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握手
握手
陳西瑞三入北潭呼吸科, 身份一變再變,從最開始的實習生,到後來的規培生, 再到如今的進修生, 唯一不變的是,她永遠是那個在摸索中前進的聽話學生。
大禹治水,三過家門而不入,她這屬于勇攀高峰,三爬不上,重在參與。
食堂的飯菜還是老樣式,這麽多年都沒革新過,陳西瑞喜歡做飯, 也享受做飯的過程, 決定進修這一年自己帶飯。
她已經堅持了一周多,每天解鎖各式低脂飲食,分享至自己的社交軟件, 收獲了大批志同道合的粉絲。
人過二十五, 新陳代謝大不如從前,她現在吃得沒以前多, 肚子上的贅肉還是不講道理地冒了出來。
職工食堂裏, 師徒倆坐在一塊吃飯,劉仕文狼吞虎咽,講究速戰速決。
兩菜一湯吃完,他又端起湯碗, 咕嚕喝光, 擦了擦嘴問陳西瑞:“你最近跟白念瑤有聯系嗎?”
陳西瑞咽下嘴裏的蝦肉,“我上上周去看過白老師一次。”
劉仕文問:“她狀态怎麽樣?”
陳西瑞抿了抿唇:“挺好的。”
劉仕文撩她一眼, 語氣帶着懷疑:“真的?”
陳西瑞心知瞞不住,索性全盤托出:“我感覺白老師的狀态不太好,前幾天我約她出來逛街,她說她很忙,暫時沒空,我問她什麽時候有空,她也沒回我。”
劉仕文沉吟了片刻,“你知不知道,醫院裏有人傳她離婚了。”
“啊?”陳西瑞震驚到說不出話,不是前陣子還在備孕的嗎,“那白老師到底離沒離?”
“你問我我問誰,這任務就交給你了,晚上套套她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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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西瑞猛點頭:“行。”想了想,又道,“如果真離婚了,這是天大的好事兒啊,她那個丈夫非常不體貼,姓傅的都不咋滴。”
“你又懂了。”
陳西瑞笑了笑,低頭吃飯。
劉仕文注意到她拿筷子的手勢有點奇怪,一般人是拇指作依托,食指和中指使力,她像是找不準重心,胡亂抓捏,笨拙得猶如自主吃飯的幼童,“你右手怎麽了?”
“這兩天腱鞘炎發了。”
“沒到三十你就腱鞘炎?病歷敲多了?”
“跟這沒關系吧。”陳西瑞有苦難言,“我炒菜喜歡颠鍋,一看見鍋,我就情不自禁想颠,可能是颠多了。”
劉仕文服了這姑娘,不管多奇葩的事兒,只要發生在她身上,一切又都變得合理起來,“拿自己當大廚啊,下次別颠了,去手足外科看了嗎?”
“打過封閉針了,現在已經好多了。”
“陳醫生,劉主任。”
師徒二人循聲擡頭,餐桌旁站着一年輕男人,穿運動衛衣牛仔褲,手持餐盤,眉眼含笑,陳西瑞害羞地低下頭,默默扒飯。
談不上喜歡人家,可一想到兩人結識的緣由,陳西瑞沒法把姜樾當成普通同事對待。
“來來來,姜醫生,坐。”劉仕文古怪地看了陳西瑞一眼,又将眼神投到姜樾身上,“你倆認識啊?”
姜樾沒多想,直接嗯了聲。
“怎麽認識的?”劉仕文刨根究底。
陳西瑞緩緩擡起頭,傻笑了聲:“就……偶然認識的。”
“怎麽個偶然法?”
陳西瑞打哈哈地糊弄:“你猜。”
劉仕文火眼金睛,自有判斷,端起餐盤走人,不當這個電燈泡。
“走了,你倆慢慢吃。”
姜樾吃着飯,餘光時不時瞄一眼陳西瑞,那天他媽從相親角回來,甩給她一張微信名片,他本不想加,經不住他媽威逼利誘,無奈之下發送了好友申請。
後來聊起天,他發現這姑娘講話很有意思,常常令他忍俊不禁,內心不免多了幾分期待,隔日在醫院見到真人,那點期待徹底落到了實處。
陳西瑞長得不算讓人眼前一亮,但長相這東西各有千秋,有一種女孩,說不上來具體美在哪裏,瞅着卻十分順眼,也許是那份陽光自信給她加分不少。
姜樾看向她餐盒裏的三道菜,番茄拌牛肉,去殼的蝦肉,還有炒莴苣,笑道:“這你自己做的?”
“嗯,昨天晚上随便弄的。”
姜樾露出贊揚的神情:“看上去味道不錯,現在很少有女生願意花時間做飯了。”
被人誇贊,總歸是件值得高興的事兒,陳西瑞指了指拌牛肉,“這邊沒動過,你要不要嘗嘗?”
姜樾沒跟她客氣,夾了一塊嘗了嘗,肉質鮮嫩,椒麻入味,“味道真的很贊。”
陳西瑞笑了笑,蓋上餐盒蓋,“我吃完了,先回科室啦,拜拜。”
晚上回家,陳西瑞發現樓道裏多了一道黑影,那人雙手插兜,倚牆而站,有種夢回非主流時期的土味。
陳西瑞心髒跳動得厲害,将包杵在胸前,大着膽子走近一瞧,那“變态”慢悠悠轉過頭來,自以為很酷地向後捋了把頭發。
“你有病啊!”她罵道。
孫澤洋挑眉:“你不覺得很有氛圍感嗎?”
