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哀求

哀求

她和小艾已經很久沒有聯系, 長達一年多,陳西瑞試着約過幾次飯,皆被對方以不能曝光為由拒絕了。

陳西瑞這人有點軸, 做事愛較真, 還喜歡拿熱臉貼冷屁股,前前後後貼了人家三回,都沒得到等價回應。

于是她放棄掙紮,冷處理了這段友誼,兩姑娘自然而然地疏遠。

午夜時分,耳機裏放着陳奕迅的《最佳損友》,陳西瑞煽情地掉了幾滴鱷魚淚。

人的漫長一生都在渴望長久舒适的親密關系,但是命運的神奇之處就在于, 它能把他(她)送到你跟前, 也能把他(她)歸還于人海。

深夜最容易情緒崩壞,傅宴欽感覺到胸膛一片濡濕,忍着困意問她怎麽了, 她閉着眼不說話, 男人只當她是做噩夢,也沒深究, 摟着她腰又睡過去。

檢票口人流比肩接踵, 陳西瑞被擠着往前走,檢票進站,她打字問艾冉:【怎麽了?】

小艾回:【見面再說吧,你什麽時候有空, 咱倆好久沒約飯了。】

陳西瑞恍惚了會兒, 本想說我很忙,可一想到小艾當初對她掏心掏肺, 請她吃飯又送她衣服,還教她怎麽化妝,在這個空蕩蕩的陌生城市裏,那姑娘确實給予過她很多溫暖,她沒忍心推脫,應了下來:【後天晚上可以嗎?】

【好。】

後天下班,陳西瑞補了補妝,給自己拾掇得清清爽爽,欣然赴約。

吃飯地點是小艾選的,三裏屯的一家涮羊肉店,訂的是包廂,隐秘性極好。

陳西瑞沿着開放式廚房往裏走,聽見兩位從208包廂出來的服務員竊竊私語地議論艾冉這個名字,她從這兩人身邊經過,走進208。

中式格調的包廂,氛圍古色古香,菜還沒點,鋪着暗灰色絨布的桌面上擺着大銅鍋和一個假花綠草的盆栽裝飾。

艾冉穿着面包服闊腿褲,茶棕色卷發用頭繩松松紮起來,臉上妝容很淡,沒有刻意打扮,纖瘦苗條的身子娴靜地窩進椅子裏,低頭玩着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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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西瑞開口打招呼:“等久了吧,我一下班就過來了。”

艾冉擡頭,笑了笑:“還好,坐吧。”

陳西瑞摘了包,坐到她身邊,艾冉盯着她看了又看,唇角輕勾:“我們西瑞變漂亮了”

這話聽起來像是發自肺腑的誇贊。

她笑笑:“今天化了妝。”

“讀研肯定很累吧。”艾冉指了指她額頭的痘兒,“你這邊冒痘了,我之前壓力大的時候,臉上也總長痘。”

陳西瑞捋了捋劉海将痘痘蓋住,“還行,每天就收病人寫病歷啥的,幹的活兒都很機械,稍微有點累,勉強能克服。”

艾冉給她倒水,欽佩之情浮于表面:“你心态真好,我以前就覺得,不管把你扔到什麽樣的環境裏,你都能适應。”說罷嘆了口氣,“不像我,遇事容易慌。”

陳西瑞抿了口茶水,靜靜聽她講。

艾冉神色哀戚:“你可能還不知道,我已經有大半年接不着戲了。”

陳西瑞沒問為什麽,她現在只需要充當一位善解人意的聽客。

“邱晔他老婆不知道從哪裏打聽到我這麽個人,背地裏……”艾冉欲言又止,“算了,不提了,後來我就成閑人了。”

陳西瑞試着回憶邱晔這名字,終于想起來是誰,當初在禦瀾會,她還誇人家像英格蘭的大紳士。

“那你現在有什麽打算?”

“我能有什麽打算,我一個無權無勢的外地姑娘,怎麽鬥得過這些富太太,只是辛辛苦苦掙紮了這麽些年,眼看事業就要有起色了,真是不甘心。”艾冉眼睫輕顫兩下,淚珠滾落,倏地一把抓住她手,“我知道你還跟着那位傅先生,西瑞,你能不能找他幫幫忙?”

