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26.第26章

第 26 章

所謂三人成虎,更何況帝國上下的無聊網民遠不止三人,根本不知道他們腦子裏是怎麽想的,謠言傳成這樣,顧醒除了無能狂怒,似乎也沒什麽辦法。

“算了。”他斟酌良久,選擇放過自己,停止精神內耗, “反正後半輩子也是蹲牢子,不用跟外面的這群人打交道,随他們怎麽說我也聽不見。”說着說着,他像是想起了什麽,拍了一下哈德森的腿, “哎差點兒忘了問,邊城監獄沒了,咱們後面怎麽安頓啊”

“嗯”哈德森說: “你說虞澄那小子是卧底,後面應該不會跟咱們一塊兒了,我猜我們應該會轉移到附近的監獄,畢竟咱們在服刑期間表現良好,也沒什麽劣跡,就近安排最方便。”

“那行,記得捎上我,我争取跟着你跑,你到哪兒我到哪兒,到新環境也得做個伴。”顧醒笑眯眯說: “朋友一生一起走!那些日子不再有!一句話!一輩子——”

哈德森捂耳朵, “行了別唱了,難聽死了。”

哈德森被他的歌聲勸退,那邊兒似乎有警務人員來問詢,哈德森非常配合的去了,顧醒一個人百般聊賴的在凳子上又坐了一會兒,目光複又落在了不遠處的那個護理病人的女人身上。

女人走到哪兒,顧醒就望到哪兒,目不轉睛,專注至極,一直慵懶的眼底光澤溫潤,流淌着格外柔軟的情緒。

過了許久,他終于按捺不住,艱難的撐着椅子起身,緩緩的朝着女人靠近過去。

女人離得越來越近,顧醒的步伐也越來越急迫,他還瘸着,一條腿打了鋼釘石膏着不上力,每一次點地都疼痛難忍,不遠處看守的獄警餘光掃過他,似是發現了他突然躁動的情形動作,推搡開人群大步靠過來,舉起警棍惡聲道: “你做什麽!”

他的嗓門很大,引得周圍的人紛紛側目,冉慧也聽見了,吓得縮了一下脖子,慌忙擡頭,恰好和近在咫尺的顧醒對上了目光。

她從顧醒的眼底看到了許多熟悉的東西。

那些東西深刻,久違,激起了無數的震撼,愧疚,濃烈到讓她有些不敢再與顧醒對視。也便是在這時獄警上前來劈手攔住了顧醒,将她隔開,成為了他們之間的一道天塹。

冉慧這才敢繼續呼吸,她低着頭,聽顧醒低聲道: “警官先生,我只是想跟她說幾句話。”

他幾時變得這麽低聲下氣,卑微的像一個真正的囚犯明明曾經的他是那麽的神采飛揚,意氣風發,是所有人眼中的天之驕子。

冉慧的心裏不太好受,甚至想原地挖個坑将自己埋進去,她的餘光瞥見獄警橫着面孔似乎并不買賬,遂不忍道: “警官先生,我們是……母子。”

她說完這句話,看見顧醒的眼中依稀亮起了一點非比尋常的光亮。

這讓她愈發心如刀絞了。

“母子”獄警顯然不太信,看着顧醒道: “這真是你媽”

“是……”顧醒的唇瓣沒什麽血色,卻答的篤定。

“嚯。”獄警臉上浮現起了蔑視之情, “你也真夠可以的,你媽把你養這麽大,你卻跑去犯罪坐牢,你現在除了對不起,還能說什麽”

“警官先生您別說了……”冉慧顫聲說。

“我說錯了嗎慈母多敗兒,我看就是你當媽的脾氣太軟和了才管不住兒子,讓他變成個作惡多端的重刑犯。”獄警罵罵咧咧: “你要說什麽,抓緊時間說。”

他背過身去,真給顧醒和冉慧一絲交流的空間。

顧醒垂下眼簾。

他的眼睫纖長,濃密,在眼尾掃下淡淡的鴉色陰影,平日裏只覺得俊逸非凡,此刻卻籠上了一層淡淡的壓抑落寞,他似是想要上前半步再靠近冉慧,可冉慧卻退了半步。

顧醒猛地一怔。

“醒醒。”冉慧勉強笑道: “那個,你現在身份特殊,警官先生寬容大量讓咱們倆說句話,你站在那裏說完就行了,也不要耽誤人家警官先生的工作。”

