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折磨
折磨
路光陰在滴水聲中清醒,胳膊被反剪着,他輕微掙了掙,沒掙動,腳腕上也被綁着。啧,他此刻整個人蜷曲着身子側躺在地上,眼睛、嘴巴都被布條封着,看不見也說不了話。
路光陰開始回憶失去記憶前發生的事:跟蹤,圍捕,這是一場有預謀的綁架。
“醒了?”
路光陰聽見有人過來,随即來人一只手将他揪住領口提起,呼吸有些發緊,路光陰下意識皺了眉。
“你挺能跑,他們費了不少勁,”來人點了只煙,煙是劣質的,味沖,路光陰別過頭,悶聲咳了幾聲。
“不喜歡這個味道?”那人粗啞的嗓音笑了笑 ,“喜不喜歡?”
路光陰不理他,來人扯出堵在他嘴裏的布團,喉間有幹嘔惑,他咬着唇忍住了,路光陰緩過勁,“甘省文,你想幹什麽?”
甘省文“嘿嘿”一笑,又問了他一遍:“喜不喜歡?”
路光陰沒給他情面,“放屁!我難不成說喜歡?啊!”
甘省文将煙頭往路光陰鎖骨那兒按,路光陰下意識叫了聲,但他很快咬住唇,強壓着聲音,甘省文撚着煙頭,力道又重了幾分,“你不喜歡,那我就不抽了。”
他将煙頭扔在地上,玩味地看着路光陰鎖骨處的痕跡,正當他有進一步行動的準備時,外面傳來粗暴的敲門聲,一個陌生男子的嗓音響起,“甘省文!我們小姐要見你!”
甘省文罵了句“屁事見我!”然後松開路光陰的衣領,将他丢在地上,他用路光陰衣角擦了擦手,然後向外走去,“叫老子嘛事!?”
空間陡然安靜下來,路光陰活動了下手腕,那群人竟然沒摘了他的表,路光陰神情不變,調整了下手腕的位置,他仔細傾聽周圍的聲音,基本排除周圍有人的可能性。
他不動聲色地從腕表與皮膚接觸處取下了一個極小的刀片。路光陰摘下保護套,小心地割着繩子,他得先确保自身活動不受限制才能繼續部署下一步計劃。
眼上的布條有些礙事,不然他能更好地部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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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下一步他該幹什麽?
喬鳴鴻想,搜查範圍基本已确定,社會關系嗎?喬鳴鴻雙手合十,手指抵在人中處,是那些人嗎?他起身,沈岚拽住他,“小雞崽子你要幹什麽?”
她的眼神中竟然有了戒備,是喬鳴鴻不曾在她眼裏見過的陌生神色,他拍拍沈岚冰涼的手,“我想起點事,得去問一下林夕。”
“什麽事?”林夕推門出來,喬鳴鴻快步走過去,“有沒有可能是那幾個人?”
林夕想了想,果斷搖了搖頭,“他們還沒那個膽子,不是他們。”
顧苒她們不明白林夕他們說的是誰,但朱局一下明白,是那天約架的那幾個男生。
沈岚逐漸反應過來,也否認,“不是他們。”幾個小男生膽子還大不到這種地步。
林夕隐隐有些偏頭疼,且有發作得愈演愈烈的趨勢,恰巧這時有人慌忙來報,說,“出事了!”
林夕現在一聽見“出事”兩字就頭疼惡心,她壓着強烈的不适感,啞着嗓子,“說!”
小警員心虛地擡頭看了眼林夕,又看了眼朱局,顫着聲音,“甘,甘省文他……”
“他怎麽了!”林夕右眼皮突突地跳,她一只手抓着小警員的肩,不耐煩,“說他怎麽了?”
小警員快崩潰了,“他,他死了!”
太陽穴炸了似的疼,林夕兩眼一黑,整個人站不穩地向前一跌,附近的人忙伸手護她。林夕擺擺手,自己死撐住牆,将自己靠在牆上,又确認了一遍,“甘省文死了?”
