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殊途5（14-16）

殊途5（14-16）

14

亞蒙沒有辜負赫爾墨斯的期待。

即使他的身軀已經因為不死化帶來的副作用變得巨大，亞蒙也覺得自己在贊德陛下的面前是那樣渺小、那樣不值一提。他給予了他敬愛的陛下最堅實的□□，還有細心整理成冊的近千年來亞拉戈帝國的歷史與魔科學技術。贊德不愧是亞拉戈最偉大的皇帝，不出幾日，他便完全掌控了亞拉戈的現狀、重新坐上了皇位。又過了很短的一段時間，贊德帶着新組成的軍隊開始了近百年來亞拉戈帝國的第一次遠征。

亞拉戈不再是一攤死水，那些僥幸沒成為亞蒙試驗品的貴族被發派去了前線，很快便屍骨無存。魔科學技術的發展比過去的幾百年還要迅速，不出幾年，他的贊德陛下便憑借着一支年輕卻勇猛的軍隊征服了幾乎整個世界。這就是亞蒙想要看到的。他小心翼翼地珍視着陪伴在贊德陛下身邊的每一天，追随着他遠征，看着亞拉戈終于走上了正軌，看着他的陛下正把他想象中的那個世界在他面前鋪陳開來，這一切都令他欣喜若狂，甚至夜夜難以入睡。

而就在這時，某個煩人的家夥又找來了。

“和我們走吧。”那個黑色的身影說。

距離亞蒙上次看見愛梅特賽爾克已經過去了很久很久，具體的時間他早就記不清了。自從贊德陛下複活後，他的生命便開始重新書寫，甚至早已忘記了還有這麽一個煩人的家夥在——他早就把愛梅特賽爾克這個無影和那些令人生厭的貴族一起，早就不知道丢到腦海的哪個角落裏去了。

“我不明白你想表達什麽。”

亞蒙的心情不錯，這讓他有那個閑情逸致與愛梅特賽爾克說上幾句話。但這個突然闖入他房間的無影一如既往地不講禮節，這次甚至不是要求他繼承席位了，而是直接要求他離開亞拉戈。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愛梅特賽爾克沒有理會他，只是繼續說了下去，“但現在是時候離開亞拉戈、離開贊德了。”

“贊德‘陛下’。”亞蒙抱着雙臂，俯視着愛梅特賽爾克。

“行吧，贊德‘陛下’。”愛梅特賽爾克嘆氣，“仔細想一想，亞蒙，你的陛下幾乎是為了戰鬥與征服而活，就像你在為了贊德陛下而活。而現在，你們剛打完最後一場勝仗回到皇城，整個世界都是你的贊德陛下的囊中之物了，所以呢，你們之後打算怎麽辦？”

亞蒙皺眉，在此之前，他确實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亞拉戈已經站在頂峰了，在這之後只會不斷衰落，直到走向滅亡。雖然你的做法一直都有待商榷，但只是和技術确實可以為我們所用。法丹尼爾的席位正為你空着，加入我們吧，成為無影的一員——你沒必要給亞拉戈陪葬。”

亞蒙感到了不悅與冒犯，他已經很久沒有産生這種情緒了。巨大化的身體讓他輕松地把愛梅特賽爾克給送了客，但他留下的那幾句話卻成了亞蒙新的夢魇。可是事情就像愛梅特賽爾克所說的那樣發展着，戰争結束了，他的贊德陛下不再有對手，內心中留下的只餘無盡的空虛。他是經歷過死亡的人，比任何人都知道生命到底是什麽，又到底意味着什麽。水晶塔的能量已經不夠用了，在贊德陛下的計劃下，被禁锢的蠻神巴哈姆特作為衛月升上了天空，虛無界之門由此打開，暗黑之雲降臨了這個世界，同時降臨在皇城的，還有無數的反叛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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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月巴哈姆特被啓動了，就連水晶塔都沒承受住這股巨大的能量，“土之災厄”降臨，他的亞拉戈帝國消亡在了這場前所未有的大地震中。亞蒙只來得及用魔法凍結了水晶塔的時間，接着便眼睜睜地看着這片他深愛着的土地分崩離析，他什麽都沒有了。

什麽都沒有了……

什麽都沒有了……

15

“和我們走吧。”愛梅特賽爾克說。

亞蒙不再擁有任何其他選擇。

16

“你要親自去取天命杖？”愛梅特賽爾克問。

赫爾墨斯似乎根本沒有意識到有人在和他說話，只是将一本厚厚的大部頭從書桌上小心翼翼地端起，遞給了愛梅特賽爾克。愛梅特賽爾克很快便從斑駁的封面上認出了這是什麽，赫爾墨斯幾個星歷以來觀測與研究的成果都濃縮在這一部筆記上了。