顧醒的唇瓣動了動,許久才吐出幾個字, “那你……願意跟我吃頓飯麽”

“醒醒。”冉慧幹巴巴道: “說了不要耽誤人家警官先生的工作……”

她拒絕的那麽倉促,那麽急不可耐,其中的嫌棄和回避之意已經不用再多加贅述。

顧醒眼底的光複又熄滅。

他舔了舔唇瓣,擠出一個笑,似是釋然,又似是自嘲。

“是啊,我現在也沒錢請你吃飯。”他說: “行,當我沒說過吧。”他轉身扶着牆,一瘸一拐的往病房的方向走,回到病房,他聽見獄警鎖上了他的門,他拽過被子,蒙住了自己的臉。

……

那廂,政府大樓裏,顧禹欽雙手抄着西褲的口袋,在偌大的新辦公室裏走了一圈,滿意的欣賞着飄窗上擺滿的一件一件禮物。

這些禮物無不是價值連城,都是別人送來的賀禮,為了慶祝他新官上任。

一種不真實感湧上心頭,誰能想到,他,顧禹欽大秘書長,兩年前還只是一個中層小官,不過是去系外考察了兩年,回來之後就一躍而成了政府內堪稱宰相備選人的秘書長的崗位,兩年前,他還是那麽默默無聞,戰戰兢兢,現在卻已備受敬仰,走到哪裏都有媒體為他唱誦贊歌。

不得不承認,他的這一步,走對了。

顧禹欽的唇角揚起了冷淡而得意的微笑。

兩年前,去人馬座星系考察的任務下達時,整個政府內部可謂是一聽一個不吱聲,若說白薔薇星是帝國星域內最繁華的存在,那麽人馬座星系就是一片荒蕪的沙地星球,要舍棄眼下舒适自在的辦公室工作,去到那鳥不拉屎晝短夜長的地方無聲無息的待上兩年,且傳言中人馬座星系還會有兇惡的哥布林出沒,夜襲更是家常便飯的事情,衆官員們一個個的就更是避之不及了。

征集不到人,又無法強迫任何人,畢竟帝國近年來都打着民主治理的口號,當時部署任務的秘書長威爾遜為此焦頭爛額,甚至揚言要啓動抽簽舉措,抽到的人不管職級是高是低,最終都必須要前往,在政府上下引起軒然大波,搞得怨聲載道。

顧禹欽便是在這時挺身而出,主動請纓出塞,代表帝國前往人馬座星系參與考察。

他此舉不可謂不是解決了威爾遜的燃眉之急。

他職級不高,卻又有着如此“敢為人先”的奉獻精神,讓威爾遜感動至極,遂給了顧禹欽一個提條件的機會。

顧禹欽提出了“若是能活着回來,想要成為您最得力的助手。”

威爾遜不假思索的答應了,顧禹欽便欣然前往,他走時無數人說他愚蠢,說他沒有眼界,不知哥布林的兇殘,笑話他怕是要領烈士津貼了。

但只有顧禹欽自己知道,人馬座星系根本沒有什麽哥布林,所謂的系外考察不過就是在空間站和地表設施之間游走,大部分時間沒有人管,更沒有打卡和考勤,形同休假,出差津貼又是工資的許多倍不止,回來之後又能晉升,這趟差事簡直就是一個香饽饽。

可那群蠢人都沒有經歷過,自然不會知道,只會瞪着兩只眼睛替他讓路,他,求之不得。

顧禹欽微笑着撫摸着一尊水晶打造的科洛諾斯的雕像,大概只有掌控時間的神才知道,在重複回溯走過同一個時間節點,經歷過不同的結局,他才能做出最為正确的抉擇。

是的,沒錯,他顧禹欽是重生而來。

這場人生從一開始于他而言就是一張複印紙,是一張重考的試卷,毫無疑問,和平平無奇的卑微前世相比,這一生他避過了無數的錯誤,達成了許多他從前可望而不可即的成就,又主動将無數人踩在腳下,順遂至極,滿意至極!