小警員快哭了,他重複,“他死了!我們剛才檢查犯人的時候,發現他,他……已經沒有呼吸了!”
林夕壓住因震驚狂喜後怕而導致狂跳的心髒,盡量使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冷靜一些,“帶我去看看他。”
小警員應了聲便帶她走,她走出幾步又想起什麽似的,“喬鳴鴻,你跟我走。”
喬鳴鴻不明所以,但還是跟着走,三人很快到了關押甘省文的地方。甘省文面朝下,頭發亂糟糟地堆在一起,身上有些發臭,林夕看了眼,朝喬鳴鴻伸出手,喬鳴鴻會意,遞給林夕一幅手套。
林夕慢條斯理地戴好,走進去檢查,她将甘省文翻過來,仔細盯着他的面孔,“這麽多年了”,她輕輕地說,“你終于死了!”
小警員看林夕一寸一寸地摸下去,看得肝顫,他稍後退了幾步,聽喬鳴鴻問話,“法醫來了嗎?”
小警員答,“已經在趕來的路上了。”“他死了至少兩個小時了”,林夕按着皮肉,“大概時間是在夜裏23時至1時。”
“苒姨發現光陰失蹤也在這個時間段!”
“這兩者有關聯嗎?”
林夕拜開甘省文的口腔,湊近聞了聞,眉頭皺了下,又重新湊近聞了聞,林夕單膝跪地,突然問了句,“他抽煙喝酒嗎?”
小警員叫來這裏管事的人,管事的人回答,“他抽很多煙,但酒的話……”林夕起身,“酒怎麽了?”
“他會要酒,我卻從沒見他當面喝過,但他會擺好空瓶子。”
林夕越想越不對勁,她重新蹲下身去,毫不避諱地扯開甘省文的上衣,腹部有一道疤,林夕眯着眼看了看,聽喬鳴鴻問,“你要幹什麽?你懷疑他……”
“噓——”
林夕讓他噤聲,仔細瞧了瞧那道疤,片刻後她起身,“告訴搜查科與刑偵科的人,通緝甘省文,叫法醫快些。”
喬鳴鴻疑惑,聽林夕解釋,“咱們家光陰當面幹一瓶白酒都比甘省文擺好酒瓶來得可信。”
“但那也并不能證明他不是甘省文。”
林夕看着喬鳴鴻,“所以更讓我懷疑的是他嘴裏只有苦杏仁味,其次是煙味,根本沒有酒味,一個從女兒手裏搶錢煙酒的人現在突然戒酒,說出去誰信?”
小警員插話,“那有沒有可能是他良心發現?”
林夕冷笑一聲,“雖然這瞎話比天外飛來一顆隕石piu一下砸中M國還假,但也還是不能完全否認的。”
她繼續說,“刀疤不對。”她指着刀疤繼續說,“不得不承認模仿者已經很盡力了,甚至給自己來了一刀,但可惜了,縫合手法不對,這個棋子的縫合針腳剛巧和甘省收尾的針腳反了。”
喬鳴鴻認真地盯了半天,也沒盯出針腳哪兒反了,只好說,“那現在就能認為甘省久與光陰的失蹤有關?”
林夕拍了拍手,“這可不是我一人就能決定的。”
路光陰手腕上的繩子已經割得差不多了,只再用力一掙便可掙脫,就在這時,甘省文回來了。
路光陰聽着他罵罵咧咧地走近,小心地藏好刀片,甘省文來到他面前蹲下身子,半響沒動靜,路光陰不敢放松,直到甘省文突然擡手撫上他的鼻梁,路光陰渾身緊繃着,下意識往後退,卻被甘省文粗暴地揪着衣領扯了回來。
有些犯惡心,路光陰想,緊接着他感覺甘省文的手在他身上一寸一寸摸下去,鼻梁,唇峰,凸起起的喉結與凹下去的鎖骨。
他整個人都僵在那兒了。
甘省文喉間的黃痰滾了滾,然後咬上路光陰的左耳,路光陰感到了疼,甘省文粗粗地喘着氣,舌尖勾了一下耳垂。
!!!
