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素衣皂袍
素衣皂袍
三日後的晉國公府邸,撤去紅綢,挂上白幡——晉國公新喪。
推辭掉薛颢的宴請後,沈筠他們并未急着離開姜府。一來他們來西京城的目的還沒有達到,沈筠扪心自問,雖然陳廣此舉太過沖動,但為妹報仇手刃蘇姜二人他倒也能夠理解,因此由衷希望事情有所轉圜,不要讓六指神算這樣的英傑,就這麽折損在水牢之中。二來是自他們出谷以來,民間就有畫皮鬼重現的謠言,之前他并未放在心上,如今怎麽想都是應着國公府的事,其中必定還有如許隐情,沾了一身的因果,哪裏能這麽容易就打道回府。三來也是因為姜舜誠心挽留,這厮一夜之間邁過了斷袖分桃的檻,看藍屏愈發千嬌百媚,竟生了幾分真情在。就連重新回來投懷送抱的唐婷也不入眼了,只因為姜嵩去的突然,才攔住了他對藍屏剖白一腔熱望。
喜宴事變的那天晚上,雖然沈筠及時點下了姜嵩三條救命穴道,風清門和宮裏也紛紛派遣醫師診治,卻還是沒能把姜嵩從生死線上拉回來,讓他死在了昨天夜裏。
讓沈筠大開眼界的是,宮裏的太醫居然比風清門的醫修還玄,斷定是姜嵩平素作惡太多,損了陰德,這才招致妖孽害命,其實是上天要收了他。
這小小的太醫就算相信因果循環報應不爽,也不敢跟小公爺說這種以下犯上的話。這情形連易開都看得出,要麽是聖上,要麽就是姜舜的那位貴妃姐姐,看不慣這父子倆橫行霸道,派人出來提點的。可姜舜聽了之後卻吹胡子瞪眼,受了好大一通氣,顯然是沒能明白其中用意的。
姜嵩一去,姜舜不能主事,只是一味跪在父親床前大哭,身邊還有他不滿十歲的小妹姜蕤。
藍屏上前準備假意安慰兩句,反被那厮抱住,鼻涕一把淚一把,全蹭在藍屏胸口。
藍屏白眼翻出天際,無奈向周圍的沈筠他們比出口型:“救我。”
沈筠報以一個愛莫能助的聳肩,易開則毫不掩飾地幸災樂禍。
這裏,唯一把姜嵩喪事放在心上的人居然還是莫名失蹤又突然出現的唐婷,她甚至為此脫下了自己鐘愛的紅衣,換上了一身素色長裙,更顯得俏麗非常。
她走上前去熟練地捋姜舜的後背,安慰道:“小公爺不必太憂心了,國公爺不幸薨逝,貴妃娘娘知道了定然也會傷心不已,一定會派得力的人手來主持國公爺的葬禮的。”
姜舜終于從藍屏懷裏擡起頭來,看見唐婷今日不同尋常的打扮,眼前一亮,伸手就想碰她的臉。唐婷兩手抓住姜舜探過來的那只手,放在肩上,目光炯炯:“妾身知道小公爺勞苦,特意請把妾身在城外的表弟請了來,他家是做死人生意的,如果能幫小公爺分萬分之一的憂,那就是妾身和弟弟之福了。”
沈筠想起唐婷曾經跟藍屏解釋說她一家因為姜舜盡數慘死,不知怎麽又冒出一個表弟來。不過姜舜顯然并不在意這些,他眼中今日的唐婷正應了“女要俏,一身孝”的話,自然是說什麽都聽得進去的,便同意下來:“婷婷,你真好。既如此,便安排令弟過來吧,要什麽差事,你跟管家說。”
“多謝小公爺關懷,他已經來了。”唐婷俏臉轉向房門,道:“就在門外呢。”
衆人着眼處,江漣一身皂袍,長發僅一根普通的木簪绾了一半,雖然衣着比起平日樸素了不少,卻反倒顯得他面如冠玉,顏色逼人。
“我的老天,”姜舜的眼神在姐弟兩個臉上左右流連,驚嘆道:“你家裏人都是這般姿色,怎得無人在宮裏當妃子呢!”
