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冥府二公主
冥府二公主
鲛王珠陣中的最後一個關竅解開,玄之又玄的陣中景象也随之消逝。
洪克臣挂在樹上,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中招,亦不曉得自己是如何脫身的。且嘆了一口氣,看到遠處吳景春安然無恙地站立着,這只深山老猿就準備離開。他獨來獨往慣了,不喜與人交往,也不怎麽關心除了他的兩個朋友以外的事情。
許是剛從陣中出來,身體機能都被耗到了最低,一向警惕的洪克臣居然沒有察覺到有人悄無聲息地靠近了自己身後。一巴掌拍在肩上,洪克臣渾身劇烈驚顫一下,堪堪回頭,看見一個陌生卻倜傥的人臉,紮着一頭淩亂不羁的小辮,笑時露出一嘴白牙,很自來熟地對他說:“老兄,看見我家冥府二公主沒有,長得可美可美那個。”
冥府不是只有一位纨绔少主嗎?
洪克臣天生就害怕這種人,不敢跟他說話,怕他纏住自己不放,謹慎地收回眼神就要離開,熟料卻被這人捉住,不理會他的局促不安,也不肯放他離去。
“老兄,我和你說話你怎麽不理啊。”赤紫青賤兮兮地,別人越不理他他越是來勁,偏要迎難而上,指着潭水中突然出現的一個背影,興奮地晃着洪克臣的肩膀:“看到沒,那就是我們二公主,好不好看,好不好看?”
“這難道不是個男子的背影?哪裏像什麽公主,體型不像,個頭也不像。”洪克臣覺得自己碰上了傻子,自己也是個傻子,居然真的照傻子說的去看。再次準備起身逃離之際,忽然就見那名“二公主”驀然轉身……
鲛王珠內景中紅雲退散,逐漸呈現出身邊景物的樣子,所有人又重新回到的原來的位置。不知在陣中經歷了光陰幾何,此刻天色陰暗,暴雨傾盆。
潭水逐漸漲滿幹涸的水潭,江漣上前一把摻住不知為何神情怔滞的沈筠,連攜帶抱地把他弄到了岸邊,示意汪翞撐起封月傘,三人一同待在傘下躲雨,就像小時候那樣。
從轉身到打起傘的間隔中,洪克臣看清了江漣的臉,蒼白之中帶着黑白分明的秾豔,心中驚駭:“他不是公主就沒人是公主了。”
此刻,這“公主”全不拿捏一絲尊貴氣質,半蹲在沈筠身前給他擦臉上的雨水,還遮遮掩掩地在他臉上輕輕捏了一下,指尖摩挲着臉肉柔軟的涼絲絲的觸感,心曠神怡。
“筠兒。”他死性不改地叫,“想什麽呢,這麽入神?”
“嗯?”沈筠甩了甩頭發上的水,看了江漣一會兒終于神思歸位,突然笑了一下,很明顯是在遮掩內心真實的想法,“啊,我在想這上古大陣當真玄妙,玄妙……”
就在這時,茂密的林木掩映外突然傳來了一陣腳步聲,林間也窸窸窣窣,似乎有什麽東西正在其中穿行。
剛從鲛王珠陣中解放出來,衆人都有些心有餘悸的草木皆兵,紛紛握緊手中武器,站立成戒備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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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主!”未見其人先聞其聲,赤紫青一個重明鳥學猴子做派,抓着一根粗壯藤條從樹林間蕩下,借着慣性把自己甩到江漣身前,半跪在地行了個禮:“屬下參見少主。”
與赤紫青一同到來的還有易江秋領着的易開藍屏和绫家兄妹等人。被沈筠甩出鲛王珠的範圍後,易開自知憑一己之力是救不出沈筠的,又恐留在仙愁嶺會着了那錦鯉兄妹的道,于是便日夜兼程趕回忘憂谷搬救兵去了。
