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14章

“回家”二字,在沈霏微心中,蘊藏着前所未有的分量。

沈霏微一愣,讷讷問:“這就回去了?”

“急不了。”雲婷說,“鄧天呈那邊,我們暫時近不了身,得找找別的途徑。”

想到自己剛才走的那一趟,其實是為了鄧天呈的手指。沈霏微不免忐忑,小聲說:“你不是想借別人的手麽。”

“是啊。”雲婷坦坦蕩蕩,“那也得弄清楚狀況,不能光靠想。”

沈霏微心說也是。

她垂頭拿起不久前收進箱子的相框,盯起一家人的合照,用雙眼描摹徐鳳靜和沈承的輪廓,忽然說:“其實你不用幫我查那些事的對不對,繼續查下去,不光是我,連你們也會有危險。”

“用的。”雲婷語氣微沉,帶着點惆悵,“鳳靜雇了我,我就不能推脫,這件事也涵蓋在我的工作範圍內。”

她飛快朝後視鏡睨去一眼,端量沈霏微的神色,“不過也不能完全當成工作,這裏面不光有本分,還有情分,我和十六的這份心意,你們安心接着就好。”

舒以情還在吃牛皮糖,她的氣性明明又冷又烈,沒想到竟然酷愛甜食。她咀嚼着,咬字含糊地說:“那點危險,無所謂的。”

感覺得是上過刀山、下過火海的人,才能把危險視作兒戲,說得何其輕巧。

沈霏微明明感覺,自己就快成那撲火的飛蛾了,不料火苗沒沾着,瀕危一刻被人一把裹上了銅皮鐵衣。

她猛扭頭看向車窗,不想給人知道,她悄悄藏起了眼角的濕潤。

才不要被人看到。

雲婷跟着音樂輕拍方向盤,冷不丁說:“今天回去,戶籍就能更新完成,過兩天上學去,你們坐林曳的車,晚上我會喊她過來吃飯。”

林曳。

沈霏微想起,是當天在麻将桌邊上穿旗袍的那個,說話嬌嗲,是做運輸業的。

原來這個運輸,還包括運人?

哪裏怪怪的。

“我和姐姐的學校。”阮別愁突然出聲,“隔得遠嗎。”

“哪來的小跟班,一步都離不了?”雲婷打趣,“不遠,兩個校門就隔個街道。”

阮別愁完全聽從安排,似乎只要不是把她和沈霏微分開,她便連半句怨言也不會有。

雲婷又說:“琴良橋的小初高都離得很近,小初的校門正對着,高中學校稍微遠一點,得走近五十米。”

聽起來三個學校都沒有多大,沈霏微倒也不奢望其它,有書讀就不錯了。

沈霏微把相框放了回去,人像朝上,好能一眼就瞥見徐鳳靜和沈承。她咬着舌尖,手指焦灼地刮着膝蓋,“放學回來,是不是就得加課了。”

“是啊。”雲婷含笑,“吃不吃得了苦?”

沈霏微下意識看向阮別愁,這麻煩精容易生病,又愛撒嬌,苦麽,一定是吃不了的。

這苦一吃,累的多半還是她,畢竟臭小孩黏黏糊糊,指不定又要慢慢吞吞地蹭近,做出一些想要她哄的舉動。

阮別愁的樣子有種亦步亦趨的讷鈍,這次卻不等沈霏微先答,她點頭便說:“吃得了。”

沈霏微想起對方撿硬幣時的憧憬,沉默了一陣才故作自在地說:“我當然也能。”

說完這話,她暗暗在心裏補上一句,如果能選,她希望是雲婷來教。

因為舒以情太冷漠,偶爾還會露出點類似神經質的本性,看起來不像是會手下留情的。

“那,課程安排都有哪些啊。”沈霏微把邊上裝手機的袋子抱到腿上,心有餘悸地回想剛才在商場中的獨行。

雲婷意味深長地說:“就那個啊。”

“啊?”沈霏微不解。

“嘭。”雲婷說。

沈霏微沒法再把這個拟聲當成玩笑話,這兩天下來,她覺得雲婷可能真的會教。

她心亂如麻,企圖轉移話匣,嘀咕一般,“手機的費用……”

“嗯?”雲婷一頓,“那張卡,是鳳靜兩年前交給我,是為了确保你未來能衣食無憂。不過我暫時不打算給你,等你成年之後,再來問我要。”

當即,沈霏微胸口發悶,像被着火的弩射了穿心一箭,心頭滾燙,卻也難受不堪。

阮別愁在此刻抓住了她的手。

回到影樓,恰好在傍晚七點之前,甚至還餘有一些時間。

舒以情不作聲地上樓,又系上了那件滿是顏料的工作服。

戶籍問題上,施遠駒那邊手續完備,接下來就只有一個“等”字。

雲婷在樓下打電話,托人加快審批進程。

她沒半點求人的姿态,眼波慵惰地交代:“盡快,你知道的,少上一天學,知識那可是天差地別,我急。”

沈霏微倒不是那麽急,她之前有家庭老師,一個學期的課其實都提前學過了。

主要還是不想那麽早上學,不想寫作業,手會累。

安排妥當,雲婷看沈霏微和阮別愁還站在邊上,就說:“你們上樓去,我出去一趟,買點火鍋料回來。”

沈霏微推起阮別愁的肩進門,她還挺想吃火鍋的,以前徐鳳靜總不讓她多吃。

一人抱枕頭,一人搬箱子。

抱枕頭的那個明明一身輕松,偏要一步不離地跟在後面,也走出了一副舉步艱難的架勢。

沈霏微搬着箱子走進卧室,坐在旁邊歇上好一陣才喘過來氣。她窸窸窣窣把箱子裏的東西分開,左邊是阮別愁的,右邊是她的。

分完全部,她一個回頭,就看到那只從施家拿來的枕頭,竟橫在她昨晚睡過的位置上。

“你要和我換邊啊?”沈霏微愣住,“想對着窗數星星麽。”

阮別愁正在搗鼓一只馬卡龍配色的魔方,魔方漂亮,卻不好用,是她剛到沈家的時候,沈霏微送的。

其實是徐鳳靜讓沈霏微示好,當時沈霏微手裏沒別的東西,就随手送了出去。

阮別愁停手,看着沈霏微搖頭。

“那你這是什麽意思。”沈霏微一頓,“給我啊?”

“嗯。”阮別愁病還沒全好,鼻音有點重。

沈霏微是覺得原來的枕頭帶一股古怪的黴味,不過也沒到不能忍的程度。

她挺吃驚的,這麻煩精不會真在她身上裝了什麽情緒探測儀吧。

“昨晚上,姐姐沒睡好。”阮別愁目光不動,“是因為枕頭嗎。”

沈霏微想說不全是,話到嘴邊卻是:“哦,你知道我沒睡好啊。”

“你睡覺的時候在動。”阮別愁說。

沈霏微心想,到底是誰剛睡下時一直在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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