朦胧淚光裏,是陳西瑞錯愕失神的一張臉,艾冉加重了手上的力道,苦苦哀求:“西瑞,我真的沒有辦法了,我找了一圈人,沒人肯開罪那些太太們。”

陳西瑞嘴唇翕動:“我…我不知道怎麽跟他開口。”

艾冉心道,天底下的男人都是一個尿性,只要床上哄好了,還不是任她予取予求。

“那你就跟他撒撒嬌,西瑞,你這麽聰明一姑娘,肯定有辦法的。”

陳西瑞沉默許久,拒絕了她:“對不起小艾,這個忙,我幫不了。”

艾冉眼眶裏還挂着淚,神情哀婉,模樣凄然,陳西瑞別開臉,沒看她。

“你不用跟我說對不起,咱倆畢竟這麽久沒聯系了,今天貿然找你,你心裏肯定不得勁兒,我能理解。”

陳西瑞解釋:“不是因為這個,他是做生意的,生意人講究和氣生財,我很少見他主動去得罪人。”

“你還沒嫁進門呢,這就護上了?”艾冉冷嘲熱諷道。

服務員端上來火鍋底料和涮品,等鍋煮沸,陳西瑞下了一盤羊肉。

室內熱氣騰騰,兩人之間的氣氛卻降到了冰點,陳西瑞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她想告訴小艾,人生沒有捷徑可走,可是見證了這姑娘一路走來的艱辛,理應對她多一些體諒。

“這個高鈣羊肉帶脆骨,挺好吃的。”陳西瑞半天憋了這麽句話,顯得十分突兀。

艾冉撈起一片,嘗了嘗,渾渾沌沌道:“是挺好吃的。”

這頓飯不歡而散,點的菜品幾乎沒怎麽動,陳西瑞跟艾冉告別後,獨自走進街邊的一家便利店,買了關東煮和t啤酒,坐到就餐的吧臺那兒,視線無聚焦地看着窗外的夜景。

為何舊知己,在最後變不成老友。

歌詞裏唱得真紮心啊。

九點多,夜幕下的霓虹掩映交錯,将北市的浮華與喧嚣展現得淋漓盡致,陳西瑞挎上包,落落寡歡地回到觀瀾公館。

周姨給她留了燈,她進門的動靜也引得女人從客卧走出來,“回來了啊,今天加班的嗎?”

“不是,朋友約我吃飯的。”

“原來是這樣。”周姨指指主卧,将聲音壓低了幾度,“以為你在家呢,傅先生今天回來得挺早。”

陳西瑞一拍腦袋,暗自檢讨,什麽破記性,忘跟人說了。

主卧內,傅宴欽靠着床在看書,見她進來,察覺到情緒不對,把書放到一旁,摘了眼鏡問她:“怎麽喪着張臉?”

陳西瑞搖了搖頭:“沒事兒,上班有點累。”沒像以前那樣跟男人貼貼蹭蹭,拿了睡衣就進了衛生間。

她吹幹頭發出來,鑽進被窩直接就躺下了,傅宴欽聞到了淺淡的酒氣,目光凝着她,大掌在她腰身游移摩挲,嗓音又啞又沉,有幾分求歡的意味:“是不是挨欺負了?”

陳西瑞皺眉:“你別亂猜了,我就是每個月都有一兩天情緒低落。”

“以前怎麽沒這毛病。”力道時而重,時而輕,惹得女人嘤咛了兩聲,眸光潋滟地望着他,“別弄了好不好,我今天想睡覺。”

“行,依你。”這話聽不出什麽情緒。

傅宴欽把他那側的護眼燈給關了,房間瞬間陷入一片漆黑。

翌日上班,陳西瑞沒顧得上小艾這事,他們組的一個昏迷病人住院大半月無人管,患者婚姻狀态是離異,有一兒子未成年,一直跟着母親生活。

他們聯系家屬多次,電話被拉黑,微信被拉黑,這人算上檢查費治療費和藥費,前後花了将近三萬,現在錢無處追溯,只能算到倒黴蛋醫生頭上。

病人是他們組的朱醫生收進來的,陳西瑞很喜歡這位知心大姐姐,人美心善,許多人都拿規培上當免費苦力,朱老師溫溫柔柔地教了她很多臨床技能。

科裏已經報警,正好陳西瑞這天下夜班,主任就讓她跟着民警跑一趟居委會。

走之前,她跟朱醫生說:“朱老師,我先去找他們居委會談談,有情況再跟你說。放心吧,我肯定能把錢給要回來。”

老張陪着陳西瑞跑東跑西,一問欠款還不到兩萬,就說:“沒多少錢,讓傅先生墊着吧。”

陳西瑞執拗道:“一碼歸一碼,他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

老張真心覺得這姑娘有點死心眼,往難聽了說,就是不知變通,“我是怕你累到,為了這麽點錢,不值當。”

“不累,要到錢我就開心了。”

開車的民警說:“別抱太大期望,這種事兒我們見多了,基本是不了了之,我們也拿這些人沒辦法。”

