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蔣亦蕾說的“好多好多的數字”存在于售樓部裏，一個房價牌雄偉地立在一面牆邊，竟占了半堵牆，上面密實詳盡地寫明在售的樓號、樓層、房號以及價格。戶型最小、樓層最差的房子也在300萬之上，米爾德面對這些寵大的數字群感到望而生畏。

“來到這裏，錢就是一串串的數字。”

更令米爾德意外的是售樓部的人山人海，剛才在外面停車時，亦蕾就已抱怨車位太少了。售樓部內部面積很大，有咖啡吧，有零食櫃架，還有供孩子們玩耍的小型游樂場。因為是周末，看房的人多，帶的小孩也多，一些工作人員帶着孩子們圍成一圈玩折紙游戲，大人們就放心地與銷售們談房子大事。

“誰說樓市低迷啊？這裏比商場都熱鬧。”米爾德環顧裝修得富麗堂皇的售樓部，啧啧驚奇。

“親愛的，你以前看過房子嗎？”

“沒有。爸媽在老家倒是看過，可那時沒帶着我。”

“看房子你就知道了，有錢人真是很多啊！這裏已經是外環了，可房子都三四萬一平。即使這樣，如果是好樓盤，你還得先交認籌金，等你能排上號的時候才能交訂金，所以想買還不一定能買得到。”

售樓員小鮑在一旁說道：“沒錯，就像我們這次準備開盤的這兩棟樓，一共只有300多套房子，可目前交認籌金的已經有700多戶了，照這樣下去，認籌金還要增加，然後會刷下去一波意向客戶，到時候再重排。排不到的，只能等明年6月開盤的那兩棟了。”

亦蕾問：“明年開盤的和這兩棟戶型一樣麽？”

“明年也是大戶型為主，小戶型套數少。不過那兩棟樓層低，單價會比較高。”

“那這次89平那個戶型有希望嗎？”

小鮑搖搖頭，“希望不大，到時候看吧。其實108平那個雖然總價高，但單價相對低，你也可以考慮下。不過這也要根據個人的還貸能力，很多客戶遇到的麻煩是，首付沒問題，但每個月還款的數字卻承受不起。所以，是要多方面考慮的。”

小鮑的款款講解讓米爾德感到很舒服，從頭到尾他都沒有過分誇張的說辭，也沒有傳說中的售樓人員口吐蓮花滿嘴跑火車的吹噓，對所有的提問，回答都很中肯。臉上也沒有配着那種廉價卻不真誠的笑容。米爾德和亦蕾私聊的時候，他一般不插話，只是默默地聽着，等她們聊完，才會在關鍵問題上解答。他是個很成熟的售樓人員，只抓取客戶的重點信息。

售樓部的講解內容完成後，小鮑提議：“有時間的話，我們可以去看看樣板間？”

提起看樣板間，米爾德倒比亦蕾都期待，她還不知道樣板間長啥樣。

去樣板間要穿過一小片花園，幾架木質的小橋，橋兩邊是豐富的秋色，層層疊疊的如畫布浸染，美麗更勝春天的姹紫嫣紅。

Advertisement

米爾德看着小路上的景色，說：“師姐，今天跟你來看房，感覺像度假來了。”

“這就是用戶體驗之一。”亦蕾說：“開發商煞苦心啊！”

于是米爾德狐假虎威地，陪着蔣亦蕾看了她人生中的第一個樣板間。

與蕭乾工作室的簡約家居風格不同，樣板間的裝修盡顯華美，如果你是第一次看樣板間，會很輕易地愛上那裏，然後開始幻想自己未來的家。

這裏為什麽和我們自己家一點都不一樣？亦蕾說，那是因為樣板間沒雜物，也沒煙火氣。

米爾德問小鮑，“你們天天看這幾間房子，是不是已經審美疲勞了？”

