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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夏汐的碎碎念戛然而止。

陳溫予原本正從櫃子裏扒拉要帶走的衣物，耳旁的絮絮叨叨倏地消失，她還有點兒不适應。

她不解地扭頭，某個被她要求找個地方乖乖坐着的家夥，此刻盤着腿坐在屬于她的床上。夏汐一言不發，目光牢牢凝着陳溫予的床頭櫃。

“在看什麽？”陳溫予手扶着衣櫃門，借力站了起來，問話的同時，眼神在床頭櫃上逡巡。

“沒什麽。”夏汐鬼使神差地回答。

米白色的櫃子上擺着一杯水，以及三兩本繪本，繪本上壓着她的iPad，iPad正連接着充電器——啊對，充電器要帶上。

陳溫予走過去，彎腰去拔充電線。

長發如瀑向下滑落，一雙手從側方伸來，替她将散發攏到耳後。

“謝謝。”

話音落下，伴随着‘噠’得一聲輕響，充電器從排插上脫離。

她要起身，起身前需得拿開夏汐的手。耳側位于視野盲區，陳溫予不清楚具體情況，她的手摸索着，指尖觸碰到了夏汐的掌心。

發生了一點微不足道的意外。

意外有時也是一種機會。

夏汐手掌攤開，手腕向前，靠近陳溫予的手，與她十指相扣。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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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态的發展出乎陳溫予的意料，她詫異擡頭。

柔順的墨發穿過兩人交纏的指縫，擦着陳溫予的側臉滑落，如同一雙無形的手，溫柔地撫摸過她的臉頰。

她左手被夏汐牽着，右手攥着充電器。

夏汐纡尊降貴分了那充電器一點餘光，拉着她的小同桌在床沿邊坐下。

夏汐原先的位置靠外，兩人間有着很大一片空地。陳溫予被帶着坐在夏汐左側，夏汐身體前傾，兩人左手交握。

很是變扭的一個姿勢，夏汐朝着陳溫予那邊咕湧，伸出手環抱住她。

她将臉貼在陳溫予的背上，由衷的發出一聲喟嘆：“溫予，喜歡。”

好端端的，為什麽突然說這些。

陳溫予眼睛眨動的頻率變快，她拍拍夏汐的手，示意她松開：“好了。”

夏汐臉往陳溫予後背一埋，假裝不明白。

“喜歡。”夏汐繼續。

陳溫予總覺得她的情感熾熱而濃烈，卻不知這已經是夏汐壓制後的成果。夏汐彎着眼睛笑，一遍遍喚她的名字。

“溫予——”夏汐：“溫予。”

“……”陳溫予不說話。

夏汐重心向前，悶不吭聲的陳溫予默默前傾，讓她能趴得更舒服一點。

“好喜歡你哦。”夏汐說着，軟磨硬泡：“溫予，桌桌，為什麽不說話呀？你理我一下嘛。”

“桌桌？桌桌？”夏汐的懷抱越收越緊，陳溫予曾聽人說過，這與蜷縮相同，都是沒有安全感的表現。

安全感作為一種奢侈品，陳溫予自己都沒多少，卻願意将自己的那份分給她。

“好了。”中華文化博大精深，同樣的兩個字，換了一個語氣，帶給人的是完全相反的兩個感覺。

這一次的叫停帶着無端的縱容，陳溫予回應：“我知道了。”

“知道了嗎？”

“嗯，知道了。”

夏汐嘿嘿傻笑。

小同桌什麽也不用做，她只需要待在原地，選擇接收屬于自己的情感，夏汐就高興。

面對陳溫予，她可以很體貼：“這個姿勢會難受嗎？”

“不會。”

“那溫予。”夏汐順杆上爬：“我能再賴一會兒嗎？”

她用這樣小心的語氣，陳溫予怎麽舍得拒絕。

“可以。”陳溫予補充：“不過不能太久。”

她強調：“阿姨她們還在等我們。”

“好哦。”夏汐不會反駁陳溫予說的話，她只會嘀咕着發出期許：“要是時間能永遠在此刻定格就好了。”

“說什麽傻話。”陳溫予不認同：“你以後會有更加美好的未來，遠要比現在更值得懷念。就像你之前說的那樣：我們都會很幸福。”

就像你之前說的那樣。

夏汐唇抿緊又松開，從這句話裏品出了別樣的甜，她的聲音發緊，那是因為緊張：“溫予會将我說的話，都記在心上嗎？”

陳溫予沒有正面回答：“好好休息吧。”

