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侃大山
侃大山
為了挑選吃飯地點, 塗導做足了功課,最後定在一家開在雍和宮對面的米其林素食餐廳。
那家店就在胡同裏面,據說前身是某位清朝王爺的府邸, 環境清幽雅致, 古典氛圍濃厚。
陳西瑞下了班從醫院趕過來,在服務員的指引下,與努力捯饬過的塗導碰上了面。
塗導坐在靠窗位置,托腮作沉思狀,polo衫,牛仔褲,發型是時下流行的微分碎蓋,餐桌右邊還擺了兩條軟中。
陳西瑞一屁股坐到椅子上, 眼前所見對她來說, 沖擊力有點大,她需要緩一緩。
“你腦子有坑啊,選這麽貴的地方。”
緩過那陣勁兒後, 她劈頭蓋臉就是這麽句話, 不過聲音壓得特低,如果從旁觀者的角度來看, 兩人像是在親切交流。
這兩年, 陳西瑞跟着傅宴欽見過不少世面,浮華确實容易讓人迷失本心,可她深知為人處世的永恒定律,有多大t的能力, 辦多大的事。
一個剛入職的小律師, 一年到頭掙不了幾個錢,面子上是爽了, 事後恐怕腸子都要悔青。
“還有,你買煙幹什麽,我不是讓你提兩箱奶意思意思就行了嗎。”
塗導看她的眼神就差把“頭發長見識短”寫臉上了,無奈搖了搖頭:“西瑞啊,你這姑娘就是太年輕,不通人情世故,這年頭不送煙根本辦不成事兒。”
“那你工作不都定好了嗎,怕什麽。”陳西瑞拿起杯子猛灌幾口水,嗓子爽利了些,“再說了,他能看得上你這兩條煙?你知不知道他平時都怎麽花錢的?”
“管他看不看得上,只要他收了,他肯定不好意思反悔。”
打腫臉充胖子,消費觀非常不理智。
陳西瑞嘆口氣:“你這就屬于杞人憂天了,有我在,你擔心個什麽勁兒,只要瑞姐給他吹一吹枕邊小風,讓他往東,他絕不敢往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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塗導不裝深沉了,揚起嘴角,笑得特傻:“你都是咋給他吹的?我也想學學。”
“……”陳西瑞翻了個白眼,“回去問你爸媽,或者問你爺爺奶奶。”
塗導笑着打量她,方領一字肩泡泡袖粉色襯衫,下身是一條高腰牛仔褲,臉上帶着淡妝,比上次見面有女人味多了,勉強算小有姿色。
不過,這姑娘誇不得,一誇尾巴就翹上天,“你是不是給他注射了什麽迷-幻-藥,給人整得眼神都不好了。”
“你會不會說話啊,我看你就是《農夫與蛇》裏的那條蛇。”
“主要是咱倆太熟了,暫時沒發現你的美。”塗導細瞧着她,馬後炮道,“離近了這麽一瞅,确實是美若天仙。”
陳西瑞切了聲,打眼看見傅宴欽朝這邊走,“來了來了,保持嚴肅。”
傅宴欽一身休閑打扮,下午約朋友打了兩小時網球,揮汗如雨後沖了個澡,直接從場館開車過來。
這餐廳他之前來過一次,環境不錯,味道中規中矩。
走到女人身邊坐下,陳西瑞沖他妩媚一笑,緊接着服務員遞上用木托盤整齊擺放的手帕,他随便拿了一條黃色手帕擱在手邊。
陳西瑞介紹:“這就是我那個學法律的發小,塗岩。”
打從傅宴欽進來,塗導就一直在晃神,這男人氣場太強,挾着上位者的高姿态,閱歷可以積累,性格可以沉澱,但這份冷淡疏離的氣質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拿捏會的。
如果陳西瑞剛才的話沒有誇大,那就是她曲解了男人表達愛意的方式,丢幾個錢,說幾句甜言蜜語,其實未必就有多深愛。
畢竟有錢人最不缺的就是錢,甜言蜜語嘛,嘴皮子上下一碰,是個男人都會講。
塗導站起來,禮貌不失分寸:“傅先生,您好。”
傅宴欽颔了颔首算作回應,側頭問陳西瑞:“點菜了嗎?”
