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章
第 8 章
有一點隔應。
結束假期回歸日常的學習生活,裴讓的情緒仍然如凍傷的茄子,蔫兒得提不起精神。
裴峥的手印兒仿佛烙在了他側臉上,還微微地發着燙,怎麽清洗擦拭都抹除不掉。
害得他最後一天假期渾渾噩噩過去,來上晚自習腦子也昏昏沉沉的。
不過在他進教室門後,他的傻叉前室友林守拙怨毒地瞪了他一眼。
裴讓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招惹林守拙了,不曉得這又踩到了他哪條尾巴,不過裴讓眼下也沒心思跟傻叉計較。
話說回來,裴峥把那幅血色油畫放置在客房,還貼心地蒙上了毯子,雖然擺放得很敷衍,但裴讓還是能莫名感覺到他哥對他無聲的照顧。
可裴峥真的會那麽好心嗎?
裴讓的側臉又開始火燒,他覺察到裴峥已經看穿了他的讨好把戲,那天晚上變着法戲弄他呢。
那以後該保持什麽樣的人設?裴讓有些無措,他着實沒有跟人打交道的經驗,何況這人是他要攀附的對象。
想不出更好的辦法,那也只能以不變應萬變,裴讓還得保持着這令人惡心的人設。
心不在焉的結果是他一道題都看不進去,只能起身出門散散心,剛從教室門露頭,便與門外巡堂的班主任打了個照面。
裴讓習慣性地颔首,算是打了個招呼,趁姚樂淳還沒開口追問,他幾步繞開便往樓道裏去。
在教學樓裏溜達不開,下樓去操場逛逛。
他還算遵紀守法的,逃晚自習也沒有逃離學校的管控範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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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要是他的生活太單調,除了容易跟傻叉室友掐架外,他沒有任何不良嗜好,故連逃課都找不到合适的消遣時間的去處。
再這樣心神不寧無心向學下去,那還不如收拾收拾去打工,做些不費腦力只消耗體力的事情,賺錢擺脫裴峥的接濟。
裴讓坐在操場邊緣看臺的位置上,思索着此舉的可行性,最後還是得出他要好好讀書,考上目标大學才是正經事的結論。
因為很明顯,以他現在的水平,找不到周薪一萬的工作,而每周給他一萬塊的生活費,對于裴峥來說只是灑灑水的事情。
光是這樣想想就很不爽了。
裴讓數着操場上體育生們夜跑的圈數,在第十圈的時候,他起身拍拍衣擺上的灰塵,而後溜溜噠噠地往教學樓走。
他走,天上瘦削了一點點的月亮也跟着他走,仿佛安慰着他的落寞一般;不考慮科學理論的話,裴讓都要把這輪月亮當作他的知心人。
很可惜這個世界圍繞着一系列客觀理論運轉,不以個人意志為轉移。
*
不巧的是,裴讓剛到教室,下課鈴聲響起,那怨毒的瞪過他一眼的林守拙便找着機會擋在了他的課桌前。
“你到底用什麽招數迷惑了裴峥哥?”林守拙咄咄逼人。
裴峥……哥?
裴讓腦子停轉了一瞬間,立馬反應過來,林家家世與裴家相當,林守拙私下認識裴家正經嫡長子裴峥也屬正常。
“我有點聽不懂你的意思。”裴讓面露無辜。
“以前裴峥哥根本不屑于管你的事情,但最近他向我打聽你。”林守拙咬牙切齒,恨不能将他生吞活剝。
裴讓想起來,中秋那天他跟裴峥說了他在哪一個班——這麽快就找着人打聽了,是有多麽不放心他?
不過,裴讓很快想明白另一件事:“所以你之前找我麻煩,只是單純為我哥清理門戶?現在看我哥還挺關心我的,就覺得自己所做的一切被辜負?”
果不其然,林守拙臉上難看的表情像要燃燒起來,他猛然撲過來,揪住了裴讓的衣領。
班級裏其他人的目光齊刷刷聚于他二人身上,桌椅碰撞聲中,林守拙的小弟們配合地将裴讓的位置圍了個水洩不通。
“真無聊。”裴讓反手攥住林守拙的腕子,鐵鉗似的發力将林守拙的手從自己衣領上撕下來,“你這麽在意我哥,要不然你去當他的弟弟?”
