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玉石
玉石
曹家在海外做大型華人超市起家,資本累積後又回港城發展,他們的品牌進內地選擇地方極為苛刻,除了帝城和海城兩處經濟中心,還沒有在別的地方選址。
如果要進陵城,各區商場必定會蜂擁而上,更何況陵城今年還有幾個正在建的大型綜合體。
楚勤和其他的楚家男人一樣,在國外讀着閑散的專業,全世界到處飛,每次的落腳點都是港城。
曹宗廷和他在同一個州讀書,有錢學生的圈子都是熟人介紹來介紹去,兩人肯定早就認識。
“我想不通楚勤這樣做的目的?”景雲頌問,“他幫着江家拿下南街,對他有什麽好處呢?”
楚心安伸了個懶腰,站起身走到窗邊,将窗簾一把拉開。
日頭正好,陽光傾瀉,她站在明亮的光線裏,皮膚白皙,發絲透亮。
“我聽說,江老爺子有個小女兒,一直在國外養着。”楚心安拿出手機邊發消息邊說,“江森的小姑,你們有人見過嗎?”
“沒有。”景烽搖頭,“江家露面的也就江森他爸,沒別人了。”
“我的人拍到楚勤和一個女人舉止親密,同居了半年後,還一起去了趟醫院,那女人查起來倒是不難,背景幹淨得很,但江森出院前,她回國看望,又被楚勤連夜帶回了美國。”
“我猜,她懷孕了。”楚心安輕飄飄地說。
景烽和景雲頌都錯愕了。
“楚勤的?”景烽問,“但他不是不要孩子嗎?”
楚心安笑了:“我還沒見過幾個男人說不要孩子的,又不是他自己生。”
“可是你們家……”景烽想說,你們楚家,不是女兒都有繼承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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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媽媽已經去世了,遺囑裏也沒有再分給他其他股份,他現在持股不過3.42%,如果他想要讓自己的孩子上位,還是得靠持股比例說話。”楚心安打了個哈欠,“他可能只是能有孩子了吧。”
算算日子,楚臻病着的時候,他就準備好了。
為了還沒出生的孩子,想要更多的錢,也沒什麽問題,但是太貪心……
楚心安将新開的藥塞進包裏:“今天結束了吧?我得回家陪阿彌了。”
景烽看着她沒什麽變化的情緒,背影還挺愉快。
“阿彌是誰?”景烽打量着景雲頌的神色,“她男朋友?”
景雲頌:“……她撿的流浪狗。”
“她願意養狗?”景烽驚訝,他取來楚心安的記錄本,一連往前翻了好多頁,皺着眉頭看了一會,才長嘆一口氣,合上了本子。
景雲頌:“怎麽了?”
“最早你把她帶過來看心理醫生,你還記得是為什麽嗎?”景烽說。
景雲頌當然記得,“驚恐症。”
他至今都沒能從楚心安的嘴裏知道原因。
楚心安從小就生活在人群圍繞中,在家有保姆,在外有保镖,在學校她是品學兼優的溫柔大小姐,在宴席上是得體大方的未來繼承人。
楚心安出生就在羅馬,她手握的權力財富讓恐懼這個詞變得膚淺。
哪怕是楚臻的葬禮,她面色蒼白,但也未曾流淚。
可偏偏這樣的人,在高一的時候,因為驚恐症暈倒在房間裏,被楚明閑送過來的時候,她身上那件薄薄的襯衫都已經被冷汗濕透了。
“照理說,她雖然病情不嚴重,但是也會潛意識抗拒這種需要承擔後果的關系,養狗和養貓不同,不論是情感上還是生理上,都需要付出更多的關注,這不像她會做的事情。”
景雲頌仰靠在沙發上,眼睛直直望向天花板:“她在靈寧寺山腳下碰見了那只流浪狗,有一瞬,我都覺得,蹲在那裏對着流浪狗伸出手的人不是她。”
“楚心安這個人,說得好聽是溫柔矜貴,說不好聽就是傲慢冷漠,她居然會撿狗。”
“也許是她想改變?”景烽試圖用合理的方式解釋,“她畢竟是人,也有情感寄托的需求。”
景雲頌:“我怎麽這麽不信呢。”
“那你這麽多年跟在她身邊做牛做馬為了什麽,做慈善?”景烽無語地白他。
景雲頌噎了下,“醫者仁心,你不懂嗎?她是爺爺交給我的,我必須養好了。”
“是是,爺爺讓你照顧她的身體,沒讓你照顧她的生活,你和老媽子有什麽區別?”景烽懶得管嘴硬的他,繞到辦公桌後,朝門口做了個送客的手勢。
——
楚心安的車開進院子裏的時候,荀無鄉正趴在書房看那本大部頭的歷史書。
史書上記載,楚氏王朝不過三百載,也就是說楚辰安成了亡國皇帝。
果然沒用。
若是讓赤霄來做這個皇帝,肯定開創出又一個盛世。
只是不知道是因為楚辰安威脅了史官,還是這本史書記載潦草,他沒有找到赤霄的事跡。
唯有一句——
楚太宗有一女,頗為喜愛,以寶劍為號,名為赤霄。
赤霄劍,也稱帝道之劍,當初先帝對于赤霄的偏愛太過于直白,惹得皇子們忌憚也不是沒有原因。
他艱難地用狗爪子給書本翻頁,剛翻過一頁,就聽見車子進門的聲音,後腿将書往架子下一蹬,蹭得蹿下樓去,站在門口搖起了尾巴。
“阿彌。”楚心安手裏拎着一個大袋子,蹲下身朝他招手。
荀無鄉糾結了兩秒,歡快地跑了過去,繞着楚心安轉了兩圈,然後乖乖把腦袋放在了她的手心裏。
“看我給你買了什麽。”她興致勃勃地打開了袋子,從裏面拎出一件——
寵物牛仔蕾絲裙?
