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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這句話實在是太詭異了。
倒不是這句話本身, 畢竟安也作為一個已經在業內紅了八年的大明星,嚴萬口中的奢侈品,準備自立門戶簽的第一個律師在提供優惠價格後提出需要有唯一性和排他性聽起來是挺合理的。
不合理的是這話是從遲拓口中說出來的。
而且他最後那個律師兩個字的節奏和前面那個唯一的排他的節奏不在一個調上,總覺得他是咽下了什麽名詞換了律師這個名詞。
而且他看起來很認真, 甚至有點緊張。
安也很少看到遲拓緊張, 最近的一次似乎就是他告訴她準備和他媽媽一起去新加坡。
所以安也也沒來由地坐直了,非常莫名其妙但是卻挺認真地點了一下頭:“我本來也沒打算找其他律師啊……”
“你本來是打算找的。”遲拓提醒她, “你只是在找律師的時候正好發現我回來了。”
他看起來又沒有那麽緊張了。
“所以你回來了, 我肯定是先找你的啊……”安也被這邏輯繞暈了。
遲拓卻沒有再聊下去, 把筆記本塞回包裏,收好了那些文件站起身:“那合同我還得再和領導過一遍, 後面有事随時聯系。”
晚上十一點半, 外頭下着雪,他看起來是說完那句話之後假裝鎮定地給自己挽個尊就打算落荒而逃了。
所以他用律師換掉的到底是什麽名詞?
“你開車過來的?”安也雙手環胸看着遲拓在她廚房裏收拾廚餘準備一起帶走,“車別開回去了。打個車走,到家給我發個消息。”
“嗯。”遲拓都收拾完洗幹淨手站在安也面前又停頓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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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也耐耐心心地看着他。
“我不太爽。”遲拓在一通不知道在忙什麽的操作裏終于停了下來,看着安也說了一句。
安也仰着脖子,心想這人莫不是真的每年都在長高, 甘蔗精。
“簽意向監護人, 你也不是第一個選擇的我。”他說。
安也:“……”
她心想我就吃你三根面條, 你怎麽就能突然幼稚地回退到八歲的?
“那是因為我不知道你回來了。”她頓了一下, 強調, “我不知道你已經回來快一年了。”
來吧, 一起幼稚。
是誰回來一年了也不跟她聯系, 最後還得她去聯系他的?
“你現在是明星。”遲拓揚揚手裏的公文包, “是一個我一旦簽下合作意向以後,我們組今年的業績基本就可以穩進娛樂組第一的大明星, 而且還是給你打了折的情況下。”
“眉毛放好。”遲拓在安也挑眉前一秒指着她。
安也:“……你有我聯系電話的。”
“但是你不接我電話,不跟我聯系。”遲拓強調,“發紅包不算聯系。”
老白上廁所路過,甩了他們一腳貓砂。
安也:“……”
遲拓:“……”
其實這是怎麽吵起來的,他們倆都說不清,他們重逢得太具有戲劇性,重逢後又都一直有事情在忙,生活看起來似乎并沒有因為十年時間變得輕松一點,重逢後剛開始相處也一直都是遲拓在帶節奏,他近一點,安也就也近一點。
可始終是別扭的。
像是兩個穿着大人衣服的小孩互相扯着領子你一腳我一腳地試探,現在這試探最終扯破了衣服,露出了他們都不願意給對方看的內裏。
十年,沒有讓他們變成體面的大人。
十年,他們還是那個斤斤計較又愛裝成熟的小孩。
安也在自己找回理智之前,那句埋在心底的話已經說了出來:“聯系有用嗎?你去新加坡是當初最好的選擇,我五年前解約簽約幻晝,不想再聯系你,是我當初最好的選擇。”
