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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時至今日，再說這些沒有多大意義。

關婧用力吸了一下鼻子，帶着幾分顯而易見的不甘心。小姑娘偷偷觀察陳溫予的微表情，試探着開口，語無倫次：“那我、我——我現在下去。我去和我媽說，我去和我媽道歉，再然後告訴我姐姐我其實……其實很支持她，說無論如何，我都一定會站在她的這邊。”

夏汐揉眉心：“少來添亂。”

是嫌二姨夫妻倆還不夠煩的是吧，大女兒搞突襲，越過他們，一聲不吭将人往一家老少面前帶，估摸着該擺出什麽表情都還在糾結呢。

這時候小女兒再沖出來站隊，搞得好像已經鬧到不可開交了，自己就是那一言不合就要棒打鴛鴦的帶惡人。

真有意思。

“我最近閑來沒事研究了一點心理學，也沒注意看是哪個專家說的了：人小時候越是缺什麽，長大後越是會報複性地索求什麽。”

夏汐對關婧：“有時間的話，多索求點心眼吧。”

瞧給孩子缺的。

“這也不能，那也不能，那你說怎麽辦？”關婧這個問題倒是問到點子上了。

陳溫予看看這個，再瞧瞧那個，試探性提出：“那要不，我們先下樓看看？”

夏汐沒有意見。

她對着她的小同桌伸出手，将人從地上拉起來。

樓下，客廳內的氣氛略顯奇怪。

中間的茶幾像是為兩側沙發的人隔開了一條楚河漢界，關茹與一位女生坐一邊，對面是二姨與零星幾位親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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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女生瞧着個子便不會矮，半長發，淡妝，臉上的表情不多，下颚線明朗清晰，是偏冷豔的長相。

她很敏銳，第一時間察覺到新出現的視線，望過來的同時上半身小幅度前傾，将關茹攏進了自己的陰影裏。

夏汐的目光與那位女生撞在了一起。

“好兇啊。”

“怎麽了？”

兩聲同時響起，前者帶着笑。

夏汐的手自打牽住陳溫予，就再沒有放開過，倒是方便了陳溫予用指尖輕扣她的手背，詢問這個突然将她擋住的同桌。

“怎麽了？”陳溫予又問了一遍。

“沒事。”夏汐率先松開手——再好心也犯不着這時候沖到前頭去當靶子。她裝作才發覺：“是我擋住你了嗎？不好意思哦溫予。”

她朝前看，示意陳溫予：“不過那個姐姐好兇哦。”

是蠻兇的。

這種兇是內斂的，如同頭狼在巡視領地，沒有多少外放的戾氣，午後的陽光下這頭頭狼可以很惬意，卻也能在敵人亮出獠牙前爆發。

夏汐稱呼她為“那個姐姐”。

那靠裏的那位應該就才是關茹。

關茹與陳溫予想象中的有些出入，淺色襯衫半身裙，頭發半紮，是很讨長輩喜歡的那類氣質長相。

陳溫予眼睛尖，在這個角度剛好能看清她的小動作：關茹正低着頭，在女生的遮掩下，悄咪咪将發尾往手指上纏。

大抵是發現陳溫予三人，還有點不好意思，盡可能不動聲色地将纏着頭發的手往她對象手下塞。

她對象偏頭看她，氣質霎時柔和下來。

兩人不知是說了些什麽，關婧對象再看向陳溫予兩人時，收斂了一身鋒芒，對着她們點點頭算作打招呼。

只在看見兩人身後的關婧時，短暫地蹙了蹙眉。

可以，仇恨拉得很穩。

夏汐回頭瞅她一眼。

關婧沉默着，霜打的白菜樣，恹恹的，瞧着還有點可憐。

夏汐二姨也注意到了新下樓的三人，她的視線在陳溫予這個生面孔上多停留了一秒，接着餘光瞥見自己的兩個女兒，笑容裏多了幾分苦澀。

她打起精神招呼幾人：“是汐汐啊，什麽時候回來的？這次打算在家裏呆個幾天？”

“回來一會兒了，和我同桌在樓上休息。”她對衆人介紹：“這位就是我同桌，陳溫予，家裏比較遠，被我拐過來玩幾天。”

“這樣啊。”二姨點頭，與陳溫予寒暄。

面對夏汐的親朋好友，在當下的情景裏，臨到關頭，陳溫予卻莫名其妙地感到緊張。

好幾次她都有看向夏汐的沖動，理智占了絕對的優勢，加之兩人才聊了幾句，夏汐先一步接過了話頭，這才沒讓她露怯。

二姨對她的第一印象不錯，只當陳溫予是簡單的怕生。

三人的出現打破了客廳裏無聲的僵持，長輩們特地留她們多聊了幾句天。

夏汐比她們想的還要上道，聊就聊吧，還主動把梯子遞到她們面前。

關茹的出櫃實在是突然，否則就以關家還算開明的程度，只要她倆能證明兩人都已經做好了戀愛前完全的心理準備，也不是簡單的圖新鮮玩玩而已，而已經是倆可靠的、能為自己的人生負責的成年人了。