路光陰掙開繩結,推開甘省文,然後在他沒反應過來時聽聲辯位,幹脆利落地給了甘省文左臉一拳,他扯掉蒙住眼睛的布條,突然感到一陣強烈的電流瞬間竄遍全身,他整個人蜷縮着摔在了地上,冷汗唰一下出來。
路光陰喘着氣,朦胧中看見甘省文手中拿了個電擊器,他渾身顫抖着,聽甘省文低笑着問他,“感覺怎麽樣?”
路光陰咬着發白的唇,冷笑,“那讓你試試?”甘省文不說話,路光陰暗中取下刀片,甘省文朝他走了過來,路光陰腰線繃緊,在甘省文再次伸出手時他猛地一劃。
誰也不會想到,那個整日酗酒看起來一點攻擊力都沒有的男人竟然一把攥住了路光陰的手腕。
路光陰心下一涼,再做反應已來不及,甘省文用電擊器直接捅上了路光陰的後頸,電弧劈啪,路光陰疼到脫力。
甘省文把他甩在地上,還是低笑着問他,“感覺怎麽樣?”
路光陰嘴唇翕動,甘省文皺眉,聽不清他在說什麽,于是甘省文扯着路光陰的衣領把他拽起,又問,“你剛才說什麽?”
路光陰長長喘着氣,氣息微弱,面色發白,他在甘省文耳邊一字一頓重複,“滾、你、媽、B!”
!甘省文像是聽到了什麽無法令人接受的話,他胸膛起伏着,像有鼓風機似的,路光陰頭腦有些發昏,緊接着就被甘省文甩了一巴掌。
左臉上留下清晰泛紅的指印,路光陰跌坐在地上,冷冷地盯着他,甘省文掐着他的脖子,眼睛死瞪着他,“你剛說什麽?”
路光陰忍着越來越強烈的室息感,依舊一字一頓地重複,“滾、你、媽、B!”
甘省文朝他的右臉又甩了一巴掌!路光陰嘴角破了,整個人也虛弱得厲害,惟有那眼睛,狼似的死盯着甘省文。
甘省文被他這樣盯着,有一種害怕的熟悉感,脖子上的手猛地收緊,“你怎麽,你怎麽和那個人有一樣的眼睛!啊?!”
他第一次見到路時瑾是在林夕七歲那年,他看着林夕的血流了一地,本想上前去讓她止血,結果路時瑾破門而入,一腳踢開他,路時瑾抱起呼吸微弱的林夕,臨走前那雙狼王般銳利的眼睛盯着甘省文,甘省文望見路時瑾臉側不小心擦上去的血,頭一次心裏發毛,以至于他一見那雙眼睛就會想起當年。
“你怎麽,你怎麽和那個人有一樣的眼睛!你怎麽還活着!還沒有死!”
他幾乎是吼出這句話。
路光陰一下便意識到了他在說自己的父親。甘省文仔細盯着他的臉,幾秒後突然神經質地笑了起來,“他姓路,你也姓路,命運兜兜轉轉,老天爺還是讓你落到了我的手裏,你說”,他咬着路光陰的左耳,“我要是在這裏上了你,你說,咳哈哈……”
他喉間似乎總有咳不盡的黃痰,說話不太清楚,但路光陰意識到了他想幹什麽。
“你個……瘋子!”甘省文重重地捏着他的下巴,然後在路光陰驚慌的眼神中發狠地咬上了他的嘴唇,血腥味彌漫開。
甘省文一手按着路光陰的兩只手腕,另一只迫使路光陰張開嘴,喉間不斷湧上幹嘔感,像有人用壓舌棒不斷捅嗓子眼,路光陰眼角染了生理性的淚水,長睫顫抖得厲害。
甘省文把手指抽出,帶出銀絲。他舔掉銀絲,然後拿出一個瓶子,他晃了晃,裏面似乎有什麽東西,路光陰直覺那不是什麽好東西。
甘省文将裏面的東西倒出,是一顆膠囊。“他們的小姐轉告我說這玩意兒叫……叫啥來着?芙蓉……芙蓉帳暖,對,就叫這個,酸不拉幾文绉绉的……”
他吐嘈了一會兒突然問路光陰,“你想試試嗎?”路光陰繃着嘴角不說話。
甘省文沒耐心等他,他調大了電擊器的效率,“問你話!”