她沒想到他們會分開那麽久。
他們都沒想到本來所有生活瑣碎都會并在一起的兩個人,會在一夜之間漸行漸遠,連交集都找不到。
遲拓不說話了。
安也也不仰頭看他了。
半晌,安也聽到遲拓把包丢沙發上的聲音,她擡頭看他。
“我今天不回去了。”他說,“外頭雪太大,我一個南方人不會在雪地裏開車。”
說得好像加拿大不下雪那樣理直氣壯。
“我也不放心讓南方出租車司機在雪地裏開車。”他又說,“我晚上睡這裏。”
安也:“……不要臉。”
雖然她看到下雪的時候就這樣打算了,但是不妨礙她罵他不要臉。
說完到自己房間衛生間裏拿了一套洗漱用品遞給遲拓,再次強調:“真不要臉。”
遲拓不吭聲,伸手用手指頭捏走她黏在腦門上的老白的毛。
“所以你剛才唯一的排他的後面本來想跟什麽的?”安也瞪他。
“朋友。”不要臉的遲拓終于還是沒說實話,“你需要幫助的時候,第一個想到的人。”
他走了十年的路,只夠勇氣說出這句話,再多的,他不敢說。
說的時候還特別緊張,臨到出口以後還把名詞換掉了。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沒料到會有這種效果,早知道,就說得更直白一些了。
安也瞪着他看了半晌,沒有再說他不要臉,也沒有回答好還是不好,抱着老白就進房間了。
遲拓一個人出去丢了垃圾,回來的時候看到洗漱好的安也在露臺上用薄薄的積雪捏圓球,看到他回來了,又噔噔噔地進屋了,門哐得一聲。
遲拓摸摸鼻子。
他心情很好,非常好,十年以來唯一的一次感覺到了暢快。
他覺得安也應該也差不多,所以臨睡前穿着安也送的那套死亡芭比粉恐龍連體衣九分褲一樣露着腳踝去露臺上捏了半天。
安也半夜起來開冰箱喝水的時候,冷凍庫裏整整齊齊排了六只小鵝。
鵝鵝鵝,鵝鵝鵝。
安也垂眸,貼着冰箱門低低地笑了出來。
煩死了。
這個人。
一個爛梗用十年。
***
“安老師這兩天心情很好啊。”造型師小楊笑眯眯地給安也上底妝,“聽得歌都挺歡樂的。”
“為了入戲吧,她那幾個分裂人格裏頭有兩個是傻樂型的。”坐在安也旁邊看劇本的兆林俊接了一句,他在裏頭演警察,和安也的對手戲很多,從剛才起就一直在看新改的劇本,“楊導這次改動有點大啊,我之前的都白準備了。”
“楊導說這是他入圈以來最重視的作品。”安也正在畫唇妝,說話也沒動嘴唇,吐字卻挺清晰,“難免緊張。”
兆林俊嗤了一聲:“他哪一部電影不緊張,天天都是入圈第一天。”
兆林俊算是楊導配角團的固定班底之一,和安也也合作了兩部電影,上一部電影他演的綁匪之一,揍安也揍得最狠的那個,這部電影又輪到他演警察,死掉的女孩是警察的侄女,劇本裏也是對安也各種心理摧殘。
蘭一芳都有點怕他。
安也和他私交倒是不錯,但是不至于到非常熟的程度,她性格和人熟不了,和人聊天都是場面話,稍微隐私一點的話題她就任由話頭掉地上假裝沒聽見,人家演戲結束聚餐聚會加群,她也去,去了就在角落裏笑,後來幾個跟她經常合作關系也挺好的演員知道她脾氣也懶得叫她了,反正她其實巴不得。
像現在這樣窩在她放在片場的房車裏不肯出去的,整個劇組也沒幾個演員敢這樣。
安也其實無所謂,在她看來只要是離開她那個自己安裝了無死角監控的家之外,其他地方都是公共場所,誰來都可以。
“哎,我問你個事。”兆林俊看了眼外頭,跟安也湊近了一點。
安也睜眼透過鏡子看着兆林俊。
“楊導說你下一部想接個愛情劇,真的假的?”兆林俊問。
安也想挑眉,莫名其妙地想到遲拓指着她讓她把眉毛放好,于是她又繼續木着臉:“是跟他提過一嘴。”
兆林俊撓撓頭,身體往後靠着椅背又撓撓頭:“那你們家經紀人怎麽把本子都給退回來了,害我被人編劇好一通罵。”
安也看向他:“什麽?”