易江秋得知後,立即動身前來仙愁嶺找到此地嶺主鳳俣進行交涉,解釋清楚前因後果後,鳳俣先是斥責了绫家兄妹辦事沖動不辨是非,随即很抱歉地表示他們雖然能夠借助鲛王珠的力量控制附近的山川河流,但這幻境大陣一旦啓動就無法從外部停止,只能靠陣中人自行努力,全部破除心魔後,此陣便可自行解開。
幫不上陣中人什麽,易江秋一行便只好羁留在仙愁嶺內等待,嶺主鳳俣給他們在靠近鯉珠潭的仙愁嶺外圍安排了住處,招待雖然熱切卻并不親切,易江秋明白,這個年近七旬的大鳥後生是不打算讓他們從仙愁嶺經過的。
終于在誤入鲛珠陣後的第三天上午,他們等來了衆人破陣而出。
“筠哥,你終于出來了,我們都擔心死了。”易開跑到沈筠身邊,對江漣和汪翞很警惕,把沈筠拉到了幾步之外易江秋的身邊,自己撐一把油紙傘給他打着。
忘憂谷毫無疑問是沈筠的家,谷中人對他而言也像家人般重要親切。他剛在鲛王珠陣中失去了自己的父母,此刻在陣外撿回了現世的家人,他們為了接自己回家在仙愁嶺這個危機四伏的鬼蜮等候了三天,這讓沈筠心中倍感慰藉。
易江秋年輕時大抵是做苦力營生的,一雙手比樹皮還要粗糙,但卻有源源不斷的熱意傳到沈筠手中。老村長一只手抓着沈筠的手,另一只手在老眼昏花的阻隔下艱難地放到了沈筠的後腦勺上,輕輕揉搓:“好孩子,我就知道你是最英勇的,我真為你感到驕傲。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江漣打心眼裏讨厭沈筠這一幫半路截胡上蹿下跳的所謂“家人”,不是因為易開對沈筠那些小孩子過家家一般的情意,而是他和汪翞都覺得,站在沈筠身邊替他遮風擋雨給他一個家的,本應是自己。可是現在,自己反倒成了外人,被沈筠介紹給他現在的“家人”。
赤紫青瞧見江漣面色不善,很機敏地猜測到什麽,但是沒安好心,他說:“看來屬下是該恭喜少主又覓得新歡了。”他把“又”字說的清楚且大聲,着意要叫沈筠聽見,果不其然收獲江漣一記眼刀,“阿青,腦子不好就不要亂用,我身邊有開陽一個就夠了,你還是回到姑姑身邊吧。”
赤紫青卻不曾注意到開陽也有前來,只聽江漣話音剛落,一個棕褐色的身影便瞬間出現在江漣身前,很兇悍地,逼退了赤紫青兩步。
他本就是自作主張向江漣投誠的,但總懷着些不上臺面的心思讓江漣煩心。這次注定是讨不到好了,赤紫青聳了聳肩膀,狀似灑脫地離去。
易江秋人老成精,聽出了赤紫青話裏指的是沈筠和江漣有些什麽,便恍然大悟:“筠兒,就是他呀。”
“對。”沈筠果斷應下,給他雙方介紹:“這是江漣,這是汪翞,易開和藍屏在西京城是見過的。”
然後就留下了很不好的印象。
沈筠沒提這一茬,繼續說:“江漣,這位是我的恩人,我們村的村長,易開的父親。”
“恩人。”江漣盯着易江秋這張溝壑縱橫的老臉,皮笑肉不笑,像是咽下了一個非常令人作嘔的東西,緩緩伸出手和易江秋握了一下,“易村長,幸會。”
易江秋簡單和江漣打了個招呼就給沈筠介紹起了其他人。
這名看起來有凡人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子名叫鳳俣,是仙愁嶺如今的當家嶺主,統領仙愁嶺中若幹生靈并負責守衛他們的安全。
仙愁嶺險惡非常,沈筠本以為它的主人也應該是個青面獠牙的兇惡之徒,沒想到鳳俣人如其名,雖然魁梧了些,性格反倒溫文爾雅。也不知易江秋用了什麽辦法和他交涉,此刻他領着绫照绫绡兩兄妹,走到五雷山和忘憂谷一行人面前:“大魚小魚,你們這次屬實太過了,在事情沒有弄清楚之前就胡亂動手濫殺無辜,你們知道錯了嗎?”