“有個屁氛圍,像韓劇裏的變态暴露狂,你這西裝裏頭是不是真空啊?打開我看看。”
“我裏頭穿襯衫了。”孫澤洋掀開外套給她瞧,“你看,還是白色的襯衫。”
“顯得你皮膚黢黑黢黑的,你來幹嘛?”
“我明天要去相親,想讓你幫我參謀參謀這身穿搭怎麽樣。”
陳西瑞按了上升鍵,耐心等待電梯,一面回答孫澤洋的話:“微信上問不就得了,搞這麽麻煩。”
“哎呀我就老實交代吧,我看見老鄉太親切了,就想找你玩。”
“我沒空陪你玩。”
按照慣例,陳西瑞晚上通常吃點雞胸肉或者水煮菜,但今天家裏來客,她做了三菜一湯,另外盛了四分之一留着當明天的午飯。
飯菜端上桌,陳西瑞摘了圍裙挂到椅背上,坐下吃飯。
孫澤洋在北市上班這麽多年,基本就是食堂或外賣,偶爾開火,煮煮速凍馄饨和面條。
他嘗了一口,味t道意外不錯,“徐樂陶說你很會照顧人,看來沒騙我啊,你這麽賢惠呢。”
陳西瑞一邊吃,一邊劃着手機:“別說那些沒用的,趕緊吃,吃完我要洗碗。”
孫澤洋嬉皮笑臉地恭維她厲害。
陳西瑞懶得搭理他,醞釀着給白念瑤編輯微信:【白老師,後天有空嗎,我想約你一起吃飯。】
白念瑤回複很快:【這幾天都有點忙,等我忙完這陣吧。】
siri:【需要幫忙嗎?】
白念瑤:【謝謝啦,我一個人可以搞定,我最近在搬家。】
搬家?難不成……
siri:【你換房子啦?】
白念瑤:【我離婚了。】
陳西瑞油然而生一種喜悅,真是缺了大德,她冷靜下來,給白念瑤發了個抱抱的表情圖,然後迫不及待地跟劉仕文彙報:【白老師真的離婚了!!!】
劉仕文:【知道了。】
siri:【你開心嗎?】
劉仕文給她發來一段語音:“她離不離婚跟我有什麽關系,我的心情可以說是毫無波瀾,別給我亂造謠。”
siri:【嘻嘻嘻,我很開心。】
*
病房裏住進來一位大人物,當天烏泱泱來了一大幫人,上到市級領導,下到書記院長,陸陸續續趕過來表示慰問,有幾個面孔甚至在新聞聯播裏見過。
劉仕文作為科主任,不得不出面意思一下。
人情社會,裝不了高冷。
陳西瑞始終不見廬山真面目,四處好奇打聽,等劉仕文從裏面出來,特八卦地問人家:“劉老師,特需病房裏住的是誰啊?”
劉仕文說:“分到你們組了,待會兒不就知道了。”
陳西瑞暫壓下好奇,忙活手頭上的事情,沒多久,醫生辦公室外面傳來一陣類似于行政督查的動靜,仔細聽,好像是戴院長親自帶的隊。
同事們也都聽出了戴院長的聲音,互相之間你看我我看你,聳一聳肩,都沒搞清楚狀況。
幾秒之後,那聲音逼近辦公室,陳西瑞扭頭,恰好就看見了傅宴欽,除了陪同在側的戴院長,他身後還跟着一位助理模樣的男人。
陳西瑞瞬間明白過來,那特需病房裏住的就是他們傅家的人,難怪全都上趕着巴結。
戴院長向傅宴欽介紹組裏的幾位醫生,介紹到陳西瑞時,愣了一下,經由提醒,才知道這姑娘是來北潭進修的,客套一句:“你們醫院神外的黃教授跟我是大學睡上下鋪的兄弟。”
陳西瑞也客套了句:“那真是太巧了。”
傅宴欽主動遞出右手,禮節性示好:“你好,傅宴欽。”
陳西瑞當衆不好拂他面子,伸手與之交握,男人表情淡然,掌心卻帶着一股勁兒,将她右手牢牢握實,“有勞陳醫生了。”
“不用客氣。”陳西瑞虛與委蛇,想從男人掌中抽出來,沒想這人握得更牢,“這是我們應該做的。”
傅宴欽自覺好笑地盯着她:“陳醫生看上去很年輕。”
“您過獎,我都二十八了。”陳西瑞感覺到男人在她手背上來回摩挲,動作幅度極其輕微,旁人不易察覺,“正好你來了,有幾個信息需要填一下。”
她冷冷抽開自己的手,自顧自坐下,“你是患者什麽人?”
戴院長替他回:“這是老爺子的孫子。”
陳西瑞哦了聲,擡頭打量傅宴欽:“你跟你爺爺長得不像,你爺爺長得比較正派。”
傅宴欽不動聲色地打趣:“這也歸你們醫生管?”
陳西瑞跳過他這句揶揄,繼續問:“你爺爺平時抽煙嗎?”
“戒煙很久了。”
“很久是多久?講清楚點,不要模棱兩可。”
“有二十年了吧。”
戴院長一個頭兩個大,這是打哪兒來的缺心眼啊,“陳醫生,注意你的溝通态度。”
陳西瑞轉了态度,笑眯眯地問:“那您爺爺平時喝酒嗎?”
傅宴欽說:“不喝。”
陳西瑞騰地起身,“麻煩讓讓,我想去上個廁所。”
傅宴欽唇角輕勾,往旁邊挪了幾步。
助理程述眼觀鼻鼻觀心,他大概猜到這姑娘是誰了——能讓他們老板如此縱着性子,也就那麽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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