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新年
新年
路光陰是最後一個知道喬鳴鴻選文科的,他從後門進來時正巧聽到甘錦梨委屈的聲音,“林姐姐,你真的要學文啊?”
“嗯”,林夕已經開始分科收拾東西了,“你看你選理我選文,我們兩個以後出去誰是我們的對手?是不是?”甘錦梨又說:“可是媽希望你選理科,文科的分數線很高的。”
林夕手上動作不停“林璐晨啊,就為這破事和我說了一個月,我偏不聽她的,她又能把我怎麽辦?”
甘錦梨很無奈,“林姐姐不要賭氣,媽說了文科以後不好找工作,而且能選擇的大學與專業也少……”
“小梨,林姐姐告訴你一點,很重要的一點”,路光陰停下步子,甘錦梨也屏息聽着,就聽林夕特別嚴肅地說:“林姐姐真的很有錢。”
她的表情比新聞聯播的主持人還要嚴肅,以至于甘錦梨第一時間真的被唬住了,“林姐姐不要開玩笑!”
“哎這孩子,和你說真的又不信,我有底氣才會選文科,真的,找不到好專業考不上好大學全是分數低的緣故,假設我考了700,還用大學去挑我嗎?都是我去挑他們,所以啦,你安心學理,我安心學文”,她打了個響指,“完美!”
甘錦梨說不過去,見路光陰正站在不遠處,便叫了聲“路哥哥!”路光陰過來先應了句“小錦”,又轉向林夕說“林,你要學文?”
“啊”,林夕答應一聲,又準備開始扯皮,路光陰耐心地聽林夕面不改色地扯了500字小作文,突然聽到林夕來了句,“而且正好和喬鳴鴻作個伴,我們說不準還能分在一個班。”
“等等”,路光陰打住她,懷疑自己聽錯了,“你剛才說誰也要去文科?”
“喬鳴鴻啊!”林夕說完才反應過來“光陰,他,他不會…他是不是…”
路光陰微低了頭,整個人一下低落起來“是,他沒和我說。”
林夕現在只想把喬鳴鴻拽過來打一頓!
你TM為什麽不和咱們家光陰說!
路光陰安靜地垂着眸不說話,讓林夕更生了打死喬鳴鴻的念頭,“我把他叫過來給你打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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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光陰搖了搖頭。
“也是”,林夕又說,“那我把他叫過來讓你打一頓?”
路光陰還是搖搖頭。
“他又沒對不起我什麽,不告訴我是他的權利。”“啧”,林夕撇撇嘴,甘錦梨在一旁說,“我以為喬哥哥會第一個告訴他,畢竟……”
是了,畢竟在別人眼裏,他們倆的關系是那麽好。
“是了……”林夕突然出聲,路光陰擡頭看她,林夕沒去看他的目光,像在思索什麽,“就是因為你倆關系比一般的朋友更親密啊。”
路光陰眨了幾下眼,并不想明白林夕說的話,他說了一句,“我先回去複習了。”後就走。林夕表面上不動,內心已經在感慨,搞不好“明光”要be!
考試前最後一節課是朱局的,朱局只說了句“自己複習吧”,班中靜默了一陣兒,還是姜子威出聲,“老師……”
朱局擡頭,“什麽?”
“您不說些什麽?”
“說什麽?”朱局翻了翻手旁的課本,“都給你們講完了,忘記了的可以上來問……”
他看到全班看着他的目光,頓時明白了什麽,微笑着說:“分科嗎?不就是換了位老師換了些同學嘛,一二層就隔了3米,又不是再也見不到了,一個個臉拉那麽長,畢業照能想起你們還在17待過就好了。”
下面有人回複,“我們會記得的!”“我們一直都記得”“我愛你中國!”
喬鳴鴻下意識拍了拍路光陰,“哎,光陰,你聽,還有喊‘我愛你中國’的。”
路光陰“嗯”了一聲不理他了,喬鳴鴻敏銳地察覺到他今天不對勁,繼續問“光陰,你那還有糖嗎?”