绫绡立正裝乖:“知道錯了!”
绫照不情不願:“嗯。”
“那還不給衆位賠罪。”鳳俣下了最後通牒。
绫绡生性開朗,鳳俣讓幹什麽她就幹什麽,上前走了幾步和他們一一賠罪道:“衆位仙長,小仙姑,還有這位狐妖弟弟,對不起。我和我哥還以為你們也是來村子裏搗亂的,所以才會攔你們的路,對不起啦。”她說這話時不知為何看了江漣一眼,仿佛意有所指。
“沒關系沒關系。”五雷山衆人裏面地位最高的薄瑾川連連擺手,表明了自己不想惹事的态度。
見绫照不聲不響,鳳俣有些不大高興,催促他:“绫照,說話。”
绫照無可奈何,不情不願地撇開了臉,拱了一下手,從嘴裏擠出幾個字:“得罪了。”他旋即離去,不願再停留半分。
鳳俣望着绫照離去的背影,表情陰沉,旋即看向易江秋時又恢複了一副和藹可親的笑容,向他解釋說:“這小子野慣了,不懂禮數,回去我一定好好教訓他。”
沈蘅香不知道仙愁嶺的內情,還傻乎乎地問绫绡:“小魚姐姐,有很多人來這裏搗亂嗎?”
“是啊。”绫绡無意遮掩,“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仙愁嶺的奇珍異寶諸位也算是見識過一點了,想必很清楚這會給仙愁嶺招來什麽樣的災禍。而且近來有個傳聞,說今年三月初三大樂神君會親自現身,滿足有緣人的一個願望,招來了好多妖魔鬼怪往百川巷跑。但總會有一些外鄉人混在前往百川巷的人群中,圖謀我們仙愁嶺的珍寶,沒辦法,我們只能借助上古大陣的幫助驅趕外鄉人,才能保護好我們的村莊。”
然後她仍舊看向江漣:“當然還有一些奇怪的人,連別人吃什麽飯都要管……”
“好了小魚。”鳳俣适時地制止了她,發出了虛情假意的邀請:“大魚小魚行事沖動,讓各位受驚了。我在嶺中讓人準備了酒席,給衆位壓驚。”
薄瑾川确是知道一些“仙愁嶺”名號的來路,不敢在此處吃飯,只微笑道:“嶺主費心了,只是我們此行的目的是抓我那不争氣的徒兒回去,這才一路追到仙愁嶺,着實不便在此逗留……”他提防鳳俣,故意模糊了真正的目标百川巷。
“既然如此,我勸諸位還是回去吧。”他肯讓绫家兄妹前來賠罪,看的是易江秋的面子,并不是很買五雷山的賬,當即下了逐客令:“仙愁嶺不留外人,薄長老的弟子也不會在我們這裏。”
丁默如在這兒是嚴掌教說的,陳潆在這兒是六指神算說的,現在這個所謂嶺主兩句話就像把他們打發了,“你……”宋子辰不忿,卻被莊時慶牢牢拽住。
但鳳俣還是注意到了他,嘴角輕扯了一下,說道:“小仙長,給你一個忠告,不清楚的東西不要亂動,尤其是毛絨絨的卷尾魈尾巴,它可能引來很多你意想不到的東西。”
薄瑾川法力還沒有恢複,此刻他也看出鳳俣之所以有耐心站在這裏和自己說話,全然是看易江秋的面子,貿然和仙愁嶺起沖突自己一方絕對讨不到一絲便宜,于是便發揮起了長袖善舞的本事,三言兩語化解了鳳俣言語中的硝煙,根本不提想要在仙愁嶺中找找丁默如和陳潆然後過仙愁嶺去到百川巷的事,帶領着衆人往忘憂谷的方向折返。
和易江秋道過別,鳳俣看向和沈筠一同離去的汪翞,像一個許久沒有往來的至親那樣叫了他一聲:“默春。”
“不管你回不回來,仙愁嶺永遠是你的家。”
汪翞卻絲毫沒有為此停留,他向着遠離仙愁嶺的方向,頭也不回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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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