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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對于學生而言，最後一節的課程總是漫長的。

漫長的四十五分鐘終于過去，流程進行到了換座位。

陳溫予座位是左手位置，第四排，靠牆。按照要求，這次需要跨越大半個班級搬去第一排。

班主任說她們應該有了這方面的經驗，這确實，兩周前她們先經歷了一輪。

彼時陳溫予與夏汐不熟，輪到她們小組移動的時候，陳溫予彎着腰，吭哧吭哧搬動自己的箱子。知識的重量果然不可小觑，就那一箱書，陳溫予搬到快要自閉。

怎麽能這！麽！重！啊！

陳溫予垂死掙紮，改搬為挪，她挪啊挪，挪啊挪，忽地，面前出現了兩條大長腿。

陳溫予順着這兩條大長腿往上看，最頂端是夏汐禮貌而不失疏離的微笑。

“我來幫你吧。”夏汐說着，無視了陳溫予的婉拒，一把将箱子拎了起來，再把它放上了陳溫予的桌面。

一箱書已經夠重了，陳溫予目瞪口呆地看着夏汐連箱子帶桌子輕輕松松搬起，閑庭信步一般，随随便便就給弄到了目的地。

毫不誇張地說，陳溫予人都看傻了。

一開始，陳溫予以為夏汐是嫌棄自己動作太慢。

現在的陳溫予覺得，夏汐這人，實在是太好了！

夏汐看着小同桌寫在臉上的誇贊，沒好意思吭聲。

其實最初那會兒，夏汐确實是因為她慢才幫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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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主要還是看她搬得太過辛苦。

小同桌力氣小，夏汐上手了才知道，她的那個箱子還格外的重。

小同桌很有意思，起初她想要将箱子搬起來，第一下使力沒成功，卻因用勁将小臉憋到通紅，還在倔強不服輸地進行嘗試。

這得搬到猴年馬月啊？

夏汐看不下去，準備搭把手。

她箱子剛拎起來，餘光瞥見小同桌亮晶晶又崇拜的小眼神，夏汐直接被她給盯到膨脹，等夏汐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已經替人家把什麽都安置好了。

結束了全程以後，陳溫予抿着唇，耳垂處有一點微紅，小小聲和她說謝謝。

哪怕是開學兩個星期了，她的這個小同桌自閉人設不倒，夏汐與她的交流有限，難得一次被她主動搭話，夏汐心道：我這不得多說兩句？

可就在她打腹稿的功夫，陳溫予已經回頭了。

從那會兒開始，夏汐被迫明白一個道理：與小同桌相處，你開口一定要快。

胡攪蠻纏都行，至少不能給她縮回殼裏的機會。

如今，夏汐可算是和陳溫予熟起來了。

夏汐主動把東西搬完，理直氣壯地跑到陳溫予面前要誇誇。

“我好厲害哦！”夏汐誇自己。

陳溫予誇她：“嗯！你超級厲害的！”

夏汐摸着後腦勺傻笑。

陳溫予想要上一趟廁所，拜托夏汐在教室等她一下。

夏汐申請加入蹲廁所大軍，陳溫予看出她完全沒有這種世俗的欲望，純粹是想要過去等她而已。

陳溫予暫時對廁所門口替她看門的存在沒興趣，搖搖頭拒絕了。

夏汐鬧到了一個摸摸頭，在自己的座位上坐好後，笑嘻嘻地讓陳溫予快去吧，同時叮囑她：“我不着急哦。”

等陳溫予離開，夏汐草草收拾好自己的東西。

晚自習期間，林窈與康璇往這邊看了數十次，其中有三次盯着小同桌的時間超過十秒。

夏汐不喜歡她們總盯着她的小同桌看，遂從座位處起身，主動到兩人面前，邀請她們出去聊聊。

“怎麽了嗎？”林窈詢問。

康璇比她更有13數一點，主動道歉：“抱歉，下次不會這樣了。”

當舍友近一月，互相都了解對方的大致為人，夏汐沒有拐彎抹角：“你們這樣的話，我會覺得很困擾。”