路光陰還是只“嗯”了一聲,喬鳴鴻不死心,剛說了聲“光陰”,就聽路光陰淡淡一句“嗯”。
喬鳴鴻“……”知道我有錯但還是不高興怎麽辦?
喬鳴鴻選擇閉嘴。
兩人這種狀态一直持續到放假的前一天晚上,路光陰收拾了明天最後一門科目的書後就走,喬鳴鴻扔了手中的語文化學就追。
今晚降溫,路光陰立起衣領,走得快了一些,他聽到身後傳來熟悉的腳步聲,卻依舊沒放慢腳步,自顧自往前走,路燈将他孤獨的背影拉長到喬鳴鴻身前。
“光陰!”喬鳴鴻在後面喊他,路光陰沒理他,走得快了些。
“光陰你慢點!”
喬鳴鴻已經開始小跑了,路光陰往棉衣裏縮了縮,遮住小半只耳朵。喬鳴鴻一咬牙,大跨了幾步追上路光陰,兩手一抓肩,将人面向自己,喬鳴鴻也是急了,直接吼了一句,“路光陰!”
路光陰被他吼得愣了下,肩膀又掙不開“喬鳴鴻!你松手!”喬鳴鴻反而沒松,他目光灼灼直盯路光陰,“光陰,你在生氣。”
路光陰機拉他按在右肩上的手,一字一頓,“我、沒、有。”
“你有,是因為我沒告訴你我要學文?”
路光陰冷笑一聲“你學什麽關我什麽事?”喬鳴鴻松了手,路光陰掙開他,轉身就走,走出3步外時他聽見喬鳴鴻說,“可是在我填表,看地理,收拾書時,你身旁所有的分子都在說你很難過。”
路光陰沒回頭,“瞎扯,分子怎麽會說話?”
“那你為什麽要難過?要生氣?”
“我難不難過,生不生氣,該你什麽事?”
喬鳴鴻脫口“因為我……”
我喜歡你。
所以你難過我也會難過,你生氣我也會生氣。
路光陰轉過身,“因為你什麽?”喬鳴鴻閉口不言,只是低頭沉默,突然他看到視野中出現一雙黑色運動鞋,喬鳴鴻擡頭,見路光陰平視自己。
“你為什麽要選文科?”
喬鳴鴻長長“嗯——”了一聲,“物理太難了,雖然我化學好吧,但……光陰,我……”
路光陰垂了眸,他已經習慣有這個人的生活了,一起趕作業,一起改廣播稿,一起上課偷開小差被門後的朱局看到,一起一人叼着一袋熱牛奶去複習筆記,在突發低血糖時突然嘗到了一顆大白兔奶糖,早自習下後睡得正迷糊時被課代表叫醒收作業……
我不介意你在問我,“不叫同桌那讓叫什麽?”的時候說“那叫光陰好了。”
喬鳴鴻見路光陰一直不說話,有些擔心“光陰,你……怎麽了?”路光陰想自己不能因為這些絆住他“沒事。”
“真的?”喬鳴鴻湊近些,“是不是又有點低血糖?”
“不是我沒事,你別湊這麽近。”
喬鳴鴻聽話地後退了一小步,“那你怎麽…”路光陰看着喬鳴鴻,少年的眼睛亮亮的,像盛了無數細小的星光,路光陰咬了咬唇,試探着說“我記得……”
喬鳴鴻的心髒突然劇烈跳動起來,“記,記得什麽?”路光陰此刻只恨自己為什麽沒多記幾個表示挽留的句子,他蹩腳地學着網上的說法“我記得鳥兒還沒有北歸,我……”
我能不能請你留在我身旁,和我一起等它們回來。
有點矯情,路光陰換了句,“你……”他的頭低下去.“能不能……”
喬鳴鴻“嗯?”一聲,路光陰猛擡起頭看他,“你能不能不要走?”