“那可是小公爺您家的福氣,我們小門小戶的……”
唐婷恭維着姜舜一通閑扯,連他親妹妹都看不下去了。姜小妹用力扯了扯姜舜的腰帶:“哥哥,你還哭不哭,我不哭了,我走了。”
“蕊蕊啊。”姜舜意識到了自己在妹妹面前的失态,忙說:“你還小呢,趕快回去休息吧,這兒有哥哥就行。”
三小姐離開,沈筠也悄悄随後,走到門前,他和江漣彼此都很有默契地看向對方,并肩到一棵海棠花樹下。
時至今日,沈筠和江漣也不過僅有兩面之緣,但兩次見他,沈筠都自問于心有愧,尤其是上次險些把易開砸在江漣身上,看見他捂着心口忍痛的可憐模樣,更是讓他對江漣平添了幾分沒來由的歉意在心頭。
“貴駕名叫……江漣?”方才聽唐婷說起,仿佛是這兩個字。
江漣眉骨挺立,卧蠶飽滿,眼睛大而狹長,就連皮膚都比旁人白上許多,看起來冰肌玉骨一個人,倒很有些風流哀惋的情致,說起話來也有些矜貴氣質:“江水的江,漣漪的漣。”
“我叫……”
“沈筠。”江漣看着他,是似笑非笑卻很認真的神情:“表姐跟我提過,永寧大街和明月茶樓屋頂上,我們見過兩面了。”
“原來你記得我!”沈筠這時不太顧得上掩飾自己的情緒,一雙桃花眼亮起來,大而有神,他長得不顯年紀,只讓人覺得是十八九的少年,腰間別着一只不那麽精致的酒壺,有滿身的青春和熱望:“第二次見你,不小心……”
不小心把小王八掉下來差點砸到人。
二人對視一眼,紛紛爽朗一笑,就算把此事掀了篇。
“你多大了?”江漣問。
“我?”平日裏都是仗着臉嫩自稱十八的,只是江漣看起來二十出頭的樣子,沈筠一時間不知道該把年紀報的比他大還是比他小更好。
“不方便說嗎?”見沈筠為難,江漣從容道:“你看上去小我幾歲,那我就托大,做個兄長如何?”
沈筠有些愕然,他自知年近三旬,也不想和江漣稱兄道弟,更何況江漣出現的突然,姜舜好糊弄不代表他也沒長腦子,幹脆像老友一樣與他平輩論交直呼其名:“江漣。”
“嗯?”對方有些詫異地看着他。
對着這張臉,沈筠很難擺出一副公事公辦鐵面無私的表情,于是更放軟了聲音,擔心自己的問話會傷害到江漣的心情:“唐婷姑娘為報家仇來到姜府,既然姜嵩已死,又何必再拉上一個你?更何況……我們兩度相見,我知曉你并非沒有家世背景之人,何必,何必來此供人差遣。”
沈筠一問,江漣就嘆息一聲,露出了一副苦不堪言的表情,吓得沈筠以為他馬上就要像那夜一樣開始西子捧心了。
好在這回江漣并沒有犯什麽心疼症,坦言小聲道:“我與唐婷,的确不是什麽表姐表弟,只不過,同是天涯淪落人罷了。”
“這裏不是說話所在,”江漣四下看了一圈,領着沈筠往外走:“且随我到僻靜之處慢慢說來。”
江漣說的僻靜處,就是宣陽坊裏的四合院。令沈筠吃驚的事,這處四合院居然就在蘇自修府邸斜對角,桦和胡同最南邊的出口,和黎陽公主的居蘭坊并排。
沈筠頭一次踏進這處沒有署名的四合院,就察覺了這棟位于西京城達官貴人雲集之處的建築的反常——民間建築講究坐北朝南采光好風水好,而這處四合院,卻仿佛是故意反其道而行之,青天白日下很好的避去絕大部分陽光,大冬天裏室內居然各種漏風,也不知江漣是怎麽受得了的。
站在院中,有美女素手撐傘跟在江漣身後,江漣接過來,打發姑娘去歇着,自己在院中同沈筠說話。
沈筠在傘外,江漣在傘裏,表情被遮擋住看不太清,聽聲音卻是極為傷感的:“姜嵩父子作惡多端,所欠下的,又豈止唐婷一人之債。我與秋棠,本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誰知一夕禍起,我不知何處得罪了姜嵩,竟招致殺身之禍,而秋棠為了保護我,犧牲了自己。”
聽到江漣說有位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情人,沈筠頗感意外,在失落中靈敏地抓住了這個名字:“秋棠?董秋棠?”
