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38

第38章 38

來到N國之後, 适應環境之餘，我每天都在堅持寫作。

我的夢想是成為一名聞名大陸的作家。

具體一點，是想成為一名童話作家。

我雖自認為有着豐富的想象力, 但或許這想象力長在了不合時宜的方向。

舉個例子的話，正如別的童話作家, 殘酷一點的叫安徒生，黑暗一點的叫格林。

而我寫出的, 叫克○魯。

當然并非是我創造出了克○魯這樣一系列故事, 我僅僅是用它來類比我寫出的東西而已。

我總是對自己筆下真實而不失童趣的故事十分滿意。克○魯童話，嘿嘿，沒聽說過吧。

于是驕傲的拿它去見了編輯。

“你打算把這種東西寫給小孩子看？！”

“誰家的家長會給孩子購買封面上印着8只眼16只腳無數只觸手的不可名狀的生物當童話書啊！！”

我正想說：“我就會……”

被編輯扔出去的稿子拍到了我臉上：

“滾回去重寫！！！”

……這幾周都是如此。

Advertisement

但我不曾氣餒。

不就是沒有稿費嗎。

不就是不被編輯賞識嗎。

不就是沒有錢賺嗎！

貧困得吃不上飯的作家, 不管在哪個時代都再正常不過了。

我一定只是還沒遇見那位伯樂而已。

所以稿子接連被斃, 絕對不是我品味的問題！！

——

給酷拉皮卡君打電話的時候，我的第一句話是：

“酷拉皮卡君，如果你有孩子的話……”

他好像因為我這突兀的開場白震撼了一下。

我問：“你會買封面上印着8只眼16只腳無數只觸手的童話書給孩子當睡前讀物嗎？”

酷拉皮卡君沉默了許久。

他好像想問一些什麽, 但都只發出了幾個音節。似乎憋了很久，他才終于答道：“……不會。”

我因為他這個意外的回答也沉默了很久。

“竟然……不會嗎。”

酷拉皮卡君好像更震撼了：“我反而想問，你為什麽覺得我會？究竟是什麽讓你對我産生了這樣的印象？”

他非常鄭重的說道：“我不會，絕對不會。不可能會。”

……老實說, 我覺得我有被打擊到。

我連和他多聊幾句的心情都沒有了, 十分悲傷的挂斷了電話。

然後又打給了雷歐力, 重複了上述問題。

雷歐力也很震撼：“什麽樣的父母才會給孩子買這樣的童話書？……不，首先，這東西能叫做童話書嗎？！”

……我覺得我有被內涵到。

于是我說：“我就會。”

雷歐力又沉默了很久, 他好像在電話那頭默默的點燃了一根香煙：“希望未來酷拉皮卡能阻止你一下。”

——不, 我暫時不想再提起酷拉皮卡君了。

酷拉皮卡君冷漠如斯，實在傷透我心。

雷歐力也同樣鄙視了我的品味, 我更加悲痛了。

看來只能打電話給小傑奇犽了。

那兩人真好像是行影不離。小傑接通電話的時候，奇犽也在旁邊。他們兩人一起聽我說完事情經緯，小傑倒是沒有嫌棄的意思，而且還認真回答道：“聽起來不是很有意思嗎？”

“嗯……我想我的話應該是會買的吧。”

我心寬慰。

奇犽這次也難得的沒有嘲諷我，但是話語裏仍留着一些惡作劇的味道：“我的話，說不定也會買來看看呢？”

“不過如果是奇犽你的話，肯定不安什麽好心就對了。”

我聽見小傑在一旁評判道。

然後那兩個人就争論起來。

不過不管是出于什麽目的，我十分的欣慰的想道：不管怎麽樣，這兩個人才是我真正的朋友！

絕對是酷拉皮卡君和雷歐力的品味不行！

……

我就像小孩子一樣和酷拉皮卡君置了氣，大概也是不超過一周的時間，故意沒有和他聯系。

這次是酷拉皮卡君主動打電話過來的。

那時候我早就把之前的（單方面）争吵抛之腦後，幾乎都快忘了之前發生了什麽，此時正在重新翻閱着剛買到的童話書籍。

雖然我已讀過多遍《小王子》，其中的內容也早已倒背如流。但算是作為對童年的補償，現在我的經濟還算寬裕，所以我把小時喜愛的童話各自都購買了一套。

《小王子》就擺在手邊，書頁攤開在最初的那一頁，上面畫着吞吃了大象的蛇。

插畫看上去就像一頂真正的帽子一般。

我接通了酷拉皮卡君的電話。他沒有立即出聲，好像在猶豫着第一句應該說些什麽。

我便像以往的閑聊那般輕松的先聲說道：“酷拉皮卡君，你看過《小王子》麽。”

酷拉皮卡君好像松了一口氣般，語氣恢複如常，不再猶豫的開口答道：“不，我沒看過。”

