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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能很功利吧,看這種純文學的書非常少,只要有點時間肯定是看專業的書籍。”蕭乾起身,走到書架前,将書一本本原地放回去。爾後回過頭來,沖米爾德一笑,“不過,你寫了标注的地方我都拿手機拍下來了。”
米爾德将眼皮落下,不敢迎他的眼光,忽地又仰起頭,徑直問道:“幹嗎要這樣啊?”
蕭乾沒有回答她,而是自言自語,“守株待兔,居然被我守到啦!”
米爾德心頭一顫,“那你經常在上班時間跑出來,不怕……不怕你媽媽找你嗎?”
“她找不到這裏。”
此時,在書架前站着的蕭乾顯得比以往高大,從她身後窗外擠進來的陽光照在他身上,顯出和平日裏不一樣的活力勁兒。還是灰色的T恤,只不過從冬天的長袖變成了短袖,穿着無趣,卻又任性。這抹灰色就是米爾德對蕭乾的記憶了,她想起他的時候,就是這樣淡淡的,卻又深刻的。
蕭乾走過來,看着米爾德,說:“真是個神奇的女人。”
“恩?”米爾德不明就裏,擡眼,蹙眉,“藝術家說話可不可以接地氣一些?”
蕭乾再次坐到米爾德身邊,這一次的并肩落座讓她心跳的厲害。蕭乾說:“八擡大轎請不動你呢!”
“哈哈,我竟不知道自己這麽重要。”米爾德不以為然地笑笑,撒了個謊,“我已經找到工作了。而且,其實我的文案能力并不突出,你可以找個更好的,你媽媽不是也說過嗎?在上海找個文案太容易了。”
她總是不知不覺就把話題說到了談夙琴的身上,蕭乾意會,明白了她最介意的是什麽。他側身看看她,眼睛裏起了一層薄霧,“兼職也不行嗎?”
“我工作量……挺大的……”
“工作不是剛剛找到的嗎?”蕭乾仍不放棄,“我前幾天還聽小宓說你在面試。”
“對,剛剛找到的,剛上班兩天……”米爾德馬上意識到自己的謊言不攻自破,上班時間還能來書店閑逛?“我下周報到……”又是一個弱智的借口。下周報到,那“挺大”的工作量又從何而來?
米爾德依舊撐着自圓其說,越說越無力。就像吃飯時在衣服上濺了一個油點子,拿沾濕的棉布去擦,越擦水暈越大,油點子卻一點也沒有少。“我在做別的兼職,還寫小說,所以就比較忙。”她用責怪的眼神瞟了他一眼,怪他的問話讓自己難堪,也怪自己慌亂的心思在他面前無所遁形。
好在蕭乾沒有繼續追問,只是說了一句:“錯過了。”
米爾德心想,這個蕭乾還真是內向的可以,難道他所有的語言全部化為靈感用在設計上了嗎?他之前是怎麽追求女孩子的?還是因為中間橫亘着一個談夙琴,他對愛情總是下不了狠?
“你很孝順。”米爾德說了一句刻薄的話。
“我媽是大股東,哈哈!”蕭乾自嘲地笑了,笑容裏有一些悲涼,“我阻止不了她的很多行為,她有一套根深蒂固的處世哲學,把道理說成天也沒有用。”蕭乾說着低下頭,頓了頓,“還是需要我強大起來吧,否則她永遠不放心。”
米爾德心想,以你媽媽對你的緊張程度,就算你強大了,工作上的事可以放手,你的婚姻大事也會管你一輩子。
米爾德不禁想起了住在她家樓上的鄰居。
那是一個人間煙火氣頗旺的家庭,從早到晚不知疲倦地人間聲響。所以本來樓上樓上彼此都不認識,卻又像是認識好久了。無聊時,米爾德和賈辛辛她們經常在揣摸樓上的家庭結構:一個碎碎念的中國式婆婆,一個整日咳嗽卻不太愛說話的老頭,一個外地的媳婦,一個不太機靈也不太管用的兒子,還有一個鋼琴練了兩年、連“兩只老虎”都彈的很悲傷的七八歲的小姑娘。
婆婆幾乎天天都在教育兒媳婦,米爾德猜想那兒媳婦在婆婆心中的存在應該是個錯誤,連呼吸和眨眼都是錯的。平時的唠叨強度倒不大,可隔幾天就會來一場大的,婆婆尖尖的嗓門從廚房開着的窗戶飄出來,飄到樓上,樓到樓下,飄到左鄰右舍,兩個小時不停歇。
婆婆教導的內容聽起來不是什麽大事,也許在她心裏那就是天大的大事,中心思想無非就是她兒子娶了這樣的兒媳婦,真是虧大發了。
“那麽大條魚,你就吃了一半!我讓了你一下,你就真這麽不客氣了?”
“你們上次背着我去吃火鍋,還說是單位聚餐?騙我老糊塗呀?”
“買排骨買這麽多做什麽的,浪費的。”
“你上次在樓下扔的垃圾袋裏有蝦仁的包裝呀。有蝦仁喔,可我一個都沒見着!”
“……”
同樣的話在同一天晚上能反反複複地說很多遍,這位婆婆很好地诠釋了“民為食為天”的傳統理念,三句不離吃。聽起來,她的兒媳婦就像一個好吃懶做又饞又笨的大蠢蛋。可那天米爾德三人在電梯裏與這位兒媳婦相遇,才知道對方是個多麽纖細素雅、頗有幾分氣質的文靜少婦。
那個兒媳婦沒有長期被生活蹂躏過的怨婦長相,眼神柔柔和和的,還向米爾德她們感謝。因為有一次她加班回來晚了,樓下門禁卡沒有帶,她不敢吵醒婆婆老公以及孩子,只能按了米爾德她們屋子的門禁鈴。
“我碰到過你們幾次,知道你們都是年輕女孩子,沒有拖家帶口的,那天才敢摁你們的可視電話。”那女人笑得很輕柔,“真是打擾你們了。”
米爾德當時就向她保證,“以後不管多晚都可以按我們的鈴,我們幾個是夜貓子,不早睡的。”
樓上的這戶人家給米爾德心裏留下了不小的陰影,盡管她知道很多家庭不是這樣的,可她、賈辛辛、甄真一聽到來自廚房窗口那尖細的女聲,就會再一次發誓說一輩子不讓自己掉入這麽一個虎坑。
這哪是人過的日子啊?
一天也過不下去!
關于強勢的婆婆對兒子婚姻生活的掌控,米爾德毫不懷疑談夙琴也會這麽做,只不過管制的內容更高級一些,應該不是排骨或蝦仁的問題,但不管是什麽,本質上并無區別。
米爾德自知做不到像樓上那位兒媳婦那麽隐忍。或許那是個聰明的女人,怕被鄰居看笑話;或是她很愛丈夫,願意為他犧牲一切。所以每次婆婆教育她時,她通常只是回敬一句“媽,你能不能別這樣?”再無別的惡言惡語。因為她的隐忍,所以教訓永遠是單方面的教訓,而沒有演變成一場又一場的争吵。
從米爾德看到談夙琴的第一眼,樓上這家人的一地雞毛就同時飛在她的腦海裏。米爾德心想,自己年紀輕輕如花似玉,可不能讓青春消耗在這樣的家庭關系裏,哪怕對方的條件多麽誘人。
想到這裏,米爾德微側身,看了看身邊的蕭乾,又快速把目光轉回來。她的話中有歉意,“很抱歉,我不能給你幫忙了。”
蕭乾點點頭,“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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