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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果子吃完了,也到了該離開的時候。

小朋友們的确很可愛,和她們呆在一起很歡樂。不過夏汐也好,甚至于是陳溫予,她倆更偏向于兩個人單獨溜達一會兒。

陳溫予還在思考夏汐方才的那句話。

她揶揄夏汐是假小朋友,小朋友的玩笑話是當不得真的。

她們的情感熱烈而直白,喜歡或是厭惡都不會學成年人去內斂,她們說永遠,腦子裏想的可能也是遙不可及的未來。

對于一年級的小朋友而言,大學時光就很遙遠,遙遠得好像要等很久很久,久到宛若是下輩子。

人的一生可以長到超乎她們的想象,她們的永遠在真正的時間面前,好比線段與直線。

“魔怔了嗎?”陳溫予嗫嚅着嘴唇,去觸摸自己的額頭。她的呢喃沒讓夏汐聽見:“想什麽呢。”

都想到哪裏去了。

夏小朋友也沒提過和她‘永遠’。

那麽是誰下意識地将未來冠在兩人頭上呢?

“怎麽了?”夏汐的聲音拽回了陳溫予的注意力。

她看起來很擔心。拉開了陳溫予的手,夏汐将自己的手覆蓋上去:“是不舒服嗎?”

手掌反饋的溫度在正常範圍內,夏汐仍不放心:“感冒了?有哪裏不舒服嗎?是不是頭疼?”

她開始反思來時的路上,自己有沒有将車窗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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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事。”陳溫予捧住夏汐的手,主動牽着她。

被人放在心裏的感覺很溫暖,陳溫予甩甩腦袋,徹底回神:“剛剛在發呆。”

“真的?”

“真的。”

“好過分啊——”再三檢查過後,放下心來的夏汐拖長尾音,并不是真的生氣:“在我旁邊走着,溫予你居然在發呆。”

陳溫予認錯認得及時:“我錯了。”

要是想回到夏汐的房間,再怎麽規劃路徑,也要從人群中經過。

夏汐直接帶着陳溫予掉轉了個方向,兩人從後院的小門出去,在秋日晚風的吹拂間,溜溜達達。

這裏的一切都是陳溫予陌生的。

她用餘光打量四處的建築,輕捏夏汐的手指,問她:“我們現在是要去哪裏?”

好生明顯的轉移注意力。

夏汐張了張嘴,小同桌安靜而專注地盯着她看,沉默着等待她的回答。

真是狡猾。

“那這次就算了叭。”夏汐假裝勉為其難,她回答她:“這是去我小學的路線。”

“你小時候去上學的路?”

“對呀。”

這還是那群小蘿蔔頭給她的靈感,一群六七歲的小屁孩吸引走了她小同桌的注意力。陳溫予對于弱者有她自己可能都沒發現的寬容,夏汐小時候周遭都是群混世魔王,沒見過這樣性子軟和的年長生物,那時她就在想:

要是自己和陳溫予一起長大的話,那情節會是怎麽樣?

也就是想想。

沉溺于虛妄不是夏汐的作風,往事不可逆,一起上小學是沒戲了,夏汐心血來潮,突然很想就現在,帶小同桌去走她曾經走過的路。

順便給陳溫予講她小時候的故事。

這些事講給陳溫予聽,還有點怪不好意思。

“我小時候就不愛上學。”夏汐用這句話作為開頭。

她偷偷觀察陳溫予的表情,她聽得認真,沒有對這點發表什麽看法,想來是不準備進行批判。夏汐話題一拐,問她:“溫予小時候會有這種想法嗎?”