“問你話!在哪兒發現這組鞋印的,聾了?!”
林夕把水杯猛地往玻璃桌上一砸,語氣不耐煩,安暮森勸她消消氣,“這桌子有些貴,你輕點。”
“砸壞怎麽了?”林夕眉梢一挑,“砸壞我出錢,帶椅子我都給換了!”她說回正事,“問你‘鞋印哪發現的’半天蹦不出一個字!”
安暮森手下發現線索的隊員磕磕巴巴回答,“墓園走出至寧和街,往西走有200米處左右有一個攝像頭,我就是在那兒正對的小巷口發現的,然後就……就回來了。”
林夕轉着佛珠,“監控呢?”
“年久失修,拐進巷口後就沒了。”
“腳印呢?”
“雨下得大,已經看不清了。”
“別的組怎麽說?”
“沒辦法。”
林夕無語,“真是個寶貝!”
安暮森攔住她,“小王就是個新人,已經做得很好了。”林夕眼皮一擡,“他是新人你也是?”安善森不說話了。
林夕煩燥地擺擺手,“我出去走走。”
有人拽住她的手腕,林夕不耐煩地回頭,卻發現是顧苒。“苒姨?”“小夕,別出去了。”
林夕垂眸,神色乖巧,她慢慢把手抽出來,然後輕握了一下她的手,“沒事的,苒姨。”她轉身就走。
林夕臉色陰沉地出了門口,雨還在下,她着急出門,頭發有的地方梳得不齊整,衣服也随便拿了件,有些單,夜風吹得她有些冷。
就在這時,她看見有人從一輛極普通的雪佛蘭上下來,亞瑟臂彎處搭着一件小西裝外套,一下車便撐開了傘,林夕唇角勾了勾,朝他跑過去。
亞瑟見她直接這樣跑過來,人還沒過去傘已經先撐到了林夕的頭頂,林夕自然地接過傘,由着亞瑟将臂彎那件外套給她披上。
林夕重紮了一下頭發,紮了個利落的高馬尾,似乎又有了往日的活力,但她一坐進車裏,那股鮮活勁兒一下就逃散了,林夕頹喪地将臉埋在雙手掌心中,佛珠沉默不語。
“你打算怎麽辦?”
林夕掙紮得厲害,許久,她才慢慢直起身,“我不敢再等了”,她輕輕地說,“這麽多年了,我始終不敢再全心相信朱局他們了,傳霜寒令,召三千客。”
亞瑟變了神色,“你可想清楚了?”
林多撥着佛珠,“M國最近不知又在研究什麽,J國我一向不放心,E國的二王子心術不正,C國首都、西北離不開人,除此之外,能來的人都過來。”
亞瑟行騎士禮,“十九洲待命。”
林夕攔住他,“你別動,這事還用不着你出手。”亞瑟疑惑,“可他是……是你……”他的聲音小了些,“是你心尖上的男孩。”
林夕眉稍一挑,像明白了什麽似的,她毫不忌憚地揉揉亞瑟的頭,梳得整齊的金發被她揉得有些亂,“他是心尖上的男孩,你也是。可你是大海與陸地的孩子,你擁有着本該自由的靈魂。”
亞瑟怔怔地看她,半晌才說,“只有你會這麽認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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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抽泣着看了他一眼,“是,是路光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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