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好個頭。她在夫家受盡了言語霸淩,更被視為不事生産的米蟲,孩子生下來之後,便被婆婆逼着外出工作,供應丈夫念書,補貼家用。

程秀華很傻,又是出自傳統的家庭教育,盡管知道夫家并不歡迎她,但她很認分,努力迎合長輩,為了證明自己是個成熟的大人,她不随便喊苦,以為成熟就是硬ㄍㄧㄥ,皮包裏掏得出錢付帳,便是社會認可的大人。

她自以為是個大人,別人只當她是廉價勞工,好用的提款機,賺錢供丈夫念完專科,烈陽下陪着他四處投履歷找工作。

等丈夫在日商公司謀得好職位,她這個高中肄業,不過二十來歲,已被現實磨得初老,失去年華該有的燦爛,世界只剩下柴米油鹽醬醋茶,與工廠同事聊婚姻八卦的小歐巴桑,毫不意外的被嫌棄了。

“程秀華,拜托你也好好打扮一下,這個周末要去課長的婚禮,你這副模樣要怎麽見人?”

彼時,穿着體面西裝的老公,手中拿着喜帖,嫌惡的瞅着她,一旁的公婆也冷眼看待,仿佛她在這個家是個肮髒的存在。

最可笑的是,那時的她,生活環境封閉,極少接觸新知,又宅又摳,連置裝化妝什麽都能省,把自己弄得邋遢又糟糕。

“我頭發上個發卷,自己弄一下,就很好看了,我同事阿美有給我一盒用不完的粉餅,廠長的老婆上回送我一條口紅,放心啦,那天我一定會美美的出席。”

她說得很美,想得很美,結果……課長婚禮那天,丈夫帶出席的人不是她,而是他的美女同事。

“同事很多人都還是單身,大家約好一起去參加,只有我一個人帶老婆去很奇怪。”

丈夫随口編了個謊,她傻傻信了,渾然不覺丈夫與美女同事在婚禮結束之後,還加碼來了一場甜蜜的約會。

日子就這麽傻傻的過……

女兒五歲那年,因為重感冒并發肺炎,還沒來得及好好長大,就這麽夭折了。

她的世界崩塌了一半。

另一半的世界,是在女兒百日之後,丈夫提出離婚時,倒下的。

“我做錯了什麽?”

那時的她,沒學歷,經濟不夠獨立,觀念傳統,與外面世界徹底脫節,與無數傳統女性一樣,婚姻觸礁後第一個檢讨的是自己,一心只想挽回。

丈夫只是冷冷看着她,眼神充滿鄙夷。“去照照鏡子,你哪一點配得上我?”

那一瞬間,她渾身發冷。

原來,她多年來的付出與努力,在丈夫眼中只剩下如此不堪的形象。

原來,她的丈夫對她早就沒了愛,只剩下嫌惡與輕視。

她崩潰了。

她抱着女兒的牌位,縮在房間角落,哭了整整一夜。

但,不幸的是,痛苦并未使她清醒,反而促使她陷入自虐的執迷不悟。

“我不會離婚的,死都不會!”她這麽對丈夫撂下狠話。

自那一天過後,她在婆家被孤立,被當成是隐形人,公婆甚至屢次偷偷收拾她的行李,扔到大門外,要不就是故意反鎖大門,不讓她進家門。

丈夫在公司爬上了課長的職位,好面子怕丢臉,自然不敢讓他人知道有個如此不堪的妻子,甚至對外宣稱兩人已經協議離婚。

後來,丈夫開始公然與外遇女同事出雙入對,還把人帶回家裏見公婆,全然不顧及她的心情與顏面,并且對該位女同事謊稱兩人早已分居,是她自己死纏爛打不肯簽字離婚,死皮賴臉的待在婆家不走。

“秀華,你在發什麽呆?”唐美雲伸手在她面前揮舞。

程秀華驀然醒神,不自在地笑笑。

“你又在想你女兒了?”唐美雲小心翼翼地問道。

“沒有。”她笑笑,輕搖首。

那已是好久遠以前的回憶,那小小軟軟的女兒,白嫩嫩的手,挽住她的手臂撒嬌,酷似她的小臉蛋,漾着純真笑容……好好的一個人,就這麽沒了。

那時的她不過二十四歲,卻已?透生離死別之苦,只可惜,女兒的死沒能讓她早些清醒,反而令她陷入偏執的瘋狂,白白蹉跎了大好年華。

“好了啦,我們去逛街,我買支口紅送你。”唐美雲見好友神情郁郁,連忙轉移話題。

“你買再多給我,也只是放到過期,別浪費錢了,省起來當你兒子的出國基金吧。”她揮揮手,拎起黑色大背包,起身離座。“我先回家休息了,晚上還要去客戶那邊打掃。”