但人的欲望只會無限膨脹,所以顧禹欽絕不會止步于此。

他原是副秘書長。

在歸來之前,他從另一位副秘書長手中搶奪到了瑞澤空港首通的講話機會,他大膽預言瑞澤空港将成為帝國新的交通樞紐。

當然,這都是他前世看到過的事實,最終必然會發生,并不算多麽驚奇的事情。

但于那些普通人而言卻并非如此,沒人會不喜歡報喜的吉祥鳥。

随着事件的發展,衆人都覺得他眼光獨到,威爾遜更是對他越來越滿意,病危前就一口将他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顧禹欽一屁股坐在柔軟的真皮沙發裏,舒展肢體,長長的呼出一口氣。

他的電話忽然響起,來電是“尊敬的父親”。

顧禹欽垂目看了一眼,當即選擇接通。

“喂”

“禹欽,幹得不錯。”對面的男人嗓音低沉,充滿了贊許, “我走到哪裏都能看見你的新聞,你現在真是國民的驕傲啊!”

“爸爸您過獎了,都是我應該做的。”顧禹欽笑道: “您和媽媽怎麽樣我從人馬座星系回來,還沒有找到機會去看望你們,實在是太忙了。”

“我和你媽媽都很好,不用擔心,你自己的事業要緊。”男人說: “這周末有空的話回來一趟,我介紹新能源交通産業的老總給你認識,湯姆斯·凱恩下臺後,懸浮車開始管制,需要有人接盤這塊餅,與其落到別人手上,不如我們率先攥在手裏。”

“爸您真是高瞻遠矚。”顧禹欽雙目發亮,要知道他正愁自己沒有白薔薇星系的經濟關系的支撐,要知道任何政客都不能不跟商人聯合,他的父親顧理事長乃是白薔薇市東區博物協會的理事長,家世背景非凡,人脈關系更是廣闊,如此可以說是雪中送炭一般,給他遞上了一張好牌。

“父子之間不用這麽客氣,畢竟禹欽你發展得好,我和你媽媽臉上也有光啊!哦,你媽媽還有些話要叮囑你。”男人笑道。

“好,讓我跟媽媽說話。”顧禹欽說。

那廂,電話接到一個女人手中,女人激動道: “禹欽,你可算是回來了,你外派的每一個日子,媽媽都在擔心和惦念着你,生怕你出什麽事,還好你現在平安的回來了,媽媽懸着的一顆心也可以放下了。”

“讓媽媽擔心了,真是我的罪過。”顧禹欽說。

“幸好你現在步步高升,讓媽媽臉上有光。”女人說: “你往後仕途還要謹防小人坑害你。”

“嗯,我知道,我會注意的。”顧禹欽說。

“不,你不知道。”女人的情緒有一瞬間的激動: “尤其是那個顧醒——!”

顧禹欽的眉峰輕輕上揚了一瞬。

“喂,你小聲點。”男人在一旁低聲斥道: “咱們人還在外面呢,是生怕別人不知道我們跟他有淵源嗎……”

“哦對對,我小聲些。”女人絮絮說着,壓低了聲線, “禹欽,那個小子不知怎麽的進了牢子,聽說現在是重刑犯,你可千萬不能讓人知道他是我們家的孩子,讓人知道他跟你是兄弟關系,不然你的履歷就髒了,政審也要受影響,可千萬千萬不能跟他攀上關系。”

顧禹欽的唇角上揚的愈發厲害。

“我明白,媽媽,您的話我記在心上了。”他說。

“那就好。”女人松了口氣,慈愛道: “只要你好好的,媽媽就好好地,有空多回來看看。”