找到居委會,三方坐下來談話,居委會的意思是:讓他兒子寫一封自願放棄財産繼承的保證書,後續治療就由政府管。

問題是這兒子不肯寫,孩子也很可憐,認準了他媽的話:“我媽不讓我簽任何字。”

說白了,這對母子就是不想救人,又想要房子。

陳西瑞心想: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道理是沒錯,但好歹也給前夫留條活路吧,這錢無論如何都不該攤在朱老師頭上。

老張看在眼裏,給傅宴欽打去電話,簡單把事情的來龍去脈交代一遍,言外之意想讓他把這錢給填上,省得陳西瑞東奔西走。

傅宴欽什麽都沒說,也沒主動去填補這筆錢。

這小姑娘的性子就是如此,她想幹什麽事兒,總要試一試才肯罷休。

後來陳西瑞又報了兩次警,那派出所的民警被她磨得沒招,警車呼啦呼啦開到居委會,居委會沒辦法,先交了一筆錢,打到醫院賬戶上,後續準備向法院申請強制執行。

十二月的天,陳西瑞滿頭是汗,蹲在路邊喝一瓶礦泉水。

民警也折騰得夠嗆:“你這姑娘真有毅力。”

陳西瑞站起來,笑着沖人鞠了鞠躬:“這幾天麻煩您了。”擡頭掃了眼街邊的餐館,“正好到飯點了,我請您吃個飯吧。”

“不用,我回去吃食堂。”

“您別客氣,随便點,回頭我找我們主任報銷。”

坐在蒼蠅小館裏,陳西瑞給人家小警官點了一大碗牛肉面和一盤羊肉串,她自己沒什麽食欲,只要了一小碗打鹵面。

“你還真是拼命三郎,工作幾年了?”

“我還在上學呢。”陳西瑞點開自己的微信二維碼,“趙警官,咱倆加個微信吧。”

民警掃碼加上,開玩笑道:“你這微信一般人真不敢加,就怕被你奪命連環call。”

陳西瑞嘻嘻笑了笑:“下次我換個人call,保證不騷擾你了。”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天,陳西瑞随手刷了刷朋友圈,好巧不巧就刷到了小艾淩晨兩點更新的一條狀态。

入境兩張圖片,安眠藥和紅酒。

陳西瑞無聲看着,不自禁嘆了口氣,會哭的孩子有糖吃,誰讓我憐香惜玉呢。

晚上,陳西瑞在書房寫論文,始終靜不下心來,傅宴欽在一旁打電話,電話挂斷,她看着男人打開筆記本,回複工作上的郵件。

等了一會兒,沒有結束的趨勢,陳西瑞猶豫了好久,走過去一屁股坐到他腿上,傅宴欽單手圈住了她,另只手仍在操控鼠标。

陳西瑞輕聲道:“你前幾天不是問怎麽了嗎,其實我沒怎麽,是我朋友遇到點事兒,她想讓我幫幫忙,可我也不認識什麽人,我…我就想着你能不能幫幫她?”

傅宴欽視線盯着屏幕,沒當回事:“這次又是幫你哪個男發小?”

“不是男發小,你認識的,是小艾。”

“她也以淚洗面了?”

“那倒沒有,不過她心情很差。這次可不是幫男人哦,是幫女孩子。”陳西瑞讨喜地笑了笑,“最近走路上遇到公狗,我都躲得遠遠的,時刻謹記我是個有主兒的女人。”

傅宴欽松開了圈住她的手,邊回複郵件,邊不鹹不淡地說:“你家窮親戚是真多,全趴在你身上吸血了。”

陳西瑞腰板直挺挺的立着,雖是坐在男人大腿上,可不見半分旖旎,“瞎說,他們都是我的好朋友,多個朋友,多條路子嘛。幫了我朋友,就等于幫了我,最後的受益方不還是咱們家,不虧的。”

傅宴欽摘了眼鏡,懶散地瞧着她,話裏有話:“看你表現。”

瘋狂的縱情之後,陳西瑞貼上去親了親他:“謝謝傅哥哥,這是最後一次,我以後肯定不給你添麻煩了。”趴在男人胸口,她又問,“我給你媽媽買的按摩儀,她有沒有用啊?”

傅宴欽沒回,架不住女人急切詢問,哄了句:“用了,使不慣。”

“管他呢,心意到了就行,整太高端了你媽還以為是花的你的錢呢。”

傅宴欽閉着眼睛吻她,兩人摟着親了好一會兒,那股欲望卷土重來,大有攻城之勢,他睜開了眼,鼻息充盈着屬于女人的味道。

陳西瑞困極地縮成一團,臉上還殘留着沒有褪去的紅-潮,傅宴欽喉結重重滾動,使勁揉了她一下,到底沒忍心再折騰這具小身板,翻身下床走去衛生間,自己動手解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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