“還沒呢,我倆一直在等你。”
店裏光線溟濛,漢服美人娴靜而坐,彈奏豎琴,曲目出自《了不起的蓋茨比》中的插曲,young and beautiful ,調子柔緩,像是從八音盒裏慢慢流瀉出來。
塗導翻着菜單,本想點三份套餐,被陳西瑞及時給制止了,“我晚上吃得少,咱們仨點兩份就夠了。”
等餐的間隙裏,塗導先起話頭:“西瑞說您特別注重身材的保養,我就自作主張選了這家店,他家全是素的,希望傅先生能喜歡。”
傅宴欽就說了兩字,挺好,陳西瑞嫌他态度冷漠,照着他大腿掐了一把,傅宴欽淡淡掃她一眼,又補充了三字:“有心了。”
塗導特別高興,神經漸漸松懈下來,他這人有個毛病,一旦徹底放松,嘴巴就是裸-奔狀态,想到哪兒說哪兒。
“我跟西瑞從初中就認識了,她應該跟你說過吧。”
“說過。”傅宴欽捉住女人那只作亂的小手,放在掌心粗粗摩挲,涼意融化進男人的溫熱裏,陳西瑞內心滋生出喜悅。
“西瑞是我見過最努力的女孩,平時也沒啥愛好,就是悶頭學習,為人還特別樸素,高中三年除了校服,就沒見她穿過別的衣服,當時我們學校好幾個男生給她寫情書,她死活不肯收,還不讓我們提,一提到‘情’這個字,她臉就紅,你說她多清純啊。”
陳西瑞聽得挺不好意思的,這些話明顯是經過了潤色,一擺手,故作謙虛道:“以前的事兒,就別提啦。”
服務員上來前菜,類似一個蔬菜拼盤,塗導看着那冒仙氣的大圓盤,嘀咕了句:“這咋還冒煙呢。”
“你是不是傻,這是幹冰。”
“哦,對對對。”
塗導接着道:“西瑞,我這兩天突然想起了一件往事兒,就你初三早戀那事兒。”
陳西瑞緩緩打出個問號:“我啥時候早戀了?你別胡說。”
塗導啧了聲,試着幫她回憶:“你不是還跟人去電玩城抓娃娃的嘛,那男生還請我和徐樂陶喝了奶茶,你都忘啦。”
“這也算早戀?我連他手都沒拉過。”陳西瑞看向傅宴欽,滿臉寫着冤枉和委屈,“我真沒拉過他手。”
傅宴欽夾了一瓣百合遞進嘴裏品嘗,面上沒什麽反應,只是擱在桌底的左手狠狠捏了捏女人的柔夷。
陳西瑞惱火地瞪他一眼。
塗導哪兒能看得出對面的暗流湧動,寬宏大量道:“行吧,你說不算就不算。”
塗導想了想,又說:“西瑞還老跟我誇你。”
傅宴欽擱下筷子,掀了掀眼皮:“都怎麽誇的?”
“說你是青年才俊,海歸,留洋回來的,年紀輕輕就實現了財富自由,家裏房子特別大,還安了電梯,最關鍵的是,你家的水龍頭全是鍍金的,輕輕一擰開,那自來水都泛着金光,跟普通的自來水不一樣。”
陳西瑞:“……”
傅宴欽偏頭看着陳西瑞,指腹揉了揉她手,似笑非笑:“你就跟他說這個?”
陳西瑞把臉埋進茶杯裏,淺淺抿了兩口,“這些都是順嘴一提的,沒有太着重講。”
塗導:“你是不是老給我們西瑞買包啊?”