“你給我這個做什麽？”愛梅特賽爾克皺眉，“我現在在問你有關天命杖的事——你不必自己去的，這種活兒交給轉生種就好，我們不必把時間花在這種小事上。”

見人沒有接過筆記的意思，赫爾墨斯搖了搖頭，又把這本彙聚了他幾個星歷心血的集大成之作放了回去。

“這一點上我依舊不認同你，愛梅特賽爾克，你依舊沒有真正意義上把轉生種看成我們的‘同僚’，也依舊在輕視那些新生之人。這總有一天會給我們帶來麻煩的。”

“那你到底是想讓我用那張方式去看待他們？我嘗試過了，赫爾墨斯，但我不是你，我确實做不到。”

難得的，愛梅特賽爾克那張沒被面具覆蓋的臉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我沒法把他們當做是同一個人，赫爾墨斯。那布裏亞勒斯、以格約姆……還有其他那些轉生種，他們只是有着稀薄的、甚至可以忽視的我們故友顏色的靈魂罷了，水晶裏記錄的過往與知識只能讓他們勉強地繼承席位而已，他們根本不是我們的同僚。”

“但你為什麽要執着于把他們認作成萬年前的那個人呢？所以我沒法理解你的這份執着，愛梅特賽爾克，你甚至讓他們抛棄掉自己的名字、彼此之間只以席位相稱。在更換了那麽多次身體之後，我想，他們之中的很多人都早已忘了自己曾經是誰了吧。”

“不如說他們終于記起了自己曾經是誰。”

愛梅特賽爾克的語氣裏不經意地帶上了一絲譏諷，赫爾墨斯搖了搖頭，他不想再繼續争論下去了。

“我已經準備好了。”赫爾墨斯說。

“準備什麽？不是……你真打算親自去？我都說了，讓那布裏亞勒斯去就行，和那個什麽拂曉血盟打交道也不是你的事——你只要研究靈災就可以了。”

赫爾墨斯依舊在搖頭。

“我不放心。有一些想法需要得到驗證，不親自去一趟是不行的。而且，我沒打算讓別人替我冒險。”

“你到底想驗證什麽？”

“新的魔法，新的猜想，威力與代價一樣不可小觑，但我不知道這些新生之人有沒有勇氣做到那一步。我會在完成這次觀測後告訴你們一切的，不用擔心，我對這一次的旅途充滿了期待。”

愛梅特賽爾克皺眉。他知道赫爾墨斯一直在自顧自地研究這些新生之人，但他并不知道他到底研究到了哪一步，也對此毫無興趣。于是此刻，赫爾墨斯就和謎語人一樣讓愛梅特賽爾克感到不悅，但他也沒有再多說什麽。這還是赫爾墨斯第一次主動請纓去做觀測與研究之外的事，甚至可能會遭遇戰鬥，不得不說，拂曉血盟的那些人幹起架來還真會去拼命。愛梅特賽爾克上上下下地掃了眼這個已經幾個星歷沒有拔出武器的家夥，不過也沒什麽可擔心的，他想，畢竟他們都是原生種，是世界上最後的幾個完人。

“那我就把這本筆記放在這裏了，你會用到它的，請務必好好保存，愛梅特賽爾克。哦，對了，前幾日我不是拜托過艾裏迪布斯把水晶從法丹尼爾席那裏拿回來嗎？現在也夾在了這本書裏，如果法丹尼爾席還願意收下，請務必幫我轉交給他。好了，事情差不多就剩下這些了。我現在得去……準備一下。希望我的面具還健在，不然就只能拜托你幫我創造一個新的了。”

“艾裏迪布斯一直有幫你保養。”

“那可真是費心了，請記得幫我謝謝他。”

赫爾墨斯站起身來。他一直在選用瘦高的身體，愛梅特賽爾克不得不揚起頭來看向他。此刻，他的面前浮現出半張無影的面紋，昏暗的燭光下，愛梅特賽爾克突然産生了一種詭異的感覺。

他莫名感覺地覺得這會是他最後一次看見赫爾墨斯，那張臉上帶着一絲他熟悉又陌生的決絕，卻又像是終于放下了什麽一般如釋重負。愛梅特賽爾克突然想到了赫爾墨斯将靈魂一分為二的那個正午，他猛地站起身來想攔住赫爾墨斯，但赫爾墨斯已經先一步在一團黑霧中消失了。

他只給愛梅特賽爾克留下了一個淡淡的微笑，接着便與黑夜融為了一體，一去不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