“欸,你這個人怎麽這樣,講不聽耶──”

唐美雲氣呼呼的瞪眼,看着好友稍嫌憔悴狼狽的背影,不禁心疼起來。

“這個女人到底有沒有好好吃飯啊?也不替自己買件像樣的衣服,對自己這麽不好,日子怎麽過下去?”

唉!都說上天是公平的,怎麽到了秀華身上,沒有一樣是公平的。

三十八歲的尴尬年紀,沒錢沒勢沒社經地位,沒丈夫沒小孩,病了也沒人照顧,上天對秀華會不會太殘忍了?

公車抵達深坑,緩緩靠站停,車門開啓,程秀華揉開惺忪睡眼下了車。

沿着人行道走一小段路,右轉拐進巷子裏,走進一棟三十年沒電梯的老公寓,爬着階梯上了四樓。

眼前是一間加裝一道防盜鋁門,約莫二十坪的小套房,由于做過翻修裝潢,內部依稀聞得見新房子方有的油漆味。

人家說那氣味有毒,可是她很愛,因為那提醒着她,她是這間小公寓的主人,她擁有這方小天地。

臺北居大不易,為了找個小窩,她努力攢錢,買不起市區的房,選擇位置較偏遠的小區,讓好友唐美雲幫忙作保人,貸款買下這間小公寓。

将背包往桌上一扔,她在沙發上躺下來,靜靜地發呆。

驀地,手機響起,尖銳單調的響鈴聲,劃破了一室的安靜。

她撐起身,探手從背包裏拿出手機。“喂──”

“秀華,你搞什麽鬼?!”

“燕燕姊?怎麽了?”

一聽來電者是清潔公司的直屬主管,她立馬從沙發上站起身。

“你負責的大直那一間,人家雇主打來抱怨說你亂碰他的書,你是豬頭啊?!你又不是菜鳥了,怎麽會犯這種錯?”

程秀華在一間專門承包豪宅清潔的家事員公司上班,由于公司嚴重缺人,她又樂得多接幾份工作,因此她經常呈現超時工作的狀态。

“我沒碰啊!”程秀華焦急地解釋。

“對方說你有,難不成我要說是他亂誣賴人嗎?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些大老板的個性,我不管了,這一個真的很難搞,你現在趕過去道歉賠罪。”

“可是我晚上還有工作──”

“我會找別人幫你代班,你先把你捅出來的樓子搞定再說!”

大嗓門的主管吼得程秀華耳朵發疼,她趕緊拿開手機,?住耳朵。

“我現在就趕過去。燕燕姊,你別生氣。”她好聲好氣的讨饒。

“這次的客戶才剛簽約,你別搞砸了。”主管在電話中發飙。

“我去我去,我現在就去!”

收了線,程秀華拎起大背包便往門外沖,心底罵罵咧咧。

什麽花美男小鮮肉,根本是無理取鬧小屁孩!她從事這一行五年多,什麽富二代富三代沒碰過,頭一次碰上他這個難搞的,真是!

一座堆疊得整整齊齊的書山,看得一旁的陳特助心驚肉跳。

關皓一個轉身又從嵌牆的英式書櫃中,抽出另一疊書,有條不紊地往桌上擱,很快地又堆起另一座書山。

從他緊繃的背影,以及臉上蟄伏的低氣壓,傻子都知道他正在發飙。

“總經理,你別生氣了,我已經通知清潔公司,把那個打掃阿姨叫過來問個清楚……”

“不見了。”關皓繃着一口齊牙,又冷又硬的說道。

“什麽不見了?”陳特助連忙上前幫忙搜尋。

“我那本精裝紀念版的莎士比亞詩集選不見了。”