陳西瑞打斷他:“快別說了,吃點東西吧。”
塗導吃完一塊蜜瓜,小嘴繼續叭叭:“西瑞跟我反饋過你送的那些包,她說好看是好看,但都不太實用,還是書包好,書包容量大,能裝東西。後來我就好奇一搜,我發現愛馬仕LV香奈兒,這三家大牌居然還都有雙肩包,下次不如買這個送她,她肯定喜歡。”
陳西瑞怒目圓瞪:“你能不能閉嘴,吃你的飯吧!待會兒買單主動點,別讓我提醒你。”
塗導天真無邪地看着她:“知道了瑞姐。”
一點頓飯花了三千多,傅宴欽沒讓塗導掏錢,提前去買了單,那煙也沒收,塗導客套幾句坦然接受,沒跟富豪擺闊氣。
剛才過來的時候,這邊已經停滿了車,傅宴欽無奈調頭,把車停在了雍和宮橋下的室外停車場。
三人現在往那停車場走,夜幕深藍,整條街的灰瓦紅牆,有種誤入舊時代的錯覺,陳西瑞很喜歡這裏,以前還來雍和宮拜過佛。
走了一段路,處處是擦肩而過的行人,塗導感慨:“中國人太多了,現在出門吃飯,停車最麻煩了。”
陳西瑞順着他話:“看來大晚上還是适合窩家裏看電視。”
“電視有什麽好看的。”塗導笑道,“啥時候有空啊,咱倆來開黑。”
“謝邀,最近都沒空。”
到達停車場,傅宴欽按了下車鑰匙,前邊一輛黑色suv閃了閃,陳西瑞沒見過這車,男人常開的庫裏南上個月換成了阿斯頓馬丁,除此之外,陳西瑞知道他家地庫裏還停了兩輛超跑,因為她坐在副駕上兜過風。
陳西瑞有時候挺納悶,明明不是個花裏胡哨的人,偏偏喜歡收藏一些花裏胡哨的玩意兒,腕表紅酒字畫,數量多到堪比收藏家。
塗導坐在後座,感受了下真皮座椅的舒适度,好興問道:“你這車落地多少錢啊?”
陳西瑞扭頭示意他閉嘴。
塗導咕哝:“我們男人聊聊車,怎麽了……”
傅宴欽說:“不貴,八十來萬。”
塗導突然來了些莫名其妙的自信:“那是真不貴啊,我都有點心動想入手一輛了。”
“你要想買,我可以給你內部員工價。”
“t內部員工價?所以這車……”
“我家産的。”
塗導哈哈一笑,尴尬中透着心酸:“我從去年就在搖號,一直沒搖上,想買,但是條件不允許。”
傅宴欽也是閑的,居然還跟他把話題扯了下去,“可以考慮新能源車,上個綠牌。”
“那倒是不錯的主意,不過我個人還是更中意油車。”
陳西瑞聽得頭疼,悄咪給塗導發了條微信:【求你了,別裝逼!!!】
塗導:【作為娘家人,我想給你長長臉。】
Siri:【你把嘴巴閉上,就是對我最大的長臉。】
塗導:【[自閉中]】
塗導終于不吱聲了。
塗導租住在二環的城中村內,那房東把自家小院子隔出一間房以供出租,除了環境差些,交通倒是十分便捷。
他思來想去,覺得糙爺們什麽都能湊合,就是早起要人命,這地方離律所近,非常适合懶人居住。
汽車開不進窄胡同,傅宴欽就沒往裏送,塗導跳下車,真心實意道:“非常感謝,再見。”
透過玻璃回望塗導的身影,陳西瑞心裏湧起一股難言的溫情,有朋友在的城市,永遠不會覺得孤獨。
她說:“他人挺樸實的,沒什麽壞心眼,就是有點笨笨的,你別見怪。”
“不笨。”傅宴欽看她一眼,耐人尋味道,“你們江州,人傑地靈。”
陳西瑞裝沒聽懂,嘿嘿笑了一聲。
快要到家時,傅宴欽的手機響了,由于連着車載藍牙,對話什麽的一清二楚。
“我到北市了,你什麽時候有空啊?一起吃個飯。”女人黃莺般的嗓音從音響裏傳出來。
傅宴欽目視前方路況,語調尋常:“明天是周末,這時間可以嗎?”
“中午還是晚上?”
“中午吧。”
女人笑了笑:“行,那就這麽定了,不打擾你了,大忙人。”
電話挂斷,陳西瑞撇了撇嘴,學着女人剛才的語氣,酸溜溜地說:“不打擾你了,大忙人。”
傅宴欽唇角浮起笑意:“想去見見我前女友嗎?”
“不想!”陳西瑞側頭看起了窗外風景,“我明天上夜班,下午要睡覺。”
途徑路口,指示燈正好是紅色,傅宴欽踩了腳剎車停下來,大掌撈起她的小手,揉了幾下,“大夏天手還這麽冰,你有點出息沒?”
“可能我是小龍女變的吧,冷若冰霜。”
“臉這麽圓,小籠包吧。”
陳西瑞抽回自己的手,“別老說我臉圓,我發小今天還說我瘦了呢。”
傅宴欽短促地笑了聲:“你發小是人才,他說的話不能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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