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章
第 15 章
維列斯在阿蘭推開門的那一瞬間便站了起來。
雖然不願意承認,但他确實受到了驚吓。龍蔓并沒有提醒他阿蘭的到來,一點兒都沒有,而因為傷口的疼痛,維列斯對周圍的感知也變得沒那麽敏銳(當然還有另外一種可能,那就是在維列斯的潛意識中,阿蘭已經被标記為了可以絕對信任的存在,而維列斯自己卻并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維列斯在對上阿蘭的視線時候呆滞了一瞬,然後他才想起來自己應該遮蓋好自己那具可怖的身體。他擡起手企圖抓起自己的鬥篷,慌亂中他繃緊了肌肉,讓他背脊上那些令人煩躁的毒刺往皮肉裏紮得更深了一些,他的動作因此而有了一剎那的僵硬。
而這一系列的不應該出現的失誤,已經足夠阿蘭在維列斯用鬥篷遮住自己前趕到他的身邊,然後看清楚他身上的傷口了。
“森林女神在上!維列斯先生,你受傷了!”
阿蘭驚慌地喊道。
維列斯的背部滿是細密而深的傷口,而且傷口中遍布早已斷裂的細刺,刺上閃爍着暗綠色的光澤,足以證明它們身上遍布毒素。
以他的身手他本不用受傷,但為了保護漢斯家的小東西,維列斯不得不用自己的身體充當了一次肉盾,然後留下了這些該死的毒刺。
即便是在如此昏暗的環境下,維列斯的傷口看上去依舊怵目驚心。而也正是因為這傷口,甚至讓阿蘭又一次地忘記了半獸人的禁忌,他快步來到了維列斯的身邊,他張開手,指尖在後者的背上飛快地劃動着,釋放了一道治愈術。
治愈術的光芒閃爍了幾下,照亮了維列斯背部下方的些許鱗片。
阿蘭聽到維列斯發出了一聲極為細小的悶哼,然後才意識到自己剛才似乎又幹了一件有些越矩的事情。
“啊,抱歉,”阿蘭連忙往後退了一步,他感覺自己臉頰有些發燙,“我無意冒犯你,維列斯先生,我只是覺得……該死,你的傷口需要治療!”
人類法師的聲音漸漸變得嚴肅,他注意到即便釋放了治愈術,維列斯身上的傷口依舊沒有什麽好轉——只要那些毒刺還紮在維列斯的身上,它們身上的毒素就會持續不斷地腐蝕男人的皮肉。
偏偏那些毒刺還十分纖細,斷裂的位置更是尴尬,它們就那樣卡在一個正常人都無法碰觸的區域。
在阿蘭到來之前,維列斯正在簡單粗暴地往自己的背上撒着草藥粉。而這除了能夠讓背上灼熱的劇痛稍微麻木一點之外,并沒有任何多餘的治療效果。
“不用管它,會好的。”
維列斯硬邦邦地沖着阿蘭說道。他的一只手還抓着自己的鬥篷,因為緊張,他尖銳的指甲深深地紮入了鬥篷厚實的布料之中。
他用眼角餘光觀察着身側的人類,停頓了片刻,又補充道:“我很強壯,幾天後這些毒刺自己就會被擠出去。”
他并沒有撒謊。
他的血脈固然給他帶來了無盡的痛苦,卻也賦予了他強大的力量,等到新生的皮肉長好,毒刺自然而然會随着已經腐爛的血肉從他身上剝離下去。而他也不過是需要忍受幾天皮肉消融的劇烈疼痛而已——類似的疼痛他已經經歷了太多,早就已經習慣了。
對比起來,阿蘭看到了自己的身體這件事情反而更加讓維列斯感到緊張。
阿蘭看到了自己的鱗片,還有畸形的軀體。這個認知緩慢地浮出腦海,然後維列斯便感覺到仿佛有一雙無形的手探入了自己的胸腔,無情地擠壓着他的心髒。
他感到非常難受,甚至有點痛苦。
他已經做好了準備,在阿蘭的眼睛裏看到厭惡與提防。
“怎麽可以不管它?!維列斯先生,這是幽嶺毒蜂留下來的毒刺吧?!這些毒刺可是會把你的皮肉都溶解掉的!”
下一刻,維列斯出乎意料地聽到了阿蘭的呵斥。
一直以來都顯得溫柔又甜美的鄉下法師這時候倒終于有了點法師應該有的壞脾氣。
維列斯在他的呵斥中無意識地瑟縮了一下,然後他轉頭看向了阿蘭。人類法師的目光中閃爍出小小的,火花一般的怒火。
然而沒有厭惡。
沒有提防。
一丁點兒都沒有。
阿蘭與維列斯對視了片刻,年輕的法師心跳有些快,他知道自己确實有點越矩了,畢竟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容忍并不相熟的人對着自己的傷口指手畫腳的。
可阿蘭一看到維列斯背上的那些傷口便有點控制不住自己。尤其是當他發現維列斯完全沒有在意自己的身體之後,他心裏莫名其妙地冒出了氣惱的火苗。
怎麽可以有人如此不珍惜自己?
明明是那麽強壯,精悍而漂亮的身體,但維列斯對待自己的身體時就像是對待破爛一樣漫不經心。
“維列斯先生,請你背對着我,接下來我要替你取出這些毒刺。”
強忍着緊張,阿蘭外強中幹地沖着維列斯命令道。
好在維列斯不像阿蘭之前的那些冒險者小隊隊員一樣桀骜不馴,他看上去并不情願,可最終還是老老實實按照阿蘭的吩咐背過了身。
阿蘭打了個響指,幾團光球出現在半空中,照明術的光輝照亮了維列斯背部鮮血淋漓的傷口。
阿蘭撕下了自己衣服的下擺,用布條包裹住了自己的手指。他用指腹輕輕推擠毒刺附近的皮肉,讓那些毒刺的斷茬露出頭,然後再小心翼翼地将毒蜂的毒刺一根一根從維列斯的傷口中拔出。
“維列斯先生,請你放松一點。”
片刻後,阿蘭皺着眉頭囑咐道。
“你的肌肉繃得太緊了,這很容易讓毒刺斷裂在你的肉裏。”
阿蘭開始懷疑自己的手法因為脫離冒險者小隊太久而嚴重生疏,不然很難解釋,為什麽如此簡單地抽取毒刺的步驟,卻會讓維列斯緊繃成這樣。
他甚至可以感覺到維列斯背部的肌肉正在緊繃中輕輕跳動。
而維列斯的尾巴也繃得緊緊的,它在地上小幅度的輕輕顫抖着。
“阿蘭先生。”
然後阿蘭便聽到維列斯沙啞的聲音。
“我懇請你……”
銀瞳的半獸人說起話來簡直像是遭受了莫大的痛苦。
“什麽?”
“請你更加粗暴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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