他掃到林守拙眼尾詭異的緋紅,心下不由得一陣惡寒:“還是說你不想做他弟弟,想做他……”
“情.人”二字,裴讓并沒有發音,林守拙的拳頭再次襲來,直沖他的臉龐。
裴讓輕易閃躲,只不過将桌椅推了開來,為了不礙事,他單手拎起椅子就要橫掃周圍一圈——但椅子會把人攘出血,裴讓暈血,到時候反而落入下風,他以前吃過類似的虧。
故他只是将椅子拎起來示威,餘光掃到有人已經跑出去找老師,他只用再挨一會兒,姚樂淳就會趕到收拾爛攤子,到時候你好我好大家好。
但林守拙已經被踩着尾巴發了瘋,不管不顧地和裴讓搶奪椅子的控制權,裴讓有一瞬間發怔,椅子便被林守拙搶了去,狠狠地反雜回他頭上。
很奇怪,被砸到的一瞬間竟然不是疼痛,而是一股熱熱的麻木,等到他的痛覺神經開始起作用時,血已經流過了他的鼻梁。
裴讓暈倒了過去,暈之前身側人的驚呼都被放慢,仿佛來自某個遙遠的世界,而後瞬間這些聲音被吸入黑洞,自己仿佛置身于黑洞裏,這是與死亡類似的黑洞,他失去了五感,麻木地孤獨地躺在類似盒子的地方。
直到……
*
“也沒暈過去很久嘛。”
是裴峥的聲音,沒有放慢也沒有加快,就是正常的裴峥那不徐不疾的音調。
他應該清醒了過來。
裴讓模模糊糊地睜開眼,看見的是自己卧室的吸頂燈,頭悶悶地疼痛,但他還是木木地挪了一下腦袋,看到了守在他床邊的裴峥。
裴峥正捧着平板電腦,大概是在處理工作,掃了他一眼後很快将目光落回平板上:“原本是要帶你去醫院包紮的,但我不喜歡那地方,就直接把你帶回來了。”
“對于包紮傷口,我還是蠻專業的。”
難為裴峥一口氣說這麽多話跟他解釋情況,裴讓笑一笑,鼻子發酸:“謝謝哥。”
聲音很啞,想喝水,但他又不願意再開口了。
裴峥也沒等他開口,放了平板起身拎回個水壺,倒了半杯水後給他放到了床頭櫃。
“自己喝還是要我幫忙?”裴峥問。
裴讓掙紮了一下,到底是坐了起來:“我自己喝,麻煩你了。”
水竟然是熱的蜂蜜水,溫度适中,甜味也适中,裴讓三兩口喝完,果不其然地被嗆到,狼狽地咳嗽了兩聲。
而裴峥則好整以暇地坐在旁邊,雙手悠閑地交叉:“還要麽?”
“不用,謝謝。”裴讓冷硬地拒絕。
他知道,自己裝乖的人設是徹底沒能保住,裴峥去學校一趟就知道是怎麽回事,何況林守拙肯定會跟裴峥添油加醋地說他壞話。
他等着裴峥對他的審判。
但裴峥只是無趣地重新捧起平板,“喝完水就自己躺下,我跟你們班主任請了一周的假,這周你就好好休息,如果下周回校見到同學感覺到尴尬,我也可以幫你申請轉班或者在家自習。”
很貼心嚴謹的安排,裴讓除了謝謝也沒有別的說辭應對,但裴讓并不想說謝謝。
“你都知道了。”他說。
把視線挪回自己的手掌,沒敢看向仍是西裝革履的裴峥。
他嗅到了裴峥身上淡淡的酒氣,大概是之前在參加酒會,結果就接到了姚樂淳的電話。
但姚樂淳怎麽會有裴峥的電話,不會是林守拙告知的吧?
把他打出事兒來了,就知道害怕了。
“是指你打架拉胯,還是指你裝乖失敗?”裴峥冷冽的聲線裏有一絲只有裴讓能聽出來的嘲諷。
他果然什麽都知道了,裴讓嘆了口氣:“所以呢?你失望了?不滿意了?”
“我對你又沒什麽期待,倒也談不上失望或不滿。”裴峥說。
裴讓這才別過眼去看向裴峥,動作有些急,扭得他腦袋一陣陣暈。
他就在陣陣眩暈裏聽見裴峥說:“我供你吃穿又不是圖你什麽,只是我正好有這些東西罷了。”
“我該謝謝你的菩薩心腸?”裴讓難得揚起了聲音,這讓他顯得可悲又可憎。
視線裏裴峥的臉模糊了又清晰,最終定格在一個淺淡的裴讓琢磨不透的微笑上。
“那也不用,我聽你說謝謝都膩煩了。”裴峥說,“但我仔細想了想,我确實需要你聽話。”
“當然,不是讓你繼續之前那種讓人惡心的聽話。”裴峥進一步補充,“也沒你之前那麽費力氣,只需要我說什麽你照做就是。”
“你說什麽,我一直照做的。”裴讓氣笑了。
“還不夠,太虛情假意了。”裴峥不滿地蹙一蹙眉,很快舒展開來,“不過你沒有反對,這挺好。”
“我們就從現在開始訓練。”
哈?
裴讓覺得自己現在昏死過去才是最好的選擇,但裴峥已經起身坐到了床沿,那只在他側臉留下掌紋的手又一次掐住了他的下巴。
“笑一笑,開心點兒。”
裴讓現在确切地意識到他對裴峥一點都不了解。
但他已經被人掐住了下巴,與人毫無遮蔽地對視着,再加上腦袋負傷,他哪裏都逃不掉。
于是他驚懼地又聽話地勾了勾嘴角。
裴峥加重了手勁,“你現在受着傷,我也不打算生氣。”
于是裴讓笑出聲來,連帶着眼淚盈眶,但他強忍着,眼淚便只漫到了眼尾。
“真乖。”裴峥滿意地松開他,若不是他腦袋還綁着紗布,裴峥估計都要上手揉他的發頂。
裴峥并沒有進一步動作,重新坐回床邊的椅子:“明天要能走動了自己去醫院看看,我到底也只懂簡單的包紮。”
裴讓的眼尾發涼,沒敢開口,怕眼淚先掉下來。
太脆弱,都不像他。
于是他只是點一點頭,便要慫慫地躺回被窩,假裝這只是噩夢一場。
裴峥不是噩夢,裴峥是真實的存在。
真實的裴峥繼續說道:“另外,我會找個時間見一見林守拙的家長,有可能的話還能幫你要點兒賠償。”
“不用了。”裴讓甕聲甕氣地拒絕,随即嘟哝着,“反正他是幫你出氣。”
你應該獎勵他才是。
但裴峥耳朵靈:“我沒拜托他這樣幫我,畢竟我從頭至尾都沒有讨厭過你,裴讓。”
裴峥難得喊了他大名。
裴讓沒有搭茬,他假裝頭暈,昏昏睡了過去。
心裏憋着一句:我才不相信呢,裴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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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