繭，看了一堆項目，她輕輕“啧”了一聲，“怎麽還有3000米長跑？”

她大體掃了一眼，除了這個有些費勁，別的她倒是都可以随便填，但她不想報啊，取了好成績有閑言碎語，沒拿好成績自己又過不去，要不幹脆不參加了？

林夕想起姜子威單獨“糾纏”過她：“你不上誰上啊？你可是體委，你沒有負罪感我還有！”

“那你上呗。”林夕這句話激起姜子威更大的反應，“你也必須上，路同學還懂得參與，你怎麽能落後？！”

林夕本來只是應付的點點頭，措不及防到他提到路光陰，她打斷姜子威：“光陰也參加？”

姜子威将報名表遞給她，林夕一眼就看到在倒數第二欄“射擊”那填了路光陰的名字，姜子威還在那說：“我記得路同學的字好像沒這麽醜……”

廢話，林夕在“羽毛球”那欄填了自己的名字，将表傳出去時又收了回來“小梨，你不參加？”

甘錦梨身子顫了下，想去拿表卻又收了手，“還是不了吧。”她的聲音很小，滿是失落。

“想參加就參加，不論是什麽，我都會在終點等你。”她說的那樣認真，沒有一點兒玩笑之意。

甘錦梨抿了抿唇，幾次伸出手去又縮了回來，她小心地看着林夕，林久點了下頭：“我在。”

甘錦梨的手微顫，但寫在女子1500米那刻，她手中的筆尤為堅定。

林夕頗為詫異地看着甘錦梨，甘錦梨填好，對林夕笑：“林姐姐，我跑得很快的。”

林夕意識到自己的表情出賣了她，調整好表情後她将手放在甘錦梨肩上：“I believe you。”

“I beleve you”，喬鳴鴻将手放在路光陰客上，卻被路光陰一個巴掌毫不客氣地拍開，“你給我滾，我同意了嗎？”

“所以我說‘I believe you’，我知道你小時候練過射擊，別藏着了。”

“你！”

喬鳴鴻驕傲地擺擺手，“我無所不知，無所不能。”

“好啊。”路光陰輕輕說了句，将表格送至姜子威那兒，姜子威拿着表看了一眼，除了3000外沒人填，其他基本都有人填，他舉起表，“還有人報嗎？截上了啊！”

路光陰按下表，說了句“等等。”

然後就在“男子3000米”處填了個名字，姜子威看了一眼；“他同意了嗎？”

路光陰點頭“嗯”了一聲，面無表情地說，“他激動死了。”

喬鳴鴻拿到號碼牌時整個人都是懵的，他攔住姜子威：“發錯了吧，我記得什麽都沒報啊。”

姜子威把打印出來的報名表給他看，指了指“男子3000米”那一欄，一個姜子威一個他。

“打錯了吧，我怎麽可能參加3千米？”

姜子威還有別的事要吩咐，塞給他號碼牌丢下一句，“你同桌說你同意了。”後就去忙別的了。

喬鳴鴻看了看快有課本那麽大的號碼牌，號碼牌開頭2個數字代表班，後3個也許是随意排的“17676”，什麽規律也沒有。

這正想着路光陰單肩背着書包來了，許是還沒睡醒，整個人身上有種慵懶的氣息，眼睛也只是半睜着。

眉心，眉心也許是微皺着的，額前的頭發都快過眼睛了還不打算剪嗎？

喬鳴鴻還在這樣想着，就見路光陰将書包往書桌旁的挂鈎上随意一挂整個人趴了下去，繼續補覺。

像小貓一樣，呼吸逐漸安穩，頭埋在臂彎裏，只露出一雙閉着的眼睛。

喬鳴鴻注意到路光陰的眼下有些烏青，睡不好嗎？姜子威手中的號碼牌發得差不多了，路光陰是最後幾個，他過來時，喬鳴鴻向他比了個“噤聲”的手勢，随即接過印有“17682”的號碼牌，輕輕放下，帶起的風只吹動了路光陰額前的幾根發絲。