“啊?!不會吧?”陳特助一臉完蛋的表情。

伺候小老板這麽久,陳特助比誰都清楚關皓的特殊癖好,他熱愛閱讀,藏書豐富,有收藏精裝書的習慣,前陣子還買下一間透天豪宅,準備裝潢成他個人專屬的私人圖書館。

關皓雖然是學商出身,頂着普林斯頓的經濟學碩士頭銜,可認識他的人都知道,他自幼受到教授出身的母親影響,長年受人文藝術薰陶,對于文學藝術領域皆有涉獵。

也因如此,關皓出任家族投資集團的總經理一職後,開始投資藝文領域,甚至開始投入現今正夯的文創生意。

關家的投資生意,向來以股票債券為最大宗,其次則是房地産或娛樂産業等等,關皓的作法引起家族中不少反彈聲浪。

前些時候受制于董事會的幹涉,關皓被迫暫停幾個藝文投資,此舉亦令他與家族長輩的關系緊繃,近日來交鋒不斷。

老板心情不好,倒黴的自然是底下員工,身為特助首當其沖。

“總經理,你仔細回想一下,會不會是你放在別的地方了……”

“不可能。”關皓銳利的冷眸一掃,當場瞪得陳特助喉嚨發噎。

“那……一定是打掃阿姨搞的!等她來再好好質問她!”

陳特助話一落,門鈴聲透過連線通報器響起。

“總經理,你等等,我去把她帶上來。”陳特助逃也似的飛奔下樓。

解除電子密碼鎖,銀色鏡面大門一開,程秀華還未看清屋裏的人,随即被扯着手臂拉上樓。

“喂……你誰啊?”慌亂中,程秀華頭暈眼花地問。

“欸,阿姨,你真的不知道嗎?我老板最讨厭有人亂動他的書,你一定要搞得大家都混不下去嗎?”陳特助一臉想掐死她的懊惱表情。

這下程秀華懂了,原來這個男人是屋主的下屬。過去的打掃經驗中,她也碰過不少大老板的秘書什麽的,其中不少還有特殊的暧昧關系……

陳特助拉着她上了二樓,一踏進那間各個臺面都堆滿書山的書房,她整個人都傻了。

她離開時,這裏可是整整齊齊,完美得像樣品屋,可眼前的景象,卻像是書櫃準備清空一般,櫃上的書本全都疊在各個能安放的平臺上……

同類推薦

陰陽鬼術

陰陽鬼術

玄術分陰陽,陽為道術,陰為鬼術。
林曉峰學鬼術,抓邪祟,可卻陷入一個又一個陰謀詭計之中。
神秘的抓妖局,詭異的神農架,恐怖的昆侖山。
且看林曉峰如何斬妖魔,破陰邪!

逍遙小僵屍

逍遙小僵屍

女鬼別纏我,我是僵屍,咱們不合适!
驅魔小姐姐,你是收我,還是在泡我!
又是這魔女,哪都有你,再來打屁屁!
還有那妖女,別誘惑了,本僵屍不約!
()

靈玉

靈玉

財迷道長新書已經在黑岩網發布,書名《午夜兇靈》:曾經我是個無神論者,從不相信世上有鬼,但是在我當了夜班保安之後,不僅見過鬼,還需要經常跟鬼打交道,甚至我的命,都被鬼掌控着……
人品保證,絕對精彩!
那天,隔壁洗浴中心的妹子來我店裏丢下了一塊玉,從此我的命就不屬于我了……

摸金天師

摸金天師

原名《活人回避》
一件古董将我推上一條亡命之路,從此為了活下去我變成了一個和陰人行屍打交道的走陰人。
三年尋龍,十年點穴,游走陰陽,專事鬼神。
走着走着,也就掙紮到了今天。

陰九行

陰九行

1912年宣統帝溥儀退位,1949年新中國成立,1978年施行改革開放......
一個朝代的更疊,往少了說,幾十年,往多了說,幾百年,而某些匠人的傳承,卻少則上百年,多則上千年啊。
我将滿十八歲的時候,我師父跟我叨叨,“婊子無情,戲子無義,至于幹咱劊鬼匠人這一行的,既要無情,也要無義。”
劊鬼匠人,赤腳野醫,麻衣相爺,野江撈屍人......
這些陰九行的行當,你沒聽說,但不代表它不存在。

活人禁忌

活人禁忌

九歲那年,百鬼圍家宅,只為來要我的命!
爺爺為了救我,硬是給我找了一個女鬼當媳婦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