陳溫予沉吟數秒,給出個模棱兩可的回答:“我不知道。”

說不喜歡,她念書念的認真,或許每一個班都會有一個勤奮但成績一般的人,她往往就是班裏的這個角色。

說喜歡,又覺得談不上。比起喜歡,她更像是單純在這個時間點,做這個時間點該做的事。

“我比較無趣。”陳溫予總結。

“是溫予你比較乖啦。”夏汐看得明白:“也比較清醒。”

她說完開始自誇:“不過我是真的有趣。”

主要是不加一層有趣的外殼,她過去中二的內裏,不就暴露無疑了?

夏汐繼續:“說到哪裏了,哦,說到我小時候不愛上學。我小時候不愛上學嘛,家長的鐵拳在前,又不能不去。于是每每走在上學路上,我就催眠自己:其實吧,我是要去做為期一周的卧底,組織上給我安排的任務就是要從學校裏,竊取他們的核心機密知識。”

她一邊說一邊笑:“什麽破組織總想着竊取人家啊波次得、前鼻音後鼻音的秘密啊,這組織吃棗藥丸。我漸漸開始覺得為這種組織賣命沒意思了,又開始對自己說:卧底也是要考核的,期末的成績就是我的工資,單位是萬。”

戲是真的多。

夏汐的臉上寫着‘有被無語到’,她的小表情與語氣比內容更令陳溫予想笑。

想笑便笑。

陳溫予了解夏汐的用詞習慣,她說的是‘周’而非‘天’。陳溫予笑問:“你小學開始就住宿了?”

她聽得好仔細啊。

誰會不喜歡一個永遠會認真聽自己在說什麽的小同桌呢。

夏汐帶着陳溫予的手上下晃,兩人越走越慢,路燈将她們的影子揉園搓扁,影子一蹦一跳的,糾纏着綴在她們身後。

“是哦,不過就住了一年多。”

或許是那一年裏,她自我激勵激勵得太過了,什麽都好奇,什麽都想學點,學習的欲.望空前高漲。

正巧學校奧賽班來選苗子,鬼知道她一個低年級的,怎麽就被抓了壯丁。

她懵懵懂懂地被冷臉老師領進了班級,接着見到了一屋子的魔鬼。

小時候的夏汐不懂形容,用現在的話來說就是:他喵的一個班的卷王。

人優秀,還努力。

班級內傲視群雄的日子過慣了,小小的夏汐第一次嘗到了敗績。

她不是輸不起的人,自己還小呢,輸了不丢臉,贏了值得昂着腦袋踩在桌子上高歌。

沒繼續是因為她了解自己,夏汐比誰都清楚,自己大抵是不怎麽适合走奧賽的這條路。

“雖然就住了一年半,那段時間還是蠻快樂的。”

夏汐回憶起當年和學長學姐還有老師們鬥智鬥勇的日子,笑容自發出現在了她的臉上。

她将前言一筆帶過:“那時候我是和學姐一塊住的嘛,某一次,大概也再過個兩三天吧,學校要領我們去參加一場奧數競賽。奧賽班的老師們怕我們在最後關頭吃壞肚子,明令禁止三令五申,不許我們去小賣部買零食。就因為我年紀小一點,老楊還特地交代我們宿舍的學姐要多盯着我一點。”

這叛逆心不就上來了?

夏汐狗狗祟祟去小賣部買了辣條,在外面吃完了,很是雞賊地多等了幾分鐘才回去。

就這麽嘗試了個兩三次,回回一進門就被寝室長抓包。

那個學姐是真能裝啊,估計其他人在角落裏憋笑憋得也夠嗆。

“我每次偷吃完就被抓,再仔細也沒逃過這個命運。我從震驚到難以置信,追問她們為什麽,她們居然忽悠我她們早期其實參與過秘密任務,偵察只是她們技能樹中微不足道的那一個。”

“你信了?”

