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章
第 60 章
裴峥覺得自己大概真的上了年紀,因為裴讓搖晃了他好幾次,他都說不出他想要個什麽定情禮物,其實貓貓頭已經很好了,特別是當他得知裴讓是因為貓貓頭像他才抓回來時,他便心軟地不去跟裴讓計較貓貓頭的表情問題,以及姓鐘那小子也有個貓貓頭的問題。
“給我送禮物你倒是一套一套的,怎麽到你自己就沒招了?”裴讓嘀嘀咕咕地抱怨。
裴峥無辜地笑:“可能是因為,我沒有很喜歡的東西。”
一語把裴讓都給說沉默了,“如果我送什麽你都會開心,那這個定情禮物就沒有很特別。”
小朋友總是執着地講究一些儀式感呢。
但裴峥沒有因此好好反省:“那你自己為難去吧,我實在是想不到。”
氣得裴讓嗷嗷地又撲上來,和他在床上鬧了一通,最後以親了口他手腕骨告終,“我想到要送什麽了,只不過不是什麽值錢的物件。”
“嗯……是手鏈嗎?”裴峥問。
“禁止使用讀心術。”裴讓氣哼哼道,“就是那種自己串珠子的紅繩手鏈。”
“你想淘什麽珠子?我在這邊有認識的玩玉石的朋友。”裴峥繼續讀心,準确地說是在讀表情。
裴讓臉上根本藏不住事兒,他也放棄了隐藏:“你朋友能在珠子上雕花紋麽?”
“時間寬裕的話,他們能盤出一條龍,咱們時間緊,讓他們雕點兒簡單的雲紋卷草紋不是問題。”裴峥娓娓道來。
裴讓思忖片刻,又巴巴地問:“那你還有編繩結很好看的朋友嗎?”
有,這當然也有,裴峥感慨說道:“你哥這些年可不是白混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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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惡,這就是成熟男人的魅力嗎?
裴讓為自己是個沒錢沒勢的男大學生而無能狂怒,沒狂怒上臉,故以裴峥的視角看去,他估計只是只悲憤臉的哈士奇。
他們終于起了床,外邊日上三竿,收拾收拾出門,正好可以吃午飯。
裴峥在等正菜期間,就找着一位精通玉石雕刻和繩結編織的朋友,打電話過去剛說了聲“叨擾”,對面就裴總來裴總去地應承。
資本的力量。裴讓惡狠狠地吃了口前菜沙拉的菜葉子,支着耳朵聽倆社會人打太極似的從各自近況聊到這次通話的正題。
裴峥這邊剛“不好意思麻煩你”完,那邊就打包票說“肯定給您雕個頂漂亮的”,通話用時不到五分鐘,效率真高。
“好啦,我們下午去他工作室選石頭。”裴峥挂斷電話,從裴讓的話叉子底下搶了一塊熏肉火腿,“他家繩結是現成的,不用等着編好,大概他一雕完珠子,我們就可以拿到手鏈。”
“感覺你什麽都安排好了,我只用出個點子。”裴讓悶悶道。
裴峥哄他:“你不出這點子,我也不會去安排,而且到時候還得勞煩你去選石頭、設計圖案。”
他這麽一說,裴讓來了精神:“哼哼,保證我的設計你會喜歡。”
“不看在我的面子上,你也一定喜歡。”
裴峥笑:“那我很期待。”
*
裴峥跟這邊的朋友是大學那會兒認識的,平時沒太多來往,特別是他回嶺南後,只偶爾聯系人家做點玉石雕刻,他拿去送禮。
不過好在他給錢大方,且在設計方面不多為難人,故這些年下來,也算結交了些善緣。
這次一聽只做個小物件,人幹脆連錢都沒打算收,裴峥還是轉了賬,并打算回嶺南後,把自家收藏的一幅寒雪圖送人。
這些大人間的人情往來,不用告知裴讓,他開開心心地選玉石和繩結就好。
裴峥和朋友聊了些沒有營養的瑣事,裴讓就在人家工作室的石頭堆裏東挑挑西撿撿,在他們聊到這工作室一個月的租金水電時,裴讓捏着塊龍眼大小的白石頭跳過來說就這塊。
仔細看了,這石頭只中間的一段是純粹的玉白色,兩頭尖尖如山巒的位置,被棕黃色暈染滲透,整塊石頭呈現出一種桀骜不羁的美感。
朋友接過石頭,打量了下成色:“這塊基本沒什麽石化,根據它這個型雕件蟋蟀之類的小物件就很不錯。”
“不勞您這麽費心。”裴讓婉拒,“我是想請您對半切割開,然後在底座用陰刻陽刻兩種技法,分別雕上同樣的圖案就行。”
“喲,看來小哥是懂行的,知道陰刻陽刻。”朋友打趣道,“就這一塊石頭,不挑別的了?”