顧禹欽又與之寒暄了幾句,便挂斷了電話,不得不說他神清氣爽,轉而在自己的飄窗上挑了幾件像樣的禮物,讓助理重新包裝送回家裏。

顧禹欽想想還怪好笑的,即使是說出去也根本不會有人相信,顧醒才是理事長家的親兒子,真少爺。

至此,顧醒已經徹底被他踩在腳下,踩得死死的。

至于後續……他也不能給顧醒翻身的機會。

他現在是秘書長,未來,他還會成為輔佐皇室的大宰相,甚至是——

總之,他要不斷的往上爬,往至高無上的巴別塔尖行進,為了這些目标,他就必須要掃清眼前的一切障礙。

那些跟他唱反調的人是障礙,那些不送禮不站隊的家夥也是障礙,羅派是障礙,而最大的障礙毫無疑問——是那個跟自己擁有同樣姓氏卻命運截然迥異的家夥,顧醒。

顧禹欽像是想到了什麽,舉手扯了一下規整昂貴的領帶,眉頭輕輕皺起。

他曾逃過一劫,利用了一切可利用的天時地利人和,顧醒便是這犧牲品當中至關重要的一環。

照理說,顧醒已經沒機會翻身了。

但不知為何,他總會在一些夢境裏反複的看見顧醒拿槍抵着自己的眉心,最終扣下扳機。

“什麽叫生于憂患,死于安樂。”顧禹欽喃喃低語。

他不可能對這種古怪的預示視而不見。

顧醒是個危險的人物,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這都是無法否認的事實。

帝國上下,似乎還沒有真正出現一個能将顧醒制服的人。

即便他食不果腹,即便他被踩進泥坑裏,即便是身在邊城監獄,即便有巨蟲入侵攻擊,顧醒都能頑強的活下來,混的風生水起,甚至絆別人一腳。

那個叫湯姆斯·凱恩的蠢貨不就是栽在了顧醒手裏顧禹欽在來之前就已經聽說了,匪夷所思簡直。

他必須提前謀劃好,将顧醒一切卷土重來的苗頭都扼殺在搖籃裏。

他一定一定不能成為第二個湯姆斯·凱恩。

“顧醒的天敵……會是什麽呢”顧禹欽喃喃道,随手摸開了電腦的顯示屏。

距離蟲族入侵襲擊的事件發生已經過去了一周左右,因為事情發生的原因尚在調查之中,出于政府敏感的緣故,媒體并沒有報道太多與之相關的新聞,倒是那些網上的匿名聊天室內,正在肆意大膽的讨論一些天馬行空的話題。

例如,死裏逃生的顧醒以及莫名出現在現場的陸不眠。

顧禹欽注冊了一個賬號,淺淺看了一眼那群網民的聊天內容,感覺陸不眠和顧醒這倆名字出現的多是常态,那些橋段合計起來,堪稱一本波瀾壯闊的狗血志怪小說。什麽蟲母帶球跑一胎生八個,陸少校的摯愛小嬌妻BLABLA,屬實是超出顧禹欽的認知範疇了,他沒眼看,迅速撤開目光。

但這些亂七八糟的信息裏也總算有那麽一兩條看起來有些用處的。譬如“顧醒召喚蟲族戕害自身以陷害陸不眠。”

蟲族不是顧醒召喚來的,這點顧禹欽心裏清楚如明鏡一般。

可顧醒會陷害陸不眠這事兒,他還覺得怪新鮮的。

這得是多大的私仇啊顧醒甚至都沒有出手陷害自己呢!難不成在顧醒看來,陸不眠的仇恨值比自己還高

顧禹欽刷了刷聊天室的記錄,又去刷了刷隔壁匿名論壇裏的精華帖,又一次震驚了。

倒不是震驚于顧醒每次犯點事兒還真都會往陸不眠身上潑點髒水,而是顧醒犯事兒的密度居然這麽大!

顧醒工地執勤遭遇污染物擅離職守;

顧醒違規往水管裏塞放煙花爆竹;

顧醒刺殺政府要員逃逸在外;

顧醒市區開槍;

顧醒損毀伊麗莎白區天價噴泉;

顧醒市區飙車車禍;

顧醒公安局非法鬥毆……。

好家夥,兩個月能犯這麽多事兒,他這個真少爺弟弟妥妥的是個人才啊。

顧禹欽瞳孔地震,他雖然知道顧醒不是個省油的燈,但也沒料到他會這麽不省油!

故而那天他知道陸不眠在現場時就有些疑惑,因為他不太明白陸不眠有什麽理由非出現在現場不可。

現在看來,陸不眠是有不得不出現的理由。

陸少校也是不容易,被這麽個倒黴催的纏上,真是處處不得不提防啊!唔,感覺陸不眠才會是第二個湯姆斯·凱恩。

顧禹欽忽然就有點兒同情陸不眠了。

他翹起二郎腿思忖了片刻,覺得耳聽為虛,眼見為實,遂計上心頭,打了個電話給助理。

“幫我叫車,待會兒我要去趟中心醫院探訪傷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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