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6.006
006
從天音坊出來,謝思淳蔫頭耷腦地跟着唐婠上了回家的馬車。
她對街上繁華的一切都戀戀不舍,也不顧寒冷,撩開窗簾,趴在窗邊,嘴裏念念有詞:
“今年的糖畫我還沒買來吃過。”
“那家炙羊肉是新開的吧,也不知道滋味怎麽樣。”
“到成衣鋪子了,這家的衣裳是我最喜歡的,本來還打算去逛逛,啊,已經過了……”
唐婠被她念得耳朵嗡嗡響,索性雙眼一閉,靠着車廂壁閉目養神去了。馬車辘辘行駛着,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聽見謝思淳驚訝地“咦”了一聲:
“這大街上怎麽突然來了這麽多禁軍?”
唐婠睜開眼,仔細一聽,還真從外面喧鬧嘈雜的人聲當中捕捉到了一陣整齊伐一、頗有氣勢的腳步聲,夾雜在其中的,還有甲胄與兵刃輕撞發出的“當啷”聲響。
她湊到謝思淳身旁,往窗外眺去。
馬車已駛到了距謝府只有一街之隔的玄武大街,身為寧京城裏最為繁華的地段之一,玄武大街的道路極是平坦寬敞,能夠容納大約五六駕馬車并行。
此時她們的馬車靠邊慢行着,而大街中央的道路,則被清出來供禁軍通過。
這隊禁軍人馬聲勢赫赫,個個持刀佩劍,兩人一排,如長蛇巨蟒一般從街腹穿行而過,唐婠粗略目測了一下,人數起碼不下六十。
而他們前進的方向……
“春熙巷……”
謝思淳喃喃着,偏頭與唐婠對視,眼神中含了一絲茫然和驚疑,“那不是我家的巷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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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婠心裏也有些打鼓。按理說,春熙巷除了謝家,再沒住着什麽權貴人家了,禁軍若是直奔春熙巷而去……
唐婠手指不由自主地抓緊框沿。少頃,才緩緩聚攏心神,用力把心中那股不好的預感給壓了下去。
“跟上去看看就知道了。”
謝思淳抿着唇,沒出聲。
唐婠又對她道:“你到我身後去,別叫外面的人瞧見。”
謝思淳仍然沒有動,眼睛一錯不錯地望着她,聲音略發顫地問:“姐姐,真的是我家嗎?”
唐婠頓了一下,慢慢合攏窗簾。
“……我說了。”
她語氣低沉,沒有給出不切實際的安慰,目光與謝思淳相交,不閃不避,“親眼去看看就明白是怎麽回事了,我只信眼見為實。”
謝思淳手指微蜷起,良久,低低地應一聲“嗯”,随即退開窗邊,坐到了她身後的位置去。
車內陷入沉默。
馬車一路未停,穿過人聲鼎沸的鬧市,終于駛盡了玄武大街,唐婠感到車廂微微晃蕩了兩下,應當是拐進了春熙巷。
她遲疑片刻,伸手,将窗簾挑開了一條縫。
謝府位于春熙巷的中部。馬車緩緩前進着,掠過灰磚青瓦的房屋和稀稀拉拉的駐足圍觀的人群,餘光處,唐婠終于窺見了謝府門前的全貌。
昔日冷清的府邸如今已被禁軍重重包圍起來,正門前,把守的兵丁手持利器,長戟交叉橫擋在出入口處,防衛之嚴密,便是連只蒼蠅也插翅難飛。
至于再內部的情況,便看得不甚明朗,只能隐約聽見宅子深處傳來忙亂的動靜,人聲模模糊糊地,也不知是在哭還是在慘叫。
唐婠的心一瞬間沉到了谷底。
謝思淳顯然也望見了車窗外的這般景象,呼吸一滞,眼眶煞紅,嘴唇哆嗦着,起身便想跳出馬車。
唐婠回神,眼疾手快扯住她,在她即将抑制不住嗚咽出聲時,伸手死死地捂住了她的嘴。
“別出聲!”她用氣音提醒了一句,來不及說寬慰的話,連忙對外頭的車夫吩咐道,“老伯,別停下,繼續往前走!”
