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道阻鯉珠潭
道阻鯉珠潭
仙愁嶺位于隴右境內義州城二十裏外的群山之中。沈筠帶着易開和五雷山衆人腳程很快,僅用一天時間就踏入了仙愁嶺地界。
十五年前的仙愁嶺還叫做集芳嶺,內有山精野怪成千,花草樹木上萬,是個地如其名比忘憂谷還要鐘靈毓秀的世外桃源。但随着冥府江潋奪權,殺了前任冥主江玄并取而代之,致使冥府大亂,戰火一直蔓延到了冥鹿谷外的集芳嶺。
集芳嶺的生靈們世代聚居,倚仗天塹與世隔絕,故而在面對冥府大舉壓境的厲鬼和烈火時,毫無還手之力可言。集芳嶺的奇花異樹并境中生靈全部在冥火焚燒下化為寸寸焦灰,是靠當年仙愁嶺的嶺主向冥府獻出嶺中絕世珍寶才避免了集芳嶺生靈塗炭的慘劇。
嶺中的參天古木變成了張牙舞爪的枯樹怪柏,奇珍異獸變成了形态可怖的嗜血妖邪,曾經的世外桃源集芳嶺徹底變成了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仙愁嶺。
沈筠一面循着自己的記憶和以前留下的标記探路,一面提醒衆人不要亂動嶺中的任何東西。
宋子辰落在隊伍的最後面,東盼西顧。常年被關在五雷山上的修士甫一入世,就如同那出籠的鳥兒,看什麽都新奇可愛,絲毫不覺這地獄景象有什麽可怖之處。
走着走着,一只長毛卷尾莫名垂落在自己面前,宋子辰往後仰了一下脖子,順着這條尾巴往上看去。
這是一條很長的尾巴,一直往上延伸到足有五六尺高的地方,上面的東西被枯枝破葉擋得嚴嚴實實。
未加多想,宋子辰擡手往盤成圈的尾巴尖處拉了一把,随即這尾巴大為受驚,一溜煙全部卷了上去,尾巴的主人在樹頂上快速奔逃出去。
“啪”一聲脆響,宋子辰方才拉人尾巴的手背上狠狠挨了一巴掌,立時就浮現出幾根紅紅的指印來,他捂住自己被打痛的手背小聲地“嗷”了一嗓子,怕被薄瑾川和沈筠他們聽見,壓低了聲音控訴:“慶姐,你幹什麽打我!”
莊時慶把拽了他一把,拖着他往前走,“平常的課你不聽就算了,到這也不聽?”宋子辰的行為在連續八年蟬聯五雷山綜合素質考核全門派第一的莊時慶眼裏非常不可理喻,“狐兄剛說的話你是一點也沒聽見。你知道這是什麽?別亂動!”
宋子辰不敢跟她硬碰硬,只敢在她背後做出一個鬼臉,卻被突然回頭的莊時慶抓個正着,終于在“得償所願”又挨了一招霹靂掌後,老老實實跟在了莊時慶後面。
沈筠耳朵抖動兩下,捕捉到兩位五雷山新秀的動靜,便回頭看了一眼清點人數。這一點,還真被他發現少了一個。
“金剛老兄怎麽不見了?”他以為是自己帶路把人給帶丢了。
還好薄瑾川及時寬慰他道:“無妨,不必管他。金剛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他能跟得上我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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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筠點了點頭,有些擔心地說:“仙愁嶺其實是上古大神鬥法的遺址,有很多不為人知的陣法存在,這些陣法變幻莫測,說是天羅地網也不為過,修為再高也要當心才是。”
“哦?是嗎!”薄瑾川卻顯得十分興奮:“我那小嚴師妹于陣法頗為精通,這對她來說倒不失為一個好地方。”
“哎,”宋子辰拿胳膊肘怼了怼莊時慶,他似乎患有什麽無法集中精神的頑疾,認真聽人講話比登天還難,此刻又開始留心四面八方的動靜,“慶姐,你聽沒聽到,好像有什麽聲音。”
“哪有什麽聲音。”莊時慶已經習慣把“老師”剛剛講完的東西再重複一遍給宋子辰了:“狐兄說這裏有很多上古大神留下的陣法,你最好小心一點。”
“真的有啊!”宋子辰着急道:“是個女孩的聲音,她在哭!在喊救命!”
“沒有啊。”莊時慶細細聽了一番,不知道這個倒黴師弟又在發什麽瘋。
眼見和莊時慶說不清楚,宋子辰抓狂地嘆息了一聲,徑自提着佩劍鬧海向不遠處的一汪夾抱在山間的幽藍色水潭跑去。
“宋子辰!”一把沒抓住他,莊時慶喊了一聲,攜佩劍聽潮飛快追了上去。
“別過去!”