姜子威朝他笑了笑，喬鳴鴻朝他點了下頭。

路光陰睡夢中想起了他和蘇偉財的聊天記錄，中午回家後他先和顧苒說了自己要參加運動會，顧苒朝他晃了晃自己的手機：“小蘇和我說了，還給你發了不少消息。”

“哎？”路光陰翻着手機，見蘇偉財似是提前腳剛回公司，後腳就給他發消息：

11：56：光陰？你怎麽同意了？你以前不都是不參加的嗎？

11：58：光陰，你報了射擊？你還戴着眼鏡……你要摘了嗎？

12:03：光陰，你回個話你怎麽就同意了？

12:04：武威叫我去吃飯了等我回來啊。—現在已經12:16了，蘇偉財不一會兒會繼續發消息。

怎麽就同意了呢？路光陰手中的筷子不自覺地敲交着桌子，一下一下，把自己的思緒敲回了小時候：路時瑾在練習射擊時，小光陰就在旁邊比個小手模仿，路時瑾一槍能打十環，他一把玩具槍能打脫靶；路時瑾把槍能在指間轉來轉去，他連舉一會兒都廢勁。

路時瑾摘下耳罩，揉了揉兒子的頭，溫聲，“怎麽不練了？”

小光陰将槍一扔，自己生悶氣，“我連槍都舉不動。”

路時瑾蹲下身，将玩具槍遞到小光陰手裏，“再試一次吧。”

小光陰表示“我是不會射中的。”

路時瑾握住兒子的小手，聲音依舊溫柔，“一定會射中的。”

小光陰回頭，“為什麽啊？”

路時瑾帶着他扣下板機，打了個漂亮的十環，小光陰高興地“哇”了一聲，路時瑾微微一笑，“你以後也會這麽厲害的。”

小光陰微仰着頭，睜着大大的眼睛好奇地問，“真的嗎？”

“當然。”路時瑾将槍放好，又将小光陰抱起，神色溫柔又認真：“I believe you。”——

“品品？”顧苒見路光陰逐漸停了筷子，便叫了叫他，路光陰還沒從剛才的回憶中緩過來，脫口說了句：“Believe。”

“嗯？”顧苒見他開始打字，路光陰不急不緩地敲着鍵盤，他點了發送，給顧苒晃了晃手機，12：24分，路光陰簡單回複了句：“因為有人believe。”

“有人？”顧苒撐着頭，任盤起的頭發歪着。

有人，不只是阿瑾。

蘇偉財沉默地看着路光陰發過的消息，将打了半天的字一個個地删去，辦公室的門突然被輕輕敲了敲，蘇偉財只發了句“那好”後說了聲：“武威，進來吧。”

門敲兩下，一輕一重，是武威獨有的敲門方式。

門被輕輕推開，武威端了一碟白糖西紅柿進來，蘇偉財嘗了口，突然放了筷子，“武威。”

武威微躬了身，“少爺。”

蘇偉財的手機翻扣着也已經黑屏了，他枕着胳膊撥拉着盤裏的西紅柿，“武威，今天的西紅柿是不是不怎麽新鮮？”

西紅柿選的是最好的，白糖也是上等的，冰鎮過的正好祛暑，甜極了。

但武威不解釋，只說了句，“少爺，我叫人給您重新做一份。”

17定的班服遲，但好是在運動會前回來了。班服曾經争論過類型，有人提議全體漢服，結果剛出就被反駁，“你不怕被人踩到我還怕把自己絆倒！”

緊接着又有人提議民國風，結果男生反駁女生不适合穿旗袍唱夜上海，女生反駁男生沒點書生氣還學人穿大褂，有愛好二次元剛說了句“cosplay”就被集體反駁，“閉嘴！”

蘇偉財見他們都吵不動了，才說出，“依我看還是按照最開始的方案選吧。”