車夫是唐婠身邊的老人了,知曉其中利害,沉沉地“嗳”了一聲,揮起馬鞭,驅使馬車越過了被圍成鐵桶的謝府,一路往春熙巷的盡頭駛去。
車內謝思淳還在掙紮,唐婠一刻也不敢松手,雖然明白此刻她說什麽寬慰的話恐怕都無濟于事了,但還是低聲勸道:
“你先冷靜,方才的狀況你也看見了,你就算現在出去也沒用!不如留着自由身,在外頭把事情弄清楚了再說。”
恰好這時馬車拐了個彎,車簾外,車夫惴惴不安地詢問道:“夫人,咱們現在往哪兒去?”
唐婠不假思索:“回靜水巷!”
但轉瞬,她又猛地想到,謝家與鎮南王一脈關系密切已是盡人皆知的事實,若是未見謝思淳,那麽禁軍十成十會找來她家。
靜水巷并不安全。
目前這種狀況……她還能把人帶去哪兒?
唐婠心念飛轉,呼吸之間,腦海裏閃現過無數個念頭,最後,似乎是決定好了答案,強自鎮定地對外吩咐道:“老伯,不回靜水巷了,去錦衣巷。”
錦衣巷地處偏僻,離北城門很近,放在如今的境況之中,堪稱是個絕佳的的藏身之地,而且最重要的是——
那裏的宅子是記在溫亭玉名下的。
大約半年前,溫亭玉突然買下了錦衣巷中的一座宅子。當時,唐婠對他的舉動還感到很詫異,實在想不通他為何挑中了那片冷僻的巷子,還言他若是喜歡,她便把玄武大街最風雅的醉仙樓買下來送給他。而溫亭玉聞言,只是淺淺地笑了下——“買下那座宅子,不為其他,只因為我認為錦衣巷很有發展坊肆的潛質,婠婠盡管等着看我的眼光吧。”
半年過去,錦衣巷有沒有發展坊肆的潛質,唐婠不知道,但溫亭玉的眼光确實好。
路上,謝思淳也漸漸恢複了些理智,馬車停在錦衣巷的舊宅門前,她游魂似的下車,進院,然後蹲在院內的老榕樹底下,一聲不吭。姿态如同一顆孤零零地栽在泥地裏的蘑菇。
唐婠看在眼裏,簡單交代了車夫幾句,打發人去巷口等待後,便跨進院子,掩實木門,朝她走去。
“只不過出去玩了一個早上,怎麽事情就變成這個樣子了?我爹不知道從宮裏出來了沒有,我娘還在府裏等着我……”謝思淳頭也不擡,整個人的神态恍如置身于夢中。
唐婠走到她跟前,站定。
“起來,進屋。”
謝思淳止住了低語,紅着眼眶擡起頭:“姐姐,我爹娘會沒事的,對嗎?”
唐婠盯着她的眼,一字一句道:
“會沒事的。”
“我、我爹、我哥、周叔叔……我們都會想辦法。”
“你如果想要伯伯和伯母他們沒事,現在就快進屋裏去,躲好,別出來。”
謝思淳擦了一把眼淚,慢吞吞站起身,在原地躊躇了一小會兒,似心有不甘,哽咽着問道:“我只用躲着嗎?”