沈筠的阻攔為時已晚,只見原本平靜無波的水潭突然爆出了高達數十米的浪花,兜頭向這一行人打來。
正當所有人的視線都被水幕遮蔽之時,從潭中陡然伸出無數如兒臂般粗壯的水草,張牙舞爪地朝衆人卷來。
最前面的宋子辰、莊時慶二人率先中招,四肢并腰間都被水草牢牢纏縛,角力不過後猛然被拉入水下。
除了莊宋二人外,沈蘅香也牢牢抓着花神棍和這些不知從何而來的水草搶奪起來。她畢竟長得不高,修為也差勁,眼看就要敗下陣來,正在千鈞一發之際,一柄泛着青光的利劍勢如破竹地飛來,“唰唰”幾下就将水草盡數斬斷——是薄瑾川出手保住了他的小師侄。
沈筠此時已經跑到潭邊,見狀回頭招呼:“薄仙長在此坐鎮,易開,吳宗主,随我下水救人!”
吳景春話不多說,操縱着自己的木劍斬出一條通往水潭的道來,直沖過去一躍而入。
“筠哥,你怕水,還是在岸上待着吧!”易開知道沈筠最讨厭皮毛被弄濕了,畢竟是走獸,一旦下水戰鬥力将大打折扣。
“管不了這麽多了。”沈筠牢牢抓住易開的肩膀,示意他載自己下水,“救人要緊。”
聞言,易開立刻變成了一只日晷大的烏龜,馱着沈筠沉入水中。
雖然念過了避水訣,但被陰濕的水潭包裹住的感覺還是不免讓沈筠打心眼裏感到厭惡。
原本清澈但深不見底的潭水被突然暴漲的水草攪弄地渾濁不堪,但這點障礙對如魚得水的易開來說簡直不足挂齒。他的龜殼很敏銳地捕捉着每一絲水流的動向,靈巧無比地幾個騰挪翻身,輕而易舉就避過了水草偷襲。
越往下沉周圍就越發漆黑,沈筠雙眼不能視物,耳朵也因為進了水堵的難受。這樣的環境對習慣于四腳着地的毛絨小狐貍來說實在難以忍受,沈筠幹脆将心一橫,雙手合十搓開一道耀眼金光,乃是将挽瀾劍召喚而出,試着在水中挽了幾個劍花後執劍在背。
借着挽瀾的劍光照耀,沈筠看到不遠處有短兵相接時所發出的閃光,于是伸手拍了幾下易開的龜殼。易開會意,加快速度朝劍光所指處游去。
然而就在此時,一道劍光從頭頂直直劈下,沈筠登時一個激靈,側身向外躲閃,同時腳下發力将易開朝相反的方向蹬出老遠。
細密的攻擊接踵而來,沈筠屏息凝神,豁出去用自己的身體感受水流的變化,以此來推測敵方劍鋒所指。
幾招過後,沈筠只能推測出對方使用的是一柄可長可短,在利劍與水草之間變換自如的軟劍。他在明,對方在暗,方才幾下兇險的過招看到的也只是水紅色的衣裙一角。
那女子行動如幽都鬼魅、如水底游魚,必定是從小長養此處對潭中景物十分熟悉的生靈,借助三面凸起的山壁怪石和水底嶙峋亂布的暗礁水草,把自己的行蹤完完全全隐匿了起來。時而憑空出現,時而旁刺斜出,端的就是個妙法自然!
分不清背後是冷汗還是陰寒的潭水,沈筠手持挽瀾,一邊防備四周,一邊退向山壁,想要以此作為後方防備。
手掌甫一摸上堅硬的山壁,腰間菱光鏡驀地震響,沈筠火速收回手掌在菱光鏡上一拍,江漣的聲音在寂靜的水下突兀的響起,絲毫不受潭水阻隔地直接鑽入沈筠的耳中:“離開那裏!”
江漣話音未落,原本寂靜的石壁猛然間長出幾根尖刺,沈筠幾乎是無意識地聽從江漣的指令,險險避開了這突然活過來的山壁想要把他做成串狐貍的一擊,只擦傷了肩膀一處。緊接着回手一劍劈過去,那石壁被削出一面整齊的切口,瞬間噴出一大股濃腥的血液!
地動山搖,一種超出耳朵承受能力的尖叫聲在水下響起,只教水面上都泛起陣陣波濤,仿佛是這山承受了巨大的痛苦所發出的哀鳴。
沈筠感覺自己耳中好像有血流出,痛苦地拿拳頭往頭上錘了幾下。
仿佛知道他在遭遇什麽,江漣的聲音比以往大了十倍不止,焦急萬分:“轉身!離開那裏。停,就是這個放向,往前游!”
起先攻擊沈筠的那名女子此時再度出現,積攢了一小段時間的力量,這次她的攻擊來的迅猛且磅礴,水草從天上地下席卷而來,是活活要把沈筠卷沒在其中的氣勢!