兆林俊說:“楊導說你懸疑劇演膩了想找點高質量的愛情片子試試,我就尋思着之前李編劇,就是李月編劇手裏頭有個年代愛情劇,我去試戲過,那本子雖然我只看到個大概,但是真的不錯,厚重不懸浮,她的意思是想找個新鮮點的演員,不是愛情類花旦,那些臉太熟了一出來就是粉紅泡泡,她想要個一出來讓人想不到愛情的演員。我就想着這不是正好嗎,就把你想演愛情劇的事跟李編劇說了一下,結果人李編劇聯系上你家經紀人,你經紀人都沒聽人把話說完就直接拒絕了,說你身體不好。”
安也半晌沒出聲。
李月編劇是國內頭部編劇,在劇組裏是少有的有話語權的編劇之一,她的劇本一般演員別說拒演了,真要有心想在演員這條路上走的演員,哪怕是個小角色都會去試試的。
嚴萬給她拒了……
還是很不禮貌地拒了。
而且這不是嚴萬第一次做這種事,據她知道的,這已經是這半年來第三次了。
這是她鬧都沒用的事情,嚴萬拒絕劇本都有理由,比如和她目前的線路不匹配比如合作演員裏面有爆雷風險,他在這個圈子裏混,找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太容易了。
而且她現在也不方便大張旗鼓地鬧,齊唯那邊布局還沒做完。
“兆哥,你把李月編劇的聯系方式推給我吧。”安也拿過了化妝臺上的手機,“我跟李月老師道個歉,年底事多,李老師的大名報出來我估計他就以為這是騷擾電話了,畢竟我以前也沒演過這類劇。”
這當然是挽尊的說法。
不過兆林俊還是把李月編劇的微信推給了安也,笑笑地說:“你也別多想,我也就是上部電影把你虐的我晚上睡覺都做惡夢,總覺得不幫你點什麽都損陰德。”
安也笑了:“那您這部電影也沒見得對我多好啊,下場戲你還得把我鎖倉庫裏打算吓死我呢。”
兆林俊心煩地揮揮手:“得虧你不是流量,不然這戲我都不敢演,楊導忒狠了。”
這話題就這樣揭過去了。
錢副導演讓兆林俊先去倉庫那邊走戲,安也的妝因為要同時兩個人格,所以左右臉妝容不一樣,還得在身上補傷口,小楊又在她房車裏弄了半個小時。
安也始終沒換掉那歡快的背景音樂,可小楊卻已經不太敢開口說話了。
常年跟在安也旁邊,她也知道公司裏的暗潮湧動,嚴萬推掉安也工作機會這種事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雖然安也表面上看起來完全看不出任何問題,甚至在她化完妝以後還接了個電話。
“我馬上開拍了。”安也的語氣也聽不出什麽異常,小楊甚至覺得好像還有點開心。
于是收拾東西的小楊沒忍住看了一眼安也。
半邊殘妝半邊鮮豔粉嫩少女妝的安也在看鏡子,眼底有點涼。
小楊一凜,別開了眼。
電話是遲拓打過來的,他們那天莫名其妙地吵了一架又莫名其妙地和好了,之後就有點回到十年前的感覺,有事沒事都會聯系一下,只是大部分時候都是遲拓主動。
“就耽誤你兩分鐘。”遲拓說,“你家老白拉肚子了,你有藥嗎?還是得帶去醫院看看?”
“食欲怎麽樣?”安也已經站了起來,伸開一邊的手讓小楊幫她換衣服。
“食欲沒變,早上一個罐頭都吃完的。”他那邊有老白隐約的叫聲,然後就是遲拓低聲讓老白忍一忍,拉肚子了要禁食。
“冰箱中間那層一排藥裏頭有布拉迪。”安也笑着理了理頭發,“你先給它喂一顆,如果還拉就帶去醫院看看。”
“行。”遲拓頓了頓,說,“要不我把它帶回去吧,你這邊暖氣關了我怕他感冒了。”
“嗯。”安也應了一聲,露出來的半截手臂上都是畫上去的青紫,看起來有點可怕,所以她藏了一下。
遲拓安靜了一會,問:“心情不好?”
安也也安靜了一會,說:“還行,我忙完了跟你聯絡。”
電話挂了。
她理好了最後一點亂發,推開|房車門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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