在夏汐胡攪蠻纏以前，陳溫予的手出現在了夏汐的頭頂。

數年以前，陳溫予的隔壁住着一家三口，孩子的媽媽總愛撫摸孩子的頭。

那位女人大多數時候都是一襲長裙，長相完美符合大衆對于江南女子的一切認知。用吳侬軟語形容她的腔調再合适不過，與她的孩子交流時，她總是蹲着。

而不是等着孩子擡頭。

這沒什麽，陳溫予近乎是冷漠地從那家人門口走開，心裏清楚這些都與自己無關。

她明白這些叫做溫情，又矛盾地無法真切地想象。于是她簡單粗暴地将這些定義為無用的産物，是一個人對另一個人情感的收買。

直到她碰到了夏汐，一個讓她真情實意願意哄着的女生。

女生也好哄，總被她用一個字鎮壓。

“乖。”陳溫予輕聲。

“好哦。”夏汐不問了。

口頭的答案也沒多麽重要，是非與否，夏汐自己會判斷。

她貼着小同桌，鼻尖是屬于小同桌的甜香。

小同桌的氣息令人安心，兩人獨處的氛圍下，聽着她柔聲與自己說話，夏汐鼻翼翕動，毫無預兆地打了個哈欠。

“是困了嗎？”陳溫予問。

“一點點。”夏汐應了一聲，甕聲甕氣的。

臉埋久了悶得慌，調整姿勢的同時，她用臉在陳溫予後背輕蹭。

再明顯不過了的撒嬌。

陳溫予與她打商量：“你先起來，我盡快收拾好，待會兒車上我坐你旁邊，屆時你再靠着我睡？”

“好吧。”夏汐将人放開。

就去夏汐外婆那邊呆個兩三天，換洗衣物沒必要帶太多。

陳溫予将挑出來的那幾件壘了捧作一堆，通通抱在懷裏，學着夏汐之前的樣子，将它們先暫放在床上。

經過上次那番，夏汐對自己的收納能力或多或少有了點十三數，她沒自信到能給陳溫予幫上忙。

哈欠與人一樣，都是群居動物，來了一個，後頭的那些忍也忍不住。夏汐呵欠連天，一邊打，一邊縮在角落，将陳溫予的衣服攤開，小心地捋袖子上的皺褶。

陳溫予看不下去，抓起那些團成一團，直接往書包內塞。

“好了。”陳溫予表示。

“诶？”夏汐愣住。

這怔楞為夏汐的大腦換來了短暫的清明，夏汐去夠陳溫予的包：“就好了嗎？我沒關系的，溫予你要不再好好看看？”

“要是缺了什麽，我先用你的。”說這話時，陳溫予還有點不好意思，她覺得自己這是在占夏汐便宜。

夏汐原本還要掙紮的動作瞬間停止，她爬下床，趿上屬于自己的拖鞋，一本正經：“好哦，那我們走吧。”

她還是困的，眼尾暈着紅，眼底帶着水光。

陳溫予怕她一個沒注意往牆上撞，頻頻用眼神留意她，最後索性牽着她的手，拉着她一起往外走。

小同桌主動牽了她！

走在後一步的夏汐眼睛瞪大，睡意消失了大半。

“都收拾好了？”瞧見兩人出來，夏媽的視線在兩人交握着的手上多停留了幾秒。

“差不多了。”陳溫予回答。

“那就走吧。”

這一次去夏汐外婆家，Cat指定要帶上。

一來人都走了，cat沒人照顧，二來cat被夏汐從外婆家抱來之後，再沒有帶她回去過，也該讓奧利奧與長大了的cat見一見。

也不清楚兩只邊牧是否還認識對方。

大抵是認識的吧，血緣的羁絆很難斬斷。有所羁絆，就代表着會有所期待。

狗作為人類最忠實的朋友，察言觀色的能力一流。

邊牧作為犬中智商金字塔頂峰的存在，對情緒的捕捉能力同樣出色。

她就像是清楚了要去做什麽，早早地蹲在了大門口。

見夏汐與陳溫予出現，她嘴裏嗚嗚叫着，圍着兩人的腿反複來回不住地打轉，尾巴就快搖成螺旋槳。

“好狗狗。”夏汐快速揉搓cat的狗頭。

Cat直往她身邊拱，過分興奮，一時失了分寸，将陳溫予擠離了夏汐身邊。

夏汐的笑容霎時淡了許多。

“cat。”無論是表情還是神态都沒有變化。

Cat像是聽見了坐下的指令，毫不拖泥帶水往夏汐腳邊一坐，用那雙亮得出奇的眼睛盯着陳溫予看。

她太無辜了，腦袋一歪，對着陳溫予無聲表達：“哎呀，你怎麽到那邊去了呀？來呀來呀，過來我這裏。”

——她有罪，她反思。

陳溫予沒憋住笑：她越是看，越覺得這一大一小，一站一坐的這倆家夥像。

陳溫予本就喜歡cat，再被這麽愛屋及烏地一影響，眼神更加柔和。

陳溫予回到夏汐身邊，身側的一人一犬各得了摸摸頭一下。

此處一行有五人，算是cat一起，攏共需要六個座。

出發來接陳溫予之前，夏爸特地換了輛座位足夠多的愛車。他與夏媽坐最前排，夏時cat居中，陳溫予與夏汐落後幾步，縮在最後躲清淨。

角落裏只有陳溫予與夏汐兩人，前座的夏時小朋友小手一揮，很有精神氣地喊道：“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