裴讓忙不疊點頭:“嗯嗯,我就是想要一對小物件,您這邊的其他石頭,個頭太大了。”
“設計圖有帶嗎,還是現畫?”朋友問。
“現畫,麻煩您擋着我哥一點兒,不能讓他看見。”裴讓煞有介事道。
裴峥無奈:“一定要防着我是吧?”
“這是驚喜。”裴讓說。
朋友許是看出他倆關系不太一般,畢竟裴讓定做的手鏈是一對,不過朋友是老.江湖了,知道什麽該問什麽不該問,只瞅了眼裴峥的臉色,便笑着招呼裴讓到工作臺邊。
裴峥自然配合裴讓,為了不偷看專門回避,踱步到工作室外邊的走廊,梧桐樹的枝葉探進來,窣窣地搖晃。
這種落葉闊葉的樹種,到秋天葉子就由鮮綠轉為枯槁的顏色,但一個秋天又落不完全,非得等到冬天冷風吹。
可能因為帝都的秋季不算漫長。
但這裏的秋季足夠分明,行道樹和人群都會随着氣溫的變低更換外在的打扮,不像嶺南那邊,一年又一年地入秋失敗,葉常青花常在。
裴峥更習慣嶺南那邊的氣候,但沒有很喜歡,他喜歡帝都這裏的氣候,但沒有很習慣。
人生總是這樣,沒有個十全十美。
以及,他即将要跟裴讓結束這短暫的假期,開始他們的異地戀生活。
究其原因,他是導致他們異地戀的罪魁禍首,如果他沒有把裴讓氣走,如果他沒有帶裴讓來帝都旅過游,他們都不會多此一舉。
可是以他這糟糕的性格,似乎在當時也沒有比把裴讓氣走更好的選項。
氣走了,可以再追回來嘛。
何況裴讓似乎也很喜歡在帝都的求學生活,把他綁到自己身邊,不一定有好處。
他正看着梧桐樹胡思亂想着,身後傳來門扉的響動,裴讓也出來了,輕手輕腳遛到他身邊,牽住了他的手。
“這麽快就設計好了?”裴峥問。
“就畫了兩三筆,其餘的就拜托大師妙手回春了。”裴讓回答。
“你別老逗我笑,”裴峥說,“我到底還是個挺高冷的人。”
“我巴不得你多笑笑。”裴讓晃悠着他的手,“只笑給我一個人看。”
“醋勁兒挺大。”裴峥調侃,全然不提他自己在帝都理工表白牆潛水爬樓的事。
裴讓自然是不知情的,“我又不亂吃醋,你對大師假笑,我心裏毫無波瀾。”
“什麽叫假笑?我待人一向真誠。”裴峥為自己蒼白地辯駁。
“你對林守一可不會這樣笑。”裴讓索性翻出來舊賬,帶着點兒蔫壞的痞氣。
“你遇見林守一的那次,我都沒笑!”裴峥冤枉,當時那個場面,他哪能笑得出來。
“是很早以前,你們還是高中生。”裴讓輕聲道,“我有一張你們之前的照片。”
裴峥立馬反應過來:“是伯父給你的?”
“我沒找他要。”裴讓嘴硬。
“你不要他也樂意給。”裴峥可太知道伯父那性子了,“好啦,不氣不氣,我們最近不也一起拍了很多照片?”