“……”

夏汐為自己狡辯,她惡狠狠:“我真該介紹這些人給溫予你認識,活的奧斯卡影後呢一一可惡。”

三分無語三分好笑四分不甘心。

陳溫予盯着夏汐的眼睛一看,這眼裏沒有指責,歪歪斜斜的每一點都寫着“餅狀圖”三個字,她橫豎沒在睡,仔細看了半天,才從瞳孔裏看出來,滿眼都寫着兩個字:“黑粉”。

要是她們真出道了,她家的小朋友指定第一個沖出去充當‘某不願透露姓名的知情人士’。

陳溫予揉揉夏汐的頭頂,表示:“是辣條的味道太沖,你自己習慣了,所以沒聞出來吧。”

“是。又不完全是。”

夏汐: “我習慣了是一方面,有一次在她們回來前,我先一步洗頭洗澡還換了衣服,還是被聞出來了。”

她氣哼哼:“狗鼻子吧這群人。”

要不她也不可能被驢得那麽慘。

有點意思。

陳溫予提出假設:“會不會是你吃的時候,被她們看見了?”

“不太可能。她們年級高一點,比我要多一節課,我特地挑的她們上課時間去的,講道理除了逃課,她們應該看不見才是。”

“那是有人告密? ”陳溫予想了想,舉例:“例如小賣部老板。”

“我們學校人不說多,幾百號是有的,應……”說到一半,夏汐自己都不确定起來。

她沒仔細琢磨過這件事,現在想想,之後她去小賣部,小賣部老板确實是盯着自己,無緣無故地笑起來過。

講故事嘛,加一點言語加工與情緒加持很正常。

她對外界的關注度很低,對于所謂真相并不執拗,還以為這個老板天性就愛笑。

“好啊,想她濃眉大眼的店老板,居然學人告密!”

夏汐直往陳溫予身邊拱,腮幫子一股一股,宛若被冒犯到了的小河豚:“我要譴責她!”

陳溫予順毛撸,跟着她重複:“好,譴責她!”

夏汐憋在腮幫子裏的氣,一下子就散了。

“哈哈哈哈哈哈好奇怪哦。”

一本正經地陪着她胡鬧的樣子,都有點不像夏汐最初記憶裏的她了。

不過小同桌怎樣都是可愛的。

兩人邊走邊聊,各自挑着各自小時候的事情分享。話題東塊西一塊,毫無關聯又緊密聯系,一些原本平常的小事,在此刻也變得有趣起來。

漫步間,兩人到了小學門口。

這所小學瞧着氣派,放假期間只有一處燈光最密,那裏是教師宿舍。兩人來得不巧,保安廳裏的門衛接了個電話,剛剛離開,這會兒沒人給她倆開門。為了進去逛一圈而給老師打電話,屬實是沒必要,想也知道小同桌不會允許她這麽做。

那就下次再來。

她們有的是時間。

兩人繞着學校外頭走了一圈,挑了個風景不錯的角落,那裏緊緊挨着小公園,她倆坐在長長的石椅上,剝橘子吃。

——橘子是夏汐悄悄揣兜裏的另一個surprise。

她的小朋友,在往外掏橘子的時候,真的好驕傲啊。

忙活了一晚上的影子可算是逮到了休息的契機,身後的路燈将它們照得很長,影子們學着主人的樣子貼在一起,果皮被剝開,空氣內全是柑橘的香。

入了秋,蟲鳴不如盛夏熱烈。

她倆側着身,面對着面,月與燈的光密不可分,在她倆身上交纏。這一刻,世間仿佛就只剩下她們兩人。

呆在她的身邊,好似有無數的話可以對她說。

但當兩人誰也不想開口打破這場靜谧時,氣氛也是安逸的感覺。

雖然有點舍不得此刻的氛圍,再不回家,就要趕不上吳姨的小蛋糕啦,陳溫予還記得那是夏汐偏愛的口味。

她确實沒對自己說過永遠。

是自己突然變得貪心,想和她聊聊有對方的未來。

這或許不對。

……這或許不對。

陳溫予替夏汐拿開吹到夏汐頭頂的小花,将它揣進自己的兜裏。

“走吧,我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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