“抱歉。”康璇重複。

“你抱歉什麽。”夏汐嘆了一口氣，望向林窈：“舍長，你到底在看什麽？”

不難看出，林窈往這邊瞅完全是無意識行為，以至于自己提起時，她才會一時無法反應過來。

這不是夏汐無視她的理由：她自己又不是沒同桌，為什麽總盯着別人家的看。

林窈支支吾吾，不說話。

夏汐安靜地望着她，眼神鼓勵，大有‘你說什麽我都不會生氣’的意思在。

林窈深吸一口氣：“那我真的說啦。”

“嗯，你說吧。”

林窈偷看夏汐，看完又去看康璇。

康璇沖她點頭，這事不僅影響了夏、陳二人，林窈自己也沒讨到好。偏生她的求知欲旺盛，要是不真讓她掰扯出個子醜寅卯來，她很難真正死心。

“那我就真的、真的說啦。”林窈看回夏汐。

夏汐維持住表面的耐心，很好脾氣地颔首，讓她：“說吧。”

“好。”

林窈眼睛一閉，自暴自棄：“夏汐，你很喜歡陳溫予吧。”

夏汐臉上的耐心沒有了，轉變為‘你到底在說什麽鬼東西’。

“當然。”夏汐理所應當：“這不是顯而易見的事情嗎？”

她壓低聲音，笑容變得帶有占有欲，“雖然但是，這和你總往這邊看有什麽關系？舍長你不會是想告訴我，你也喜歡溫予？”

她開玩笑一般地，自問自答：“不至于吧，你們還一、點、都、不、熟。”

林窈看她就站在标準答案邊緣，卻懵懵懂懂。林窈想要反駁，想說不是這樣啊，我說的可不是你們間的友誼。

是那種、那種——那種想要親親貼貼撒嬌嬌，和她一起過一輩子的那種類型。

康璇拉了她一把，暗地裏提醒她：“可以了。”

了解到這裏就可以了，不必非要夏汐明白自己的心。

這條路不好走，她尊重夏汐的選擇，但是若非必要，最好哪個旁觀者也不要參與。

不管最後結果如何，若是林窈推她走上這條路，等到夏汐與陳溫予需要去面對世俗的目光時，林窈一定會後悔。

林窈反應過來，開始後怕。

陳溫予遠遠地朝這邊來了，夏汐停下與她們的交談，笑着沖陳溫予揮手。

陳溫予加快了一點腳步，康璇拉着林窈，對夏汐：“時候也不早了，我們就先走了。”

夏汐分出一點注意力來給她們，仔細看，她的眼神似乎帶了思索。

這縷思索稍縱即逝，就連康璇也沒捕捉到，只聽夏汐道：“好，明天見。”

“明天見。”

兩人離開，陳溫予差不多也到了夏汐的面前。

“那是化學課代表和她同桌嗎？”陳溫予問。

“是哦。”潛意識作用下，夏汐沒有介紹她倆的名字，而是反問：“溫予你找她們，是有什麽事嗎？”

“嗯。”陳溫予盯着兩人的背影，輕聲說：“今天下午她們幫了我吧，我還沒來得及找她們道謝。”

看來只能等明天了。

陳溫予在心底做了決定，準備回頭招呼夏汐回家。

一扭頭，注意到夏汐的目光，陳溫予不明白：“為什麽這麽看我？”

夏汐一秒收回心裏紛亂的思緒，沖她揚起一個燦爛至極的笑容：“沒有哦。”