“都是我主動要求的。”裴讓略帶怨念道,“而且拍出來沒你之前那張好看。”
“我都不記得之前了。”裴峥故作無辜地讨饒。
結果裴讓反手把手機掏出來,向他亮出了屏保:“你上高中的時候,長得确實比你現在好看。”
嘿,裴峥感覺到自己被這小子玩弄了,不過看在屏保是他單人照片的份上,裴峥不與他多計較:“是是,我現在年老色衰,可入不了你的眼。”
而裴讓卻看着他:“如果我們一起上高中就好了。”
“你應該會罩着我,我也會努力地逗你笑。”
“那這不能怪我吧?”裴峥酸澀地笑道。
“怪我。”裴讓又晃一晃他的手,“我該早些來的。”
*
大師說要完全雕刻好并串上繩兒,得等到晚上七八點,裴讓就被裴峥領着在附近的公園裏閑逛。
說了些以後的打算,也說了些過往。
多是裴峥的過往,林守一含量有些高,裴讓已經學會寬容,并有一些些感恩。
大概就是感謝林守一給他哥枯燥無味的人生裏多添了一抹鮮活的色彩,而從今往後就是裴讓給他哥的生命增光添彩了。
他們不約而同地回避了家族的事端,盡管好幾次裴讓都要脫口而出,詢問裴峥關于那個雨夜,他在老宅裏聽到的落水的呼喊。
裴峥問到了裴讓為何會暈血,裴讓回憶起那血淋淋的畫面就頭疼,自然也沒有正面回答。
那些事情似乎就應該永遠埋藏在陰暗的角落裏,不能在這樣陽光明媚惠風和煦的日子裏談起。
他不清楚裴峥對那些事情了解多少,他只知道他潛意識裏,不願過多的去繼續了解。
所以他也沒敢問父親母親為何會突然意外死于車禍,也沒敢問裴峥為何對待祖父的離世分外冷漠。
畢竟裴峥都說了跟他沒有血緣關系,換言之他跟裴家也沒有太多瓜葛可言,這些事情輪不到他管。
而他和裴峥到底要面向未來,一起好好地生活下去。
*
裴峥少有地心急起來。
雖然七八點鐘拿到貨已經是朋友手速的極限,他不好過分要求人家,但該心急的還是心急該雀躍的還是雀躍。
最後被裴讓緊緊按住,說:“哥,你冷靜,冷靜點兒,只是個手鏈。”
怎麽會只是個手鏈呢?
“這叫定情信物。”裴峥鄭重說道,“而且我也不曉得你設計了什麽圖案。”
“大師都說還有半個小時,你現在沖進去只會打擾到人家。”裴讓給他拍背順毛道。
他們在附近的公園消磨了一個下午,又去附近的美食街解決了晚飯,再回到工作室門前,朋友卻還說再等半個小時。
裴峥心裏急得像是有萬千螞蟻在爬,但裴讓都已經這麽說了,他得表現出作為年長者的淡定,不能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
月亮出來了,朋友的工作室在鬧中取靜,故不遠處美食街的燈火将月色給掩蓋了過去,他們只能在梧桐樹的縫隙,瞅見那輪缺了一塊扁扁的月亮。
中秋已經過去了。
今年中秋他們也在一起過。
“去年我可緊張死了,生怕你不收下我的禮物。”裴讓說。
“你送什麽我都會收,禮物嘛,不收白不收。”裴峥說。
“你沒有很喜歡。”裴讓已經敏銳地覺察到。
“這個又不要緊。”裴峥打圓場,“我不是說了,我沒有特別喜歡的東西。”
“要緊啊,那會顯得我的禮物沒有意義。”裴讓反駁道,“你送的禮物我都打心眼裏喜歡,不是給你面子,也不是因為別的什麽原因,喜歡就是喜歡,這樣的禮物才有意義吧。”
裴峥思忖了一會兒:“可能是我這個收禮物的人不稱職,你的禮物還是有意義的。”
“請你把好聽的奉承話現在就說完,”裴讓捏了捏裴峥凸出來的腕骨,“待會兒我要聽見你的真心話。”
“收到。”裴峥無奈地笑笑。
他當然做好了真心喜歡的準備。
可真正從朋友手裏把兩條同款式的紅繩接過來時,他的心仍在緊張地打鼓,手都是發抖的,裴讓在旁邊笑着催促他:“快翻面看看。”
裴峥近乎鼓起了勇氣,将兩枚鈴铛似的玉石同時翻面,看到了打磨光滑的玉石底部,用陰刻陽刻兩種手法,镌刻上的一對蝴蝶樣式的銀杏葉。
“我要陰刻的這枚。”裴讓大咧咧地取走一條,看裴峥還在發愣,使壞地撞了撞他胳膊,“說說獲獎感言。”
“你幫我戴上。”裴峥沒什麽感言,他務實得很,“我也幫你戴。”
裴讓經過半個多月的軍訓,曬黑的皮膚到現在都沒完全白回來,二人腕子上戴了同款的手鏈,反而更襯得膚色差明顯。
鈴铛般玉石在紅繩上搖搖晃晃,沒有發出聲響,但裴峥腦海裏已經飛過萬千蝴蝶,落了萬千銀杏葉的雨。
“你怎麽知道……”
告別了朋友,他們摸黑一步步捱下樓,手牽着手,裴峥還沒問完,裴讓就搶着答了:“我說過,我去了你的母校,在夏天。”
“你之前說冬天沒有好看的景,但你又說夏天的時候會在樓道口駐足,看外邊的銀杏葉。”
多餘的話,裴讓不說了,他等着裴峥說。
而裴峥能說什麽呢。
“這個禮物我很喜歡。”
發自真心,沒有半分虛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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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