他說完又低了頭,順勢蹲了下去。
怎麽好像更矯情了,丢臉死了。
他的臉埋在大衣裏,聲音悶悶的,“算了,你走吧。”喬鳴鴻被路光陰這一連串反應搞得有些發懵,還是劇烈跳動的心髒給了他答案。
喬鳴鴻突然沉沉地笑了起來,他蹲下身來,看見路光陰腳後跟還踩着路邊的臺階,怪不得剛才能與他平視,喬鳴鴻笑得更大聲了,“光陰?”
路光陰埋着頭沒理他。
“同桌?”
路光陰還是沒理他。
喬鳴鴻輕輕戳了戳路光陰發紅的耳朵,“光陰,你耳朵紅了。”
“凍的。”
“那怎麽還發燙?”
“正常現象。”
“哦,正常現象——”
喬鳴鴻故意拉長調子,“所以你是在害羞?”路光陰擡起頭,只露出一雙眼睛,鏡片有些模糊,叫喬鳴鴻看不清鏡片後的神情,“沒有,你理解錯了,誰害羞了。”
“是——誰害羞了,反正不是你。”
路光陰“哼”了聲,見喬鳴鴻站起身,紳士的伸出一只手,“這位先生要和我一起去為人民服務嗎?”
什麽啊。
路光陰握住他的手站起來,兩人并肩向前走着,各懷心事。路光陰站在家門前,在推開門的那刻聽見喬鳴鴻像是想起了什麽似地說:“我記得那些鳥兒中有一只唱得很好聽,你記不記得它在唱什麽?”
“什麽?”路光陰轉過身。
“我在想你。”
“什麽?”
心髒像被蝴蝶扇過,血液的奔流讓他感覺剛才的話有些不真實。
“我說,有一只鳥兒唱得很好聽,那便是我在想你了。”
一秒,兩秒,三秒,路光陰轉身進去“砰”的一聲關上大門,留下呆在原地的喬鳴鴻。
喬鳴鴻呆了幾秒,随即大笑出聲,他在門口附近未化的雪地上畫了只埋住臉的小貓,與一只正在笑個不停的胖小鳥,随後笑着離去。
在他走後幾分鐘,路光陰做賊似的打開門,一眼就看到了喬鳴鴻留下的畫。
路光陰:“……”去你的吧。
他仿着喬鳴鴻的風格畫了一副貓踏鳥,随即心情美好愉快地回家睡覺,完全忘記被他拿回來複習的書。
期末考試結束就放假了,還有一周過年,各家各戶開始忙着備年貨,雖然花銷不小,但明顯每個人臉上洋溢的都是笑容,日子過得很快,一眨眼就到了除夕當天。
林夕裹了裹棉衣,走在取快遞的路上,“我就好奇快遞不是早停了嗎?你這些東西是怎麽送過來的?”
“這些啊,你過來就知道了,東西有些多,你要不再找一個人幫忙?”
林夕換了只手接電話,笑道,“比如那個‘東方的男孩’?我可不敢,Arthur,你可以親自過來幫我搬的……我去,快遞這兒關門了!”
亞瑟的聲音通過電話傳來,“你再往前走走,拐過彎就到了。”林夕呼出口白氣,拐過彎時人卻愣在那兒,金發的少年笑着對她說“Da quanto tempo non ci rediamo,夕(好久不見)。”
林夕呼吸顫抖,e stai,Arthur(你還好嗎)”
亞瑟坐在行李箱上,用标準的中文回答:“還好,只是你走的那天,我看了很久的夕陽與落花,白鴿有沒有告訴你我的思念?”
林夕挂掉電話,心裏感慨“小王子還是這麽會說”,“白鴿告訴了月亮與晚風,讓玫瑰送來了清晨的露水。”
亞瑟笑了笑,“你還是這麽會說話。”
林夕提起行李箱旁的手提箱,卻被亞瑟接了過去,“我的母親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告訴我,永遠不要讓女士幫你提東西。”
林夕笑了笑,“你已經是位合格的繼承人了。”亞瑟拉起行李箱,帶着林夕向前走,“你在這兒租了處院子?”