“你如今的身份危險,不能抛頭露面,暫且先藏着。我去外頭打聽打聽今日這遭究竟是怎麽一回事,等了解了來龍去脈,才好設法救人。總之你記住,只有你安全了,伯伯和伯母才能安心。”
“……嗯。”
見人總算聽勸,挪步踏進屋中關好了門,唐婠也不再停留,扭頭便朝院外走去。
這一路,她亦是憋了一肚子的疑惑和焦急,只是在比她更脆弱的謝思淳面前,她不能将肚子裏的情緒洩露出來分毫。眼下将人安置好,她也終于能表現出一些最真實的情緒了。
她蹙着眉,匆匆跨出門檻,而後暴躁地把大門落鎖,在确認四周無人窺視後,她攥緊鑰匙,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錦衣巷。
-
午時三刻,溫亭玉用完了膳。
面前的一桌子菜他只動了兩碟,其餘的全是剛端上桌的模樣。
午後的天陰沉了一些,日晖被厚重的雲層所遮掩,北方的寒風幽咽着刮過庭院,驚起殘枝亂顫。
菜食還未撤下,布菜小厮又端來了一碗藥。讓小厮把藥碗擱在桌上後,溫亭玉便将他遣出了門外。
深棕色的藥湯正溫熱着,絲縷飄出白汽,沒一會兒,整間屋子內都溢滿了濃重的藥味兒。
溫亭玉端起藥,餘光尋到一株黑松盆景,走過去,順手一斜瓷碗,把濃稠的藥汁倒進了植土裏。剛倒一半,驀地聽見門外傳來動靜——“夫人,您回來了。”
他的手腕頓了頓。
只這片刻的猶豫,房門已被推開,“嘎吱”一聲響,唐婠出現在門邊。
不過她的狀态不是很好,看起來心神不寧地,目光有些飄忽,自然也就沒注意到他手上的舉動。
溫亭玉不動聲色地收回手,把倒剩的半碗藥輕輕放下,向她走去。
方近身,唐婠便上前兩步抱住了他。溫亭玉垂首,只能瞧見她兩片濃密的睫羽正逆光微微戰栗着,猶如秋日挂在樹梢迎風拂動的枯葉。
溫亭玉輕柔地回擁她,溫聲詢問:“發生什麽事了?”
唐婠藏在他懷裏,一動不動,半晌,才有低弱而沉悶的聲音從他頸下傳出來:
“謝家出事了……”
“我和淳兒看完戲,送她回家的路上,看到了一隊禁軍,他們把謝府圍了……我當時很慌,就把淳兒藏到了錦衣巷的宅子裏,後來托人一打聽,只聽說謝伯伯剛進宮便被扣下,現如今大概已經被押去了刑部大牢,罪名是結黨營私,意欲謀反……”
覺察到她雙手箍着他的力氣不自覺地加重,溫亭玉輕聲接口道:“我知謝伯父不是那樣的人。”
“可禁軍從謝府裏搜出了龍袍和旒冕……謝家怎麽可能會有那種東西?”
“婠婠懷疑,是有人故意栽贓?”
“除此以外,我想不到別的可能。”
唐婠說着,慢慢從他的懷抱裏退了出來,她的心情已平複了許多,雙眼微紅,眼神卻清冽澄明。
溫亭玉望着她,似乎從那雙眼裏讀懂了什麽,“關于那栽贓之人的身份,婠婠已經有了眉目?”
“……我不知道。”
唐婠別開眼,緩慢地說道,“這麽多年來,謝家一直住在岷州,和京中的官員一向沒有利益糾葛,如果說這次的栽贓案是京城中哪個官員的手筆,我實在想不明白他這麽做的道理。”
溫亭玉循循誘問:“那倘若不是京官,又會是誰呢?”
唐婠深吸了一口氣,雙手不自覺緊攥,強行壓抑住語氣裏的顫音:“夫君,你覺不覺得太巧了?”
不要溫亭玉回答,她已繼續道,“先是下旨升官、賜婚,等到謝家舉家入京,又立即派教習嬷嬷鎖住府中女眷的動向……至于謝伯伯,既是升官,理所應當進宮參谒……如此一來,內外兩頭都控制在了手中……用什麽證據使謝家覆滅,只需輕飄飄的一句話而已……”
半開的木窗忽被風吹得“吱”一聲響。
唐婠清楚地感覺到掌心傳來一陣刺痛,但她沒有松拳卸力,反而掐得更緊了幾分,眸光明明滅滅,仿佛顫動。
“夫君,我實在害怕,我爹會是下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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