我這才想起前幾天和酷拉皮卡君不算争吵的争吵。

不過既然都已經開了口，而且仔細想想的話，我和他置氣的原因也确實莫名其妙。我假裝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般繼續和他說道：

“沒看過正好。酷拉皮卡君，我問你一個問題，你好好想想再回答。”

酷拉皮卡君好像對我的“我問你一個問題”産生了某種恐懼，時隔好幾秒才勉強的應了聲。

我問：

“對于你而言，我應該算作什麽呢？”

酷拉皮卡君似乎不解于我突然的提問，我才緩緩補充說道：

“是狐貍，還是玫瑰呢？”

狐貍被小王子“馴養”，而玫瑰被小王子深愛。

酷拉皮卡君沒有立刻回答，我只聽見了他輕淺的呼吸聲。

我想，其實這兩個答案都像是陷阱，兩者皆不算是什麽好的回答，因為其中全都藏着難以彌補的遺憾。

而且，兩者的結局同樣。故事說着“任君想象”，字裏行間卻流露出某種寂寞的可能性。

不管是最後與小王子別離的狐貍，還是因缺乏照料而不知其終末的玫瑰。

——抑或者小王子本身。

他被毒蛇咬中、性命垂危，卻安慰主角“靈魂仍能旅行”、“我依然活着”。

可誰知曉，這是坦言的事實，還是安慰的托詞？

或許這就是“童話”吧。小時候看着美好的文字之中，等到大了再回味一番，卻看出了截然不同的風味。

我又想起了酷拉皮卡君，想起了他的金發，有着《小王子》描述中那般漂亮的顏色。可他也會迎來小王子一般自欺欺人的結局麽？……

酷拉皮卡君回答得有些慢了。我便順理成章的繼續走神：

那對于我來說，酷拉皮卡君像是什麽呢？

假如他以同樣的問題問我，我會怎麽回答？

我想，是因為他，我才能遇見如今的朋友，才能逐漸以釋然的态度面對以往的人生。

所以，他對我而言……

沉浸在思緒中的時候，我聽見酷拉皮卡君以像他呼吸那般清淺的聲音答道：“像星星。”

我腦子沒轉過彎來，因為他不按常理出牌的回答愣了好幾秒，然後才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麽。

照理而言，既然已經給出了限定的答案，酷拉皮卡君應該會老實規矩的二選一才對。

總在出乎意料的時候，他卻會打破常規，不再按常理出牌了。

酷拉皮卡君流暢得像是在演講：

“對旅行的人來說，星星是向導。對別的人來說，星星只是些小亮光。……但是，所有這些星星都不會笑。①”

“夜晚，當我望着天空的時候，既然你就住在其中一顆星星上。既然你在其中一顆星星上笑着，那麽對我來說，就好像所有的星星都在笑，②……”

“啊！這是犯規！”

我終于想起他念的是哪一段內容，立刻打斷了他：“明明我問的是狐貍或是玫瑰，你怎麽找到其它答案了！”

我因為他避開了陷阱題而感到了強烈的遺憾，卻又覺得“真不愧是酷拉皮卡君”。

口頭上也忍不住抱怨：“你真狡猾！

“酷拉皮卡君，你不是說你沒看過《小王子》的麽！”

“那你希望我作出什麽樣的回答？我應該答狐貍，還是玫瑰？”

我竟然被他堵得說不出話。

我聽見酷拉皮卡君低聲笑了，好像看穿了我的意圖。

酷拉皮卡君盡力以平穩的語調說道：“好好，那我撤回剛才的回答，你就當沒聽到過。”

我心想：這還能撤回的？

正想和他擡杠，讓他重新再答一遍。卻沒等我提出，便已聽見酷拉皮卡君回答道：

“你像月亮。”

我想了很久，卻再也想不出這個回答是《小王子》中什麽段落的引申。

酷拉皮卡君像是猜到了我的疑惑，主動說道：“和書裏的內容沒有關系。”

我便問道：“那為什麽是月亮呢？”

酷拉皮卡君很是平靜的回答：“沒有為什麽。”

我并不知曉，他這樣的回答算是意有所指的褒獎，還是随意想出的敷衍？

酷拉皮卡君只是定定地重複道：“之于我來說，

“你就是月亮。”

我想，那可真是太巧了。

并非有意，我為他準備的答案恰巧與之對應。

雖然不知道月亮于他而言是如何的含義，但我就把這個回答當作是誇獎收下吧。

我又忐忑的等了許久。……可是，一直到挂斷電話，酷拉皮卡君也沒有反問我：那我又算作你的什麽？

有些遺憾的，我在心中準備的答案也沒有了宣洩的餘地。

只能将這個回答埋藏進心底。

我撐着臉頰，筆尖在紙面上方磨蹭許久，終是沒落下最後一句話。

腦中卻是想着那天與他共行在黎明前的小道上，我們遙遙看見的那一抹金色朝晖。

我又一次看向窗外。

晌午時分，陽光正好。日輪居于天空正中，熠熠生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