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剛才那個電話就像午夜兇鈴，以致于電話鈴聲再次響起時，人幾乎成了驚弓之鳥。

“寶貝，睡了嗎？”是媽媽的電話。

“還沒有。”米爾德見是媽媽，松了一口氣。

“這麽晚了還不睡？你知道女人一定要睡美容覺的，11點睡和12點睡的臉完全不一樣。媽媽可不想你年紀輕輕就長成黃臉婆。”

“那你還給我打電話？”米爾德抱怨着，“老爸呢？”

“他啊，自從裝了微信後就很少和我說話了，吃了晚飯要麽出去溜達，要麽鑽到卧室裏聊天，每天‘業務繁忙’。”

“和什麽人聊天呢？”米爾德興致其實不高，只是瞎應付着，“你也不擔心。”

“有什麽好擔心的？他去哪兒找我這麽優雅美麗的女人啊？”媽媽自戀地笑了笑，轉而說道：“寶貝，最近工作還好嗎？”

媽媽一句無心的問話，米爾德差點哭出來。當天經歷的種種，剛剛那個心驚肉跳的電話，都讓她的神經繃得緊緊的。這一問，心裏築起的保壘一下子坍塌了。

“很好……”米爾德忍着哽咽，“挺好的。”

“媽媽知道我的女兒是最優秀的。”說完，媽媽又察覺到了什麽，問：“聽你聲音不太對，感冒了嗎？”

“沒有啊！”

“哭了？”

“沒有！媽你別瞎猜了，我很少哭的你又不是不知道。”米爾德心想，真是母女連心，什麽都瞞不過媽媽的心。“媽，這麽晚了找我，有事？”

“哦，差點忘了正事。你那個高中同學叫什麽楊寬的，今天下午打來電話說你們有個同學聚會，聽他說規模還不小。大家都說聯系不上你，就打電話到家裏來，讓我問你去不去。”

“不去。”米爾德斬訂截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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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去也好，都是什麽北大、人大的……”媽媽意識到自己說錯了，連忙補救：“媽媽不是那個意思。”

“你就是那個意思。”米爾德有些不開心了，“其實你內心也不願意讓我去是不是？我記得高考完的那個暑假，你和爸爸幾乎沒有出過門，買菜都是一買好幾天的放在冰箱裏，就怕出去碰見熟人，問我考的怎麽樣，是嗎？你還說，從來沒有那麽沒面子過。”

“可你現在不挺好的麽？在上海，又有個體體面面的工作，又有能力……”

“媽，我真的沒那麽優秀。”米爾德打斷媽媽的話，非常沮喪。她想起自己一團糟的生活，但她沒勇氣向媽媽坦白這一切。米爾德說：“如果我沒那麽優秀，你會不會一輩子都擡不起頭來？”

“當然不會了，你就是這麽看我的嗎？”

“不是，呵呵，沒事了。”米爾德不想再對這個問題刨根問底，“媽，同學會我不參加了，最近工作忙，請不了假。”

“那個，楊寬還向我要你的微信呢？寶貝，我聽說他現在發展的很好……”

“不用給他了，我暫時還不想和他們有聯系。媽，他要問起來，就說我的號被盜過，現在很少用了。”

“好吧。”媽媽只能同意，“寶貝別亂想，你要是有困難就和媽媽說，沒錢了我打給你。再忙也要注意身體，女孩子不用那麽拼的。”

“知道了。”

“不早了，你早點睡吧。我去看看你爸，躲在卧室那麽久了也不出來，不知道和誰聊天呢。”

“好的。媽，你也早點睡。”

挂了電話，米爾德空洞的不知該做些什麽。她想起前兩天在“坐标”書店裏租的書，連忙去找了看。她記得書店裏遇到的那個女人說過，很多人在上面标注，上面有思想的大碰撞。

“能有什麽大碰撞呢？”米爾德倒是好奇了。

那本書厚厚的，松松的，想來是裏面記滿了标記。果然，書的扉頁就被一些手寫的小字占據，其中，有人用深藍色的筆寫着一段話：我想只有在無知年代，人才會沉醉于瞬間的華彩，而智慧的光芒往往是持續而樸素的。

米爾德的心被狠狠的撞了一下。

***

關于安吉事件，編輯部依然熱情不減。第二天米爾德一進公司，就發現平日裏來得很晚的同事都早早到了，大家正圍着人事經理說要報警的事。

人事經理讓大家稍安勿燥，說再聯系不到的話再報警不遲。況且，安吉借錢的數量只有幾千塊，就算報了警也無法引起重視。

有人看見米爾德進來，叫她：“米爾德，過來，商量一下安吉的事吧！”

米爾德沒有走過去，只是朝他們笑笑，“稍等啊，我要發兩個郵件。”她不想再參與對安吉的聲讨，盡管她也很心疼自己被借的那點錢。

讨論持續了挺長時間，聲音一陣陣地傳過來，斷斷續續的，偶爾能聽到那邊談論的內容。大家都在出謀劃策，連法律知識都派上用場，說要如何如何。最後，還是龍主編的出現才制止了這場早間談話。

龍主編語氣依舊是柔和的，卻肅着一張臉說：“幾家信貸公司那邊大家就不用操心了，他們自有一套很成熟的讨債機制。但是報警……如果是報失蹤人口的話，我贊成，因為我現在最擔心的是安吉的安危；但如果只是為了追債，我不贊成。”

人事經理與主編自然口徑一致：“我先試着多方面聯系一下，大家先不用着急。如果安吉真的是為了躲債而惡意逃跑，原則上來說，他這個月的工資我們可以扣下，用來還你們的債。”

“如果他的工資不夠，我來填補。”龍主編果斷結論，并掃了衆人一圈：“大家工作吧！”

龍主編說完就走了，衆人識趣，也不再紮堆讨論了。

“我倒是希望他是惡意躲債。”

“對啊，我也不願看到有悲劇發生。算了，哎，我也不想這錢了，沒多少……”

“……”

小宓看人群終于散去，偷偷地問身邊的米爾德，問：“米，安吉借了你多少錢？”

“一千五。”

“有借條嗎？”

“手機轉賬的，有記錄，沒借條。”

“還好，不多。不過也挺可惜的。”

米爾德沉思了一下，說：“不過我和主編一樣，現在很擔心他的安危，別被借債公司的給打死了。”

小宓歪着腦袋想了想，“不至于吧？又不是借很多錢。”

米爾德腦海中又浮現起安吉那個空無一物的房子，對他沒信心，“誰知道呢？”

兩人閑聊了幾句，米爾德起身要去茶水間。剛才為了不去人堆中，一直在假裝忙碌，早已口幹舌燥的了。她剛起身，看到小宓正拿着手機浏覽美食，她眼尖，一眼就看到了一家有名的西餐廳的牛排在打折。

米爾德湊近去看，好奇地睜大眼睛，“今天這家牛排特價啊？買一贈一，還送沙拉和湯？”

“還送甜品呢！我都流半天口水了。不過，即使是半價還是貴……”

“今天中午就吃這個。我請你。”

“恩？”小宓好像聽錯了，擡頭驚訝地望着米爾德。

“我請你。”米爾德肯定地說：“感謝你為我找兼職的大恩。”

小宓還是有點不太相信，推托着說：“那個倒不用。米爾德，很貴的哎……”

米爾德笑笑說：“吃吧！吃完這頓，我也要開始我的省錢大計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