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10章
上下城之間隔了個琴良橋,單是直穿琴良橋,就要花上近一個小時。
沈霏微尋思,她在路上還能睡一陣,因為昨晚阮別愁有點鬧騰,她到現在還在犯困。
不過在出下城之前,沈霏微眼都不敢閉,生怕雲婷把車開進溝裏。
到處是狹窄的路徑,還有時不時湧現眼前的石頭階梯,路邊堆疊着衆多雜物,擠擠攘攘。
十六坐在副駕上,聲也不出,徑自摘下雲婷的墨鏡,往自己臉上戴。她雙臂環起,閑閑适适倚着,也不知道是不是雙眼一閉就假寐起來了。
碩大的車頭一個傾斜,直接從短緩的石階上開了過去,狀似破城的火炮,氣勢洶洶地噴了一路的尾氣。
所幸這個方向沒多少人,一路有驚無險,等看到外面的開闊大道了,沈霏微才意識到,她的掌心已全是冷汗。
沈霏微不覺得刺激,只覺得要命,她寧可以後再也不出下城,除非步行,亦或騎行。
不過很明顯,她沒得選,這一趟是去跟施家要東西的,等戶口投靠到雲婷那,她和阮別愁就得天天去琴良橋了。
阮別愁穩如山地坐着,一雙眼靜靜盯向窗外,好像毫無波瀾。就剛才雲婷開車那毀天滅地的架勢,竟沒能把她吓到吱出聲。
沈霏微還記得昨晚對方那黏黏糊糊的勁,越發篤定這破小孩是在硬撐。
白天故作堅強,一到夜裏,小眼淚一定會猛猛地流。
沈霏微暗暗調整姿勢,把身坐正了,反正她不會出聲詢問,但如果阮別愁一定要挪過來,她倒也能勉為其難地讓對方靠上一靠。
琴良橋果真比下城好太多,至少城市是規劃過的,只是乍一看過于荒蕪,獨有橋梁和房屋,其實人煙稀少。
多半是因為沒有綠植,且又無人打理,望過去灰撲撲一片,甚至不比下城更有生活氣息。
雲婷開着車,冒出一句話:“牛皮糖好吃不。”
十六把墨鏡拉下來一些,露出一雙好看卻冰冷的眼。她臉頰微鼓,嘴時不時動上一下,分明就是在嚼牛皮糖。
“給我一口,早上趕過去買的,沒來得嘗。”雲婷目不斜視,車開得還挺穩。
沈霏微心想,難怪雲婷開個車要花上二十分鐘,原來中途去幹了別的。
十六便從紙袋裏拿出一塊小的,撕包裝時順帶解了安全帶,直接偎到雲婷邊上,舉動不算太溫柔地擠進雲婷嘴裏。
“下次長手了自己拿。”她坐回去,把安全帶重新系上。
沈霏微隐約覺得,這兩人似乎不單是普通朋友,她們之間好像沒有明顯的界限。
偶爾會顯得很親昵,親昵得過于……
缱绻了。
大概是察覺到沈霏微的目光,十六回頭看了一眼,從紙袋裏撈出兩塊牛皮糖就往後丢,說:“哈喇子快流下來了。”
沈霏微慌忙接住,臉微微發燙,想說自己并不饞,可十六糖都給了,她總不能丢回去,只能幹巴巴道謝。
十六調整椅背,抱起手臂躺好,還把墨鏡戴回了鼻梁上。
沈霏微給阮別愁分了一塊,小孩沒推拒,大約也是想吃,撕開包裝就用牙咬。
咬着糖,阮別愁慢吞吞地挪了兩下,衣擺蹭到沈霏微邊上,連帶着那略顯幽暗的目光,也跟着斜向沈霏微。
沈霏微被盯慣了,索性不看這麻煩精,不跟對方對視,眼不見心不煩。
這不算破爛,甚至還挺拉風的越野車,在過了三道門和百米懸橋後,徑直開進上城。
令人詫異的是,這一路過來,雲婷竟都沒有用上導航,就連過了橋也是一樣。
雲婷好像精準地記住了每一條路,甚至還清楚地知道,施家落在哪個方向。
沈霏微篤定,雲婷一定來過上城無數次,來得多了,導航儀便只有點綴的作用。
十六終于取下墨鏡,她映在後視鏡裏的臉,看起來有點冷,好像這一趟不只是去讨要東西,還要去打一場硬仗。
沈霏微承認,她怯場了,不過有雲婷和十六這兩人開道,她也不至于扭頭就跑。
車順利開到施家門外,施家的宅子還是熟悉的樣子,院子裏花草剛被打理過,通通覆着水珠。
“到了。”雲婷不熄車,“十六陪你們進去,我在這看車,省得施遠駒耍陰的,喊人把我的車拖走。”
這還真是施遠駒幹過的事。
沈霏微記得,沈家剛倒的那幾天,有不少人上門找施遠駒談事情,施遠駒讓他們稍安勿躁,扭頭就悄悄打了電話,叫人把他家門口的車全部拖走了。
只是沈霏微很意外,雲婷竟連這事也知道,她有點信雲婷是幹偵探這行的了。
沈霏微坐得有點僵,兩腿像被釘住,半天沒開車門,她不太敢和十六一起進去。
“再過一個小時,施遠駒就要出門了,他有個會要開。”雲婷拿起手機看了一眼時間,“下車攔他,趕緊的。”
沈霏微不由得懷疑,雲婷是不是還在外兼當施遠駒助理一職。
十六已經開門下車,躺亂的頭發虛虛攏在腦後,別在其間的畫筆要掉不掉,筆刷一頭甚至還沾着沒清洗幹淨的紅色顏料。
那點紅色,叫沈霏微看得驚心動魄,她實在沒法在十六身上看到“靠譜”二字。
但阮別愁已經跟着下車了,臨下車還喊了沈霏微一聲。
“姐姐。”
沈霏微硬着頭皮跟上去,看十六推開鐵門就往裏走。
穿過院子,十六從容地按下門鈴,開門的是施家的保姆,一個挺善良的女人。
保姆詫異地問:“您找誰?”
“施遠駒。”十六說。
接着保姆便在十六身後看到了沈霏微和阮別愁,她明顯不知道這兩個小孩此前去了哪裏,在露出驚喜的神色後,匆匆把人往屋裏請。
保姆簡單收拾了桌子,說:“您坐,我去喊施總一聲。”
沈霏微站在邊上,看十六不坐,她也不坐,而阮別愁向來是跟沈霏微的,也站得跟筆直的麻杆一樣。
過了一會,施遠駒從樓上下來,在見到沈霏微和阮別愁時,他眼底的驚詫委實難藏。
十六開門見山地說:“我來拿這兩個小孩的東西。”
“你誰,你要我就得給?”施遠駒掂量,這女的必定是下城的人,所以他語氣裏夾了點輕蔑。
十六沒表情地端量施遠駒,手臂驀地擡起。
下一秒,天花板傳來破裂聲。
懸起的監控頭被打爆,一枚硬幣叮鈴落下,晃悠悠滾了幾圈後,在沈霏微的鞋邊停住。
“我是舒以情。”十六破天荒地笑了一下,笑得很冷漠,還很莫名其妙,顯得有點神經質,“名字聽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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