楊淇也被他們吵得麻煩，當下就同意了。

蘇偉財又接着說“那就聽文藝委員的吧，班長呢？”姜子威已經在挑款式了。

他們原定的方案是最常見的白襯衫黑褲子，現在只需确定好具體款式就可以了，姜子威邊搜邊說，“咱班的口號想好了，體委，和他們說一下。”

林夕聞言，起身，先分享了一下自己的創作理念：“平凡不甘于平凡，騰龍不止于青雲，所以我給出的口號是‘鲲鵬萬裏，扶搖而起，青雲龍嘯，志淩雲霄’。大家意下如何？”

“這口號……”姜子威咂摸了一下，“有點狂啊，但我喜歡。”

林夕一笑，有品。她突然聽到有人問：“班服上能定制字體吧？”

局裏有些事，朱局來得稍遲了些，剛好趕上了班中為班服上印什麽話争吵。

一半受剛才口號的影響，堅持要狂下去，姜子威為這一派的代表，一手叉腰，一手指天“依我看，應該就印‘17不敗’！”後面一幫男生跟着喊“不敗！”

楊淇認為高中就這一次運動會，應該珍惜懷念，堅持“青春不散我不散”的文藝風。兩方吵得不可開交，江湖俠士文人墨客聽了也頭疼，蘇偉財中午沒睡好，他向武威使了個眼色，武威清清嗓子：“我們還是聽朱老師的吧。”

朱局：“……”這擔子怎麽就落我身上了？

“同意！”姜子威放下踩在椅子上的腳，“我相信朱老師的品味。”

有過深切體會的路光陰：“……”不，你不能相信。

喬鳴鴻悄悄推了推路光陰“同桌，朱，老師會選哪個？”

路光陰似乎是掙紮了一下，那詞燙嘴似的被他很快說了出來，“我愛你中國。”

“啥？不是，這說正事呢，雖然愛國更重要，但是呢，愛國可以先暫時放到一邊。”

路光陰白了他一眼不說話。

喬鳴鴻很快就明白路光陰的意思了，朱局虛按了按手，示意他們安靜，準備發表長篇大論：“運動會的根本目的還是讓我們強身健體，激發我們運動的意願，增強我們的身體素質，古人不是有言……”

怎麽這麽能說呢？喬鳴鴻的心中第n遍又升起了這個念頭，朱局一講開全情投入，從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追溯到“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

喬鳴鴻聽得頭疼，突然捕捉到了一句“所以……”

來了！

喬鳴鴻眼神一亮，人民要解放了！新中國要勝利了！來吧，說出你的答案！

“所以……”朱局頓了頓，“我們的班服上應充分體現我們的熱情……”

沒錯！喬鳴鴻心中揮着自由民主的大旗，就聽朱局來了句，“所以我認為i我們的班服上應該印‘我愛你中國’! ”

自由民主的大旗“咔吧”一聲斷了。

“不是，能不能給江湖少年一個夢想？”

姜子威聽完那句“我愛你中國”後整個人都懵了。

“行了，就這麽決定了。朱局敲定蓋章，整個班裏一下鴉雀無聲，姜子威小聲嘀咕，“其實我覺得‘青春不散我不散’也不差……”

楊淇白了他一眼：你早幹什麽去了。“班長開會！”姜子威拖着憂傷的小步伐剛走出門口，史瑾瑜開口一句“和你說個有意思的事！”姜子威心中已經飄起憂傷的小雨了，你可閉嘴吧！

喬鳴鴻在稿紙上畫着班服的草圖，特別不情願地寫上“我愛你中國”五個字，突然聽到旁邊有人輕輕地笑了一聲。

！喬鳴鴻一下扭過頭，問路光陰，“你剛才是不是笑了聲？”

路光陰立馬板起臉“我沒有。”

喬鳴鴻大大方方地說，“笑了就笑了呗，沒人會因為這點小事笑話你的。”

路光陰擡了眸看他，擦得幹淨的鏡片上能映出喬鳴鴻此刻的樣子，他認真地問了句，“Do you believe me”