荀無鄉的尾巴僵住了,然後慢慢垂下。
“怎麽了?不喜歡這件嗎?”楚心安見他不搖尾巴了,又從袋子裏翻出另一件——
黑粉拼色蝴蝶結花邊吊帶裙……
楚心安觀察着小狗的樣子,幹脆帶着他進屋,把所有的衣服都從袋子裏翻出來鋪在地上。
小香風羊毛連衣裙、緞面公主裙、新中式刺繡馬甲……
漂亮精致的小衣服将情緒淩亂的小狗淹沒其中。
“多好看呀,你看這件粉色的,多配你的毛?或者這個?料子挺舒服的,這個也不錯,我好像有件差不多的款式……阿彌,你喜歡哪一件?”楚心安歡快地從這件摸到那件,每件衣服都在荀無鄉身上比劃幾下。
她看上去很開心。
眼尾彎着,唇角翹着,盤腿坐在地上,身體很放松,荀無鄉也不知不覺地又搖起尾巴來。
“這件?”楚心安誤解了他的意思,将手裏那件小蜜蜂套裝搖了搖,“阿彌喜歡小蜜蜂嗎?”
荀無鄉不忍心掃她的興,主動走過去貼在她身邊。
楚心安小心地将他塞進那件小蜜蜂套裝裏,大小剛剛好,荀無鄉被打理得柔順幹淨的白毛從小蜜蜂黃色的衣袖裏冒出來,整個狗都顯得格外可愛。
“天吶,誰家的小狗這麽可愛!”楚心安一把摟住他,雙手托在他的腋下,将荀無鄉抱起來轉了個圈,又将他放在臂彎裏,親了親腦袋。
荀無鄉原本無奈的心一下加速跳動起來。
她的味道,她柔軟的唇,帶着溫度的擁抱,荀無鄉不知所措地将臉埋在楚心安的小臂上。
張姨端着他的晚餐走過來,也笑着打趣:“阿彌害羞了。”
楚心安把他放下來吃飯。
“過幾天帶着阿彌再去趟靈寧寺吧,感謝佛祖保佑,讓阿彌健健康康地活下來了。”張姨道。
楚心安想了想,還是同意了。
她不信,但是阿彌是寺廟下撿到的,也許和靈寧寺有緣,能讓阿彌活得久一些的話,她也願意去拜一拜。
荀無鄉聽見靈寧寺愣了一下,自從上次在車上聽了司機說的那個傳說,他其實一直想過去看看。
他想去問問佛祖,楚心安是不是赤霄。
但他又不想問,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他無法改變曾經赤霄的命運,即便她轉世成為了現在的楚心安,那也不一樣了。
她們會有不一樣的人生。
如今,他只想能長長久久地陪着楚心安。
“說起來,當初臻臻也和你一樣,不信什麽神啊佛啊,每次我去,她都問我想要什麽,她可以幫我。”張姨回憶道,“我哪裏有什麽想要的,不過是希望大家都好好的,平平安安,快快樂樂的。”
“可是我這塊平安扣,不是靈寧寺請的嗎?”楚心安一直以為楚臻是信的,不說信徒,但起碼是逢年過節都會過去燒香拜佛。
張姨道:“那塊平安扣是楚家傳下來的,說是從前在靈寧寺一個老方丈那裏得來的,開了光的,不過具體是什麽時候傳下來的,我也不知道了。”
平安扣瑩潤地貼在楚心安鎖骨處,被體溫捂得溫熱。
她将玉扣摘下來,從包裏翻出買的狗項圈,将玉扣挂在了項圈上,給荀無鄉戴上了。
“這怎麽行!這是臻臻給你保平安的呀。”張姨急得要命。
楚心安摸了摸荀無鄉的毛,笑着安撫:“阿彌不過十幾年的壽命,等它平平安安過完了,我再接着平安。”
張姨勸不動她,只好嘆着氣走開了。
荀無鄉又驚又喜,幾乎要落淚,他想起赤霄送他的那塊平安扣母扣,也不知道他死後流落到了哪裏,也許被某個無家可歸的乞兒撿去當了,又或者被塵土覆蓋,淹沒在了……靈寧寺的腳下。
荀無鄉猝然站了起來。
是啊,沒準,那塊玉還在靈寧寺?
當時,當時他匍匐在佛像前,跪得神智不清,摸出那塊玉埋在了佛像腳下的泥土裏。
問題是,這個世界的建築都堅不可摧,腳下也都不再是泥土,他能找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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