“嗯,我可能要住一段時間,房東是位很和藹的老人,她和你一樣,喜歡在家裏養些花。”
林夕笑得很溫柔,又問,“你是自己一個人來?阿瑞斯沒陪你?”
亞瑟笑了下,“來了,正在收拾房子,現在估計差不多了。”林夕搓了搓手,朝手心哈了口氣,亞瑟見她搓手,遞過一雙純羊絨的女士手套,卻被林夕推辭了,“一會兒就到了,還是收起來吧。”
亞瑟收好,想起了件事,“你說過,今晚要去看他,可今晚不是中國的除夕嗎?”林夕擡頭看了下天色,“不會耽誤太多時的,正好夠我聽個相聲。”
“用我送你嗎?”
林夕搖搖頭,開玩笑道,“有人看上你怎麽辦?”
“不會的,有你和阿瑞斯在,”林夕的笑有了些苦澀,“可我連自己都保護不了,平安喜樂對我都是一種奢求。”
亞瑟看着林夕依舊瘦削的側臉,“我感覺你活得和以前不一樣了,你有生氣了。”林夕說完這句話頓了很長時間,快走到亞瑟租的房子時她才說,“大概是有了想要保護的人了。”
亞瑟沒有再問下去,林夕此刻嘴角的笑意淺淡,偏偏能叫人看出幸福感,她撫上心口,“我會好好活下去的,連着路叔叔的那份一起。”
亞瑟不說話,只向她畫了一個守護的十字架。
亞瑟拉開門,阿瑞斯迎了上來,接過亞瑟手中的行李,林夕從亞瑟背後冒出,笑嘻嘻喊他,“阿瑞斯爺爺!”
阿瑞斯氣得胡子都頂上天了,“叫叔叔!我沒那麽老!”
林夕敬了個軍禮,“好的,阿瑞斯爺爺!”
“叔叔!”
兩人的聲音太大,驚動了房東,陳奶奶拄着拐杖出來,亞瑟上前幾步扶住她,“小亞啊,你這兒有人吵架?”
“沒事,奶奶,故人敘舊,您回去休息吧,小心點。”
林夕看着亞瑟把房東奶奶扶進屋去,感慨,“阿瑞斯爺爺您真的該收一下您的脾氣啦!”
“你閉嘴,我今年才剛50!”
“哇找您都50啦,我還沒成年啊,叫您聲爺爺不虧,以我的身份……不對”,林夕想起了什麽似的,又說,“我現在就是一個極普通的高中生。”
阿瑞斯沉默良久,終于說:“阿爾瑞特家族永遠不會與您為敵。”
林夕笑了下,看了眼表,“幫我轉告Arthur,我還要去看那個人,就先行一步了。”
阿瑞斯微微欠身行禮,林夕轉身離開去往監獄,甘省文說過想見她,反正遲早都要見,不如今天就了解吧。
甘省文正在打瞌睡,聽到有人進來見他才微微打起了精神,他還是以前的舊樣,一副糜爛的狀态。
林夕屏退周圍的人,等了幾分後突然說,“現在就我們兩個人,別裝了。”甘省文摳了摳牙,只是“嘿嘿”笑了兩聲。
……
林夕沉默地回到家,甘錦梨跑出來抱住她,“林姐姐快點,我剛看了一下馬上就到相聲了!”
林夕“嗯”了一聲,走進家中,林璐晨與唐卓深招呼,“先熱熱身子,我們一會兒開飯。”
“我包了硬幣,看你們誰能吃到。”
23點59分,在李谷一的《難忘今宵》中,林夕發出了去年最後一條,今年第一條的“新年快樂。”
林夕逐句地看過去,聽着外面聲聲的鞭炮聲,“雜七雜八啥也說”的小群裏搶起了紅包,林夕沒心思和他們搶紅包,反而是甘錦梨把自己搶到的全轉給了林夕。
林夕看她,甘錦梨只一笑,“林姐姐很有錢的!”
林夕笑意溫柔,外面的火光照亮了她半邊常年隐藏在黑暗中的臉,她對着空氣,不知又對誰說了句,“新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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