路光陰微抿着唇，他已經沒有勇氣再去相信一個人了，喬鳴鴻想了想換了個問法：“那這樣，如果你相信我的話，那就……”他試探着說“把你的眼鏡摘下來吧。”

我請你打開塵封的窗戶，去看看這真實的世界。

路光陰下意識地摸了下眼鏡，拭到了熟悉的冰涼的觸感，他心裏一激靈，又對喬鳴鴻說，“你問了一個不會有人回答的問題。”

喬鳴鴻卻搖搖頭，“這個問題會有答案的。”我會等待，等你，也只能是你來回答這個問題，哪怕滄海桑田，白雲蒼狗。

“廣播站的開會！”

聽到這聲音路光陰就跟解放似的，起身就走出去，眼鏡的細鏈晃着，仿佛在訴說着那個沒有答案的回答。

喬鳴鴻雙手插兜，不緊不慢地跟在他後面，溜達着進了廣播站，站長手裏拿着一份名單，等人來齊了才開始說，“我手中的是這次運動會參賽人員中我們廣播站的名單，傳下去校對一下，如果無誤我們将從其餘未參加的人之中選出2位主持運動會，大家可有異議？”衆人皆搖了搖頭。

名單轉了一圈又回到站長手中，站長看了看，“那行，617班譚棠，625班袁梓樂，你們負責主持。”

路光陰看了看譚棠，見她一頭利落的黑色短發，對着站長笑了下，比了個“OK”的手勢。

站長想起什麽，又補充道，“對了，政教處通知，每個班除了各班口號外，可以自己拉橫幅為各班助勢，我提前轉告一下，還有別的問題嗎？沒有散會！譚棠，袁梓樂留一下，走一下流程。”

運動會很好地沒有推遲，各班的班服在開幕前幾天才陸陸續續回來的，此外還有有的班級定制的橫幅。

“同志們同志們！”姜子威帶着幾個男同學抱着兩個大箱子進來了，一進門就喊，“我們的班服回來啦！”

楊淇此刻也剛好拿着橫輻進來了，“我帶了相機，我們換好衣服拍張照吧！”

楊淇找出相機，被一人拿去，“我來拍吧。”

楊淇回頭“朱老師！”

朱局遞給姜子威一把刀，吩咐他趕緊發下去，看看合不合身和其他的。

“是！”姜子威又招呼了幾個同學，路光陰拿着有點不是很情願，喬鳴鴻卻将他拉了起來，推着他往外走了。

林夕拿着衣服心裏疑惑：自己明明沒有訂，一擡頭卻看到了朱局正看向她的眼神。朱局向她點了點頭，林夕明白了所有，她別開頭，多管閑事……

同學們逐漸換好衣服回來，路光陰又揪了揪微下滑的領口，感覺這身衣服除了胸前五個鮮豔的大字別的都還可以接受，喬鳴鴻又往上提了提褲腰，露出一截細細的腳腕，他原本想把襯衫收束進去，但見別人都規規矩短地穿着，他也合了群。

朱局調好相機，問大家：“好了嗎？”

“等一下！等一下！”

姜子威與楊淇把橫幅展開，這分明是幅挑釁的對聯，兩人找了別人舉着上、下聯，自己踩着桌子舉着橫批：不服來戰！

朱局手中的相機抖了抖，他疑惑，“這對聯……”

姜子威解釋，“狂而不張，靜而不怯，符合中國人的審美文化觀念。”

楊淇補了一句“我愛你中國。”

“行吧。”朱局接受了這個說法，“站好！我要拍了！1、2、3——”

有人叫着，“我再調整下姿勢！”

“誰擋我臉了！”

“我頭發進嘴了！”

朱局“咔嚓”一聲按下快門，外面的陽光正好，将這群年輕的生命照得散發着光芒。

起碼這一刻，我們和朱局都相信這群發着光的少年們會創造一個名叫“未來”的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