小鮑笑笑，“對樣板間裝修的免疫力是比較強，畢竟做這行已經七八年，再好的樣板間也見過了。但我們對戶型還是感興趣的，如果看到戶型真的好，我也會有想買的沖動。”

米爾德便問了一句最沒用的問題，“你覺得這套戶型怎麽樣？”這句話剛問出米爾德便自責傻到家了，就好比問一個做生意的說“你這是正品嗎”一樣傻。

雖是個沒用的問題，小鮑還是認真地回答了，“如果說實用性，這套在同樣面積的房子裏算是很不錯的，就是客廳小一點，衛生間是窄型的，放不了浴缸。不過小戶型房子，顧得了這頭肯定顧不了那頭，而現在大多數的房子放浴缸都是奢侈。”

蔣亦蕾開玩笑道，“只能裝個站着洗的木桶了。恩，也挺好！”

在米爾德以往的概念中，“小戶型”是指50、60平方米左右的房子，直到今天才知道，100以內的都被稱作小戶型。

蔣亦蕾牽起米爾德的手，“我們倆四處看看？”小鮑會意，便不再打擾，站在門口，由她們自己去參觀了。

“真是精美。”米爾德指着餐桌上繡花的桌旗，上面擺着鑲金邊的餐具，酒杯裏還插着折好的白色餐布，像酒店一樣的。

“這只是擺設嘛！”蔣亦蕾說：“大部分中國家庭不會這樣做，所以樣板間的精致有些流于表面。看樣板間主要是來看看實地戶型，再看看他們是怎麽利用有限空間裝修的。”

“但師姐你知道嗎？我媽，一個神奇的婦女，她要是見有人在家裏這麽做，是真的會去學的。”米爾德一想起老媽，腦子裏便會自然地浮現“講究”二字，“我媽是那種能把窮日子過成有錢人模樣的人。我家在北方，灰塵大，可穿白襪子在地板上走幾圈，腳底也不會有髒；一進家門，我媽會給自己或客人的鞋子全塞上竹炭包，而且她會找陽光明媚的日子把竹炭包統一曬好，保持無菌；她會自己做筷架，而我身邊的人都是直接把筷子放桌上或是擱碗上的，沒幾個人會像她那樣；她會做幹花，會做牛排，會把項鏈戒指什麽的定期保養，這些都是我媽從電視或網上學的。最誇張的是，她能分得清觀花型和觀葉型的營養液，家裏的花長得都特水靈，而我，完全就是一個植物殺手。”

“那你媽媽是真精致哎！”蔣亦蕾聽了不禁贊嘆，“怪不得你也這麽注重形象。”

“我媽呀，有時真精致，有時假精致，總體來說，算是個講究人。不過……”米爾德想了想，說：“我爸好像挺受不了這些的。雖然他在我媽的淫威之下早被改造成功了，但我能察覺到，我爸其實內心是不喜歡這樣的，我就親眼見他有一次在路邊攤光着膀子喝酒，那暢快的勁兒，我在家裏從沒見過。在我媽面前，他是絕不會光着膀子喝酒的。”

“只要這精致不要太矯揉造作就好，我就覺得你媽媽是懂生活的女人。”亦蕾若有所思地說：“親愛的，真的，你也是。”

“我啊？”米爾德都不好意思承認了，“我盡量不要過得太邋遢吧！”

底子是虛的，說話的底氣就不會足。米爾德貪婪地看着樣板間的擺設，和亦蕾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想起蕭乾的工作室，想起安吉的那個破房間，又想起甄真買回來的小花和那串小燈，覺得自己這兩年的日子過得跟開玩笑似的。

米爾德和蔣亦蕾有點累了，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下來，看着室外郁郁的竹子，感慨說：“要能住在這裏多好啊！”

小鮑看她們參觀完了，從門口走進來，笑着說，“這裏不能住的，水電都不通，只是樣板間，等樓一賣完就全拆了。”

“啊？”米爾德和蔣亦蕾對視一眼，兩人都露出一絲苦笑。

“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