慢慢磨，不是不能讓關家人松口。

——關婧大抵不能算在內。

她平等地恨關茹的每一任對象。

梯子已經遞了，下不下就是長輩們的事情了。

小同桌作為徹徹底底的外人，夏汐幫忙歸幫忙，不可能呆太久，要是話題聊太開，攪合上人家的家事，對陳溫予沒什麽好處。

聊了幾句，眼見着關茹一對兒能自己解決，夏汐要告辭離開。

年輕人不愛和長輩久呆是通病，這群長輩寬慰了幾句類似于“帶着你同桌好好玩”之類的客氣話，很痛快地放了人。

等到出了客廳，夏汐幹的第一件事就是甩開關婧——她真的是受夠了帶小孩。

“現在可以放心了？”夏汐抱着陳溫予的手臂搖晃，笑嘻嘻地用腦袋頂了她腦袋一下。她将尾音拖長，黏黏糊糊的：“我的桌桌呀，就是心軟。”

“別鬧。”陳溫予被她調侃得有些害臊。

夏汐站沒個站樣，陳溫予怕她摔着，再走不遠就是大片夏家的親戚，她眼見着臉頰又要飛上紅霞了，一只手還在努力地想要扶住她。

多少帶點欺負老實人了。

最近怎麽那麽容易害羞呀。

一天比一天可愛。

夏汐舍不得将人欺負狠了，見好就收。

她領着陳溫予，去往自家後院。

都說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兩人到時，正巧趕上吳姨在招呼這一大幫子人去吃晚飯。

吳姨算是家裏的‘老人’了，夏汐還小時，她就在這兒幫忙。中途吳姨家裏有人生病，辭職回去照顧了一年多，夏汐與她也許久沒見了。

“溫予待會兒可要多吃一點哦。”夏汐拉着陳溫予，對吳姨賣乖：“吳姨的手藝那叫一個地道，這可都是我童年的味道。”

“就你嘴甜。”吳姨被她逗得直笑：“放心，少不了你的。小同學有什麽忌口的嗎？我給汐汐做了她喜歡的小蛋糕。”

這是邀請她一起去開小竈的意思。

陳溫予默默将“夏汐喜歡的小蛋糕”記在心裏，決定在這兩天裏，看看能不能找到時間去找吳姨偷師。

要是夏汐知道她的想法，一定會很開心。

別人家裏的小狗都是一心标記地盤，夏汐瘋狂想讓自己的地盤沾染上陳溫予的味道。

她帶陳溫予去吃飯，一路上但凡遇到個能與回憶挂點勾的東西，都想給陳溫予介紹。

陳溫予就是為了這個而來的，她聽得認真。

還要留胃給小蛋糕，兩人吃的都不是很多。

飯後，意猶未盡的夏汐領着同樣意猶未盡的陳溫予，溜溜達達地回到了後院，去看她小時候爬過的樹。

原本還想露一手給小同桌看看，該行為直接被陳溫予明令禁止。

“放過這棵樹吧。”陳溫予堪稱苦口婆心。樹幹還好，這修過的枝幹，實在不像是能承受一個十七八歲女生的體重。

“記憶裏這棵樹明明又高又壯的，怎麽還縮水了。”夏汐理直氣壯地說着孩子話，她捏着嗓子學某影視作品裏的角色說話：“可惡，為什麽修樹樹，樹樹那麽可愛。”

她看她也挺可愛的。

陳溫予沒忍住笑，猶如星河剎那間展開，将她的眼底鋪滿細細碎碎的微光。

她說：“要是沒修，你還要當着一大家子的面，表演爬樹不成？”

“我也可以背對着她們爬。”夏汐是真的有點遺憾：“這顆樹結的果子可甜了。”

“想吃？”

“想給你吃。”

夏汐承認自己有帶一點做戲的成分，遺憾是真的，想找陳溫予撒嬌也是真的：“溫予，要是不能把我擁有的所有美好都分享給你，我會難過到睡不着的。”

“……”

難過到睡不着。

陳溫予的眼裏多了幾分凝重。

“溫予？”

“嗯。”陳溫予盯着挂着果子的枝丫看：“我在。”

“你在看什麽？”別是自己玩脫了吧。

夏汐想去牽陳溫予的手，小同桌一旦認定一件事，那麽接下來可能會有的執拗是她見過的，夏汐并不想引起她的困擾：“其實……”

陳溫予沒聽清後兩個字，此刻她的注意力已經被後院角落的小屋吸引了注意力。

透過沒有關嚴實的門，陳溫予能看見裏面有各式工具：花鋤、剪刀、梯子、以及看不見頂端的杆子。

會在院子裏安置這樣一處小屋，沒準也會有輔助摘果子的工具吧？

陳溫予扭過頭，她深吸一口氣，擡手揉揉夏汐的頭頂，夏汐懵但很配合。

陳溫予噙着笑，眼裏的光更亮了，她回答夏汐的前一個問題：“在看摘果子的工具，确認你今晚的睡眠——不會讓你難過到失眠。”

“你會永遠好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