“绫绡!”菱光鏡中傳來江漣的一聲爆喝,這水草鋪天蓋地的氣勢猛然一滞,“你給我住手!”
這群水草仿佛是被這突然的一吼給搞懵了,呆滞地頓了片刻後飛快的向沈筠的後方收縮而去。
沈筠轉身看過去,只見那些水草最後收縮成了一柄軟劍,落入了一名身穿水紅色衣裙的女子手中。
這女子容貌秀麗,完全看不出是出手就要人命的夜叉做派,耳後生有魚鳍,劍柄上也有魚鱗點綴,仿佛是錦鯉化形,正有些神情懵懂地看着沈筠腰間的菱光鏡,看着裏面的江漣,“你怎麽……”
“滾!”
被江漣不留情面地一吼,那女子懵懂的臉上驟然平添幾分委屈,看了看沈筠,腦海中想到的是自己未完成的任務,然後很不甘心地看着江漣。
“汪翞已經到了,不想你哥死,就快去救他。”江漣冷聲道。
汪翞,就是在明月樓将他重創,在舒蘭宮将孟靜接走,又在青鬼司跪地受刑的那名刺客。一個顯然是和江漣處在不同陣營的人,為什麽會來鯉珠潭?他來了的話,自己又該如何應對呢。
因為汪翞的到來感到發愁的并不止沈筠一人。聽到這個名字,绫绡很明顯地倒吸了一口冷氣,用臉責怪江漣怎麽能讓汪翞過來,然後也不管沈筠,一下就游沒了影。
沒了錦鯉绫绡的攔路,沈筠身邊一下子安靜起來,這陌生的,讓他萬分讨厭的水底深潭,此刻卻是前所未有的安寧。
正要去找尋易開和其他人的蹤跡,菱光鏡裏的江漣松了口氣,繼續道:“筠兒,聽我的,破了潭中法陣,他們自能解脫。”像是想要挽回些什麽,江漣兀自徒勞地補充道:“這次我不騙你!”
沈筠努了努嘴,沒有說話,也沒有問江漣是怎麽知道他在何處的,反正這位神出鬼沒的冥府少主消息總是靈通的可怕。沈筠按照江漣方才所指的放向游去,绫绡撤退,這一路果然暢通無阻,沒有再遇到任何襲擊與阻撓。
知道因為西京城的事沈筠勢必對他有所提防,現在必然不是很想和他說話,江漣識趣,也不沒話找話,用實際行動證明自己這次一句謊話沒說:“摸到山壁了嗎?”
過了一會兒,沈筠來到了另一處山壁前,因為有前車之鑒并不是很敢特別靠近,聽到江漣詢問才把手放了上去,“嗯。”
“往你的右邊走,手放在和肩膀平齊的位置。我比你略高一些,你把手往上放兩寸。”
沈筠照做,掌心一寸寸撫過凹凸不平的岩面,一邊移動,一邊細細地感觸。
沒走一會兒,指腹突然碰到了一處很有規律的凹陷,沈筠指尖順着走了一圈,覺出這是一個圓形凹槽。江漣仿佛未蔔先知,聲音及時響起:“摸到了嗎?一個圓盤,跟我念,用力把它按進去。”
“天地無界,黑水無形。水族八千萬,盡朝此方來。”
二人話音落下,沈筠身前嚴絲合縫的石壁突然向兩邊分開,有耀眼的白光從中膨出,灑落沈筠一身。
由于在黑暗中待了太久,沈筠不得不用手臂遮擋住太過耀眼的光芒,等光芒漸褪,自己的眼睛也适應了明亮的環境,才慢慢看清了石壁後的全貌。
這是一個八尺見方,高約十幾尺的暗室,四壁徒然,只正中央的石柱上四平八穩地放着一顆成年男子拳頭大小的圓球,方才發出耀眼白光的正是此物。沈筠雜書讀得多,曾經在哪裏看到過仙愁嶺在近千年前曾是鲛人的居所,後來滄海桑田,戰争紛亂,這裏再也不是鲛人的宜居之地,便舉全族遷入東海,只留下鲛王珠一顆,為他們再也回不去的故鄉守墓。
白光過後,鲛王珠內景一片混沌,間或有幾道亮光現過,大致顯現出整個潭中的境況。
“把手放到上面。”江漣有條不紊地指點:“跟我念——無風不起浪,等閑海波平。”
咒語應聲起效,随着鲛王珠中墨一樣的漆黑逐漸退散,沈筠身處的幽深水潭也逐漸變了顏色,他于是收起了挽瀾。水位漸落,陽光灑下,周圍的景象逐漸明朗起來。沈筠這才發現,他和易開下來時縱深游過的那麽長那麽遠的路,現在居然仍舊與岸邊平齊,且距離也不過只有百步,便知這鲛王珠是如何法力無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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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