“是嗎？”陳溫予顯得懷疑。

回去的路上，夏汐像是有心事。

她沒有說，也有好好壓制住不表現出來。也許是由于夏汐表現出來的小孩子脾氣，陳溫予有意無意間向她投遞了過多的視線，以至于對夏汐情緒變化的感知尤其敏銳。

她尊重夏汐的決定，夏汐不說，陳溫予便不問。

雖說是這樣決定的，陳溫予還是有一點微妙的不高興。

這晚注定是個不眠夜。

夏汐睡不着，在床上輾轉反側了十幾分鐘，一咬牙，做出決定。

她下床去翻閱資料，她記得書架上有一本書……講的是同性之間，不同尋常的關系。

陳溫予也沒睡好。

也許是有點習慣夏汐的氣息了，又或許是睡前總想着夏汐今晚的不對勁，陳溫予半夜醒了一次。

醒後，陳溫予坐在床上，頂着一頭蓬松的長發，雙目無神發了半分鐘的呆。

半分鐘後，陳溫予翻身下床，趿上拖鞋，往夏汐房間方向走。

夏汐門沒鎖，屋內的燈光透過門縫往外透。

陳溫予的火氣就與這光線一樣，刺啦刺啦往外冒。

她喊夏汐過來住，就是為了看住她好好睡覺的，不曾想這才第一天，她就敢背着自己在這熬夜。

陳溫予稍微用了點力氣敲門，“篤篤篤”，裏頭沒人應。

夏汐看書看得認真，背後突然一涼，她回頭，房間的門被推開了十餘厘米，絲絲縷縷的夜風順着漸漸大敞的門往裏呼。

“夏汐！”

夏汐緊急合上書，将書本塞回書架，三步做兩步跑到床前，一個跳躍運動蹦上床。她快速扒拉開被子，将自己蓋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個腦袋來。

夏汐式乖巧：“溫予晚安，我就睡了，幫我關一下燈。”

陳溫予被她一氣呵成的動作驚呆了。

“……下次不要這樣了。”陳溫予說她：“慢慢爬上去就行，你這樣小心別傷到自己了。”

接收到了小同桌的關心，夏汐很高興，她笑容滿面，又恢複了平時的活力：“好哦！”

這就是沒事了吧？

陳溫予悄咪咪在心裏想着。

夜已經深了，陳溫予不想本末倒置，與夏汐說話反倒是影響到了夏汐的休息。

陳溫予：“晚安。”

夏汐笑：“溫予晚安！”

陳溫予關了門出去，她到廚房倒了杯水來喝。

這個水壺保溫效果不錯，晚自習前灌的水，到現在還有一定的溫度。

熱水讓陳溫予出了一點汗，也帶走了陳溫予睡到一半後醒來的不适。

陳溫予準備着回房間睡覺，鬼使神差地，她又走到了夏汐的門前。

夏汐門依舊沒有鎖，陳溫予在她門口猶豫了三秒，決定就開一個小縫，看一眼她睡了沒有就走。

門再度被打開，門內，夏汐的床上鼓起一個大鼓包。

鼓包的邊緣，有細細碎碎的光線逸出——是小臺燈。

“夏汐！”陳溫予喊她。

鼓包內的動靜頓了一下，夏汐從中探出頭來，心虛地朝她笑。

無視掉夏汐一瞬間變得僵硬的表情，陳溫予沒收掉了夏汐試圖藏起的書。

夏汐委委屈屈哼哼唧唧，鐵石心腸如陳溫予，她現在不吃她這一套。拿走書就算了，順手還打算拎走她的小臺燈。

“睡覺！”陳溫予将人摁在床上。

為了限制住夏汐的動作，陳溫予雙手摁在夏汐的肩頭，一腳在地上站立，另一腿壓在夏汐床上，她略微彎着一點腰，低頭看夏汐的模樣，格外像是在床咚。

桌面的小臺燈倔強地放着暖黃的燈光，在影影綽綽之間，陳溫予與夏汐四目相對。

“別讓我擔心。”陳溫予說。

夏汐直愣愣盯着她的眼睛看，只覺得小同桌的黑亮的眼睛，此刻像是帶着旋渦，又像是一汪溫和卻無垠的深海，要将她帶走溺斃。她嗫嚅着開口，說起了廢話：“溫予，你會擔心我嗎？”

“我會。”陳溫予用肯定的語氣。

“永遠會嗎？”夏汐反問。

陳溫予的語氣依舊肯定：“永遠會。”

夏汐的眉眼霎時柔和起來，她終于是說服了自己：“那就說好了的，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