“正是。”江漣續說:“她被姜嵩捉進府中逼着成婚,而我空有家財萬貫,竟不能相救,只好拜托同樣痛恨姜嵩老賊的唐姑娘。本想在成婚當天殺進姜府,便是死,我倆也要死在一處……但,但卻被我發現新娘子早已不是我的秋棠!”
他說到動情處自己都難辨真假,恍然間女孩身穿嫁衣的紅色身影竟與十幾年前的一個少年背影重疊。他并非軟弱的人,除了這雙容易含淚泛酸的眼睛。
沈筠豈不知道眼淚的厲害,生怕他又露出和那晚一樣的表情,連忙同意道:“別再說了,我信你便是。”
一來二去的,二人便算是結成了同盟。
不出唐婷所料,宮裏果然派了人來主持姜嵩的葬禮,來者就是幾天前在姜嵩喜宴上被畫皮鬼吓得驚魂未定的窦延。經過一番驚吓,窦延頗有些氣短體虛,好在唐婷并不是無端扯謊,江漣在主持白事上的确有兩把刷子,配合窦延把規制走得井井有條。
初終,招魂,接着便是發喪。姜嵩是皇親國戚,當朝不少大臣都紛紛前來奔喪,其中就包括沒有在婚宴上出現的,當朝丞相盛清的兒子,盛蛟。
他與姜舜,明面上是狐朋狗友的聯系,姜嵩去世,他理當前來吊唁,但讓人沒想到的是,這次他并非只身前來,反而是攜他的妻子,當今聖上的親妹妹,黎陽長公主前來吊唁的。
這位長公主從小就性情孤僻不愛見人,但因為和聖上是一母同胞的雙生兄妹的關系,二人一直親密非常,尤其是他們的生母王美人過世後,公主傷心過度,唯有當時還是魏王的元明皇帝親自照料才肯吃飯喝水。
聖上即位後,身為公主驸馬的中書舍人李璋玉竟勾結廢太子舊部,意圖謀反。聖上不得已下令誅李氏九族,并将黎陽公主接進宮中照料,後嫁給了自己一手培養的盛蛟。她和李中書的女兒李樂陶,直接過繼到自己膝下,改名解陶,封為蓮城公主。
長公主親自前來,乃是給了姜嵩莫大的哀榮,姜舜連忙請出在場的閑雜人等,跪在靈堂中央恭候公主大駕。
那廂姜舜跪拜在地,高呼公主千歲,這廂盛蛟就攙扶着公主右臂,恭敬有餘而親密不足地請她跨過門檻。
公主頭戴白色帏帽,看不清面容,只是當她見到姜嵩靈柩時卻突然腳下一軟,全賴盛蛟及時攙扶,讓她半倚在自己懷中才不至于頹軟在地。
沈筠和江漣躲在屏風後面,見到此情此景默契地對視一眼——方才盛蛟的這一把攙扶看似親密體貼,實則若真讓人這麽攙扶一把,只會覺得行動受制,如同警告。
姜舜擡起頭來,怔愣地看着眼前恍若神妃仙子般高高在上的黎陽公主,忽然十分動情地說:“臣說句僭越的話——今日得見公主,覺得十分親切。就好像,就好像是臣的姐姐一般。”
也許和姜嵩父子間沒多少情分,但不難看出姜舜和他姐姐姜貴妃卻是有幾分真情在。只見他不顧體面的膝行幾步,幾乎是要抱住盛蛟的腿,哭訴道:“公主,公主殿下,驸馬大人,你們能不能幫我和皇上求個情,讓我姐姐回家來看一眼。這幾天我往宮裏遞了幾十封信,一封都沒有給我回。我姐進宮已經四年了,如今爹都死了,她就不能來看一眼嗎?”
姜舜這幾句話,明面上是責怪姜貴妃,生父去世卻不能盡孝,但有心之人聽來卻是暗中指責聖上,貪戀女色到不近人情的地步,入宮四年竟沒有讓姜貴妃回家探望一眼,也不許她家人進宮相見。
盛蛟看着姜舜如此失态,無動于衷地向後退了兩步,警告似的:“小公爺自重,貴妃娘娘既然入宮,便不再是你姐姐了。”
盛蛟嘴狠心硬,公主卻沒能巋然不動,只見她掙脫盛蛟手臂的桎梏,往前踉跄了幾步,屈膝半跪在姜舜身前,頗為憐惜地摸了摸他的頭。
姜舜鼻涕眼淚一起流,看着公主如此溫存,一股委屈之情湧上心頭,哽咽起來:“讓公主您見笑了。姐姐進宮前,爹只是個殺豬賣肉的,娘死的早,爹又喜歡喝酒,喜歡女人,家裏本來就沒什麽錢,全被他拿去娶小的了。我飯量大,總是吃不飽,姐姐就變戲法似的,總能變出幾個饅頭給我,後來我才知道,都是她自己餓着把飯留給我吃了。”
公主心腸柔軟,帏帽底下淚眼婆娑,突然就很動情的把姜舜攬進了自己懷裏,兩個人一起哭了起來。
盛蛟阻攔不住,又氣又羞地四周看了一圈,怪公主壞了自己的尊嚴與體面。見沒什麽人在場,才把房門關了,站在一旁冷眼瞧着這場鬧劇。
姜舜的臉搭在黎陽公主肩頭,忽然也就不再顧什麽利益尊卑,反抱住了公主,壓着嗓子說:“長公主殿下,您真的很像姐姐。”
“我膽子小,讀書也沒出息,從來就不讨爹的喜歡……只有你,會在我害怕的時候抱着我……”
要不是自從來到西京城就親眼看着姜舜怎麽狐假虎威橫行霸道的,沈筠幾乎都快要被他這姐弟情深的一套感動了。不過好在他沒爹沒娘沒記憶,感情并沒有那麽充沛,走馬觀花地看着這一切,只覺得姜舜說的有點道理,這黎陽公主,倒好像真是他親姐姐似的。忽然感嘆:“姜舜倒跟盛蛟的夫人哭起來了,姜嵩的死,盛蛟應該算是罪魁禍首……”
說着說着,沈筠腦海中浮現出寶琳樓的暖閣裏盛蛟總是波瀾不驚勝券在握的那張臉,透過他的眼睛印在如今盛蛟滿含鄙夷的臉上,不由得感到背脊發冷。
他早就知道陳廣會在喜宴當天行刺,然後被風清門副門主薛颢當場拿下,而他甚至懶得在姜舜面前僞裝,因為這個蠢貨根本是看不破的。
可陳廣為什麽偏偏選在那天,薛颢又何以來得那麽及時,就像蘇自修死的那天晚上一樣及時。
“沈筠,雖然不知道你是為什麽留在姜家,但有一點我一定要告訴你,”二人踱步姜府後,江漣看出沈筠神色凝重,也許是在琢磨盛蛟的事情,欲蓋彌彰地湊近他的耳朵小聲提點:“不要琢磨關于黎陽公主的任何事情。”
“為什麽?”沈筠不解:“看今日情形,她似乎是個十分和善的女子。”
“她是否和善我不清楚,但她的親哥哥,可不是什麽和善之輩。”江漣把沈筠拉近了:“你知道秋棠的母親曾經是公主的乳母,本來應當留在宮中好生照料的,卻在聖上繼位後突然被趕出了皇宮,甚至一度遭到了追殺。”
沈筠好奇心重,見此刻江漣言辭閃爍中仿佛有大秘辛的樣子,不由得瞪大了雙眼。
見他一副求知若渴的樣子,江漣卻突然打住不說了,只留下一句極暧昧的:“不要打聽黎陽公主的任何事,還有姜貴妃,兩個,都是聖上的心頭肉。”
“說話就說話!”易開悄沒聲地從後劈進二人中間,大嗓門把方才暧昧懸疑的氣氛破壞地一幹二淨:“靠那麽近做什麽!”
江漣豈會看不出易開對沈筠是什麽想法,索性他也無意相争,了然一笑,識趣地退後讓開位置,見仍然穿着女裝的藍屏,遂将話題岔開:“明月,怎麽還穿着女子衣裙呀?”
也就是此時,盛蛟一個人神出鬼沒地從一個小巷子口冒出來,也不繞彎子,簡單寒暄兩句過後單刀直入對沈筠道:“聽聞貴駕頗有些降妖驅鬼的本事,進來府上有些不安寧,不知可否勞動大駕,到公主府查探一番,也好讓公主寬心。若能讓公主安樂,便是什麽酬勞也使得的。”
沈筠詫異,看向江漣,他剛剛才叮囑過不要摻和和黎陽公主有關的任何事。于是他猶豫了一下,意外看到盛蛟出來的那條小巷子裏嚴楹帶着兩個小姑娘正遙遙地沖他們招手,然後果斷說:“那就請驸馬為我們帶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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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