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第21章

在書屋裏面傳來一聲蒼老沙啞的“進”，許丞楓應了一聲，便推開門，牽着彌爾走了進去。

裏面是一個純木質結構的小屋，小屋四周的木頭架子上擺着各式各樣的木雕，有的都已經落了灰，或者說，整個房間都落了灰，許丞楓剛一打開門，就險些被嗆的咳嗽出來。

小屋的正中心的躺椅上，坐着一個渾身像樹皮一樣褶皺粗糙的老人，皮膚和樹皮一樣呈現深棕色，眼窩往裏深深凹陷着，從遠看去就是兩個黑洞洞的窟窿，看着格外陰森恐怖。

在老人的腳下，樹根一樣的東西紮在土裏，向上纏繞在老人的腿部，又像是從老人腿上長出來的，甚至能看到樹根上的血管。

無論怎麽看，這都不像一個好人吧。彌爾看着老人，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不自覺地提高了警惕。

“榆樹爺爺，”許丞楓沒有往裏走，而是站在門口，“好久不見了。”

“是你呀，小白狼，”老人緩慢的回話，聲音也好似在鋸木頭，吱嘎吱嘎地響，“你來找我做什麽呢？”

又說：“既然來了，不如先買一些木雕再說話吧。”

許丞楓沒有說話，而是走到旁邊的架子那裏，看着架子上面的木雕。

這些木雕形狀各異，但表面卻都是崎岖不平的，當做裝飾品都不太夠格。

這些，估計都是從榆樹身上掉下來的邊角料。

許丞楓挑揀了三個落灰不太嚴重的木雕，用兩只手拿着，走到老人面前，放到他面前的桌子上。

老人混濁的眸子看着那三個木雕：“一共54妖幣。”

妖幣是妖界自治區通用的貨幣，許丞楓掏出一沓紙幣，放在了老人的面前。

老人沒有看：“多了。”

Advertisement

許丞楓搖了搖頭。

然後下一刻，從許丞楓身後，憑空從地裏緩緩長出一根長而粗壯的樹根，橫立在那裏。

彌爾吓了一跳，要不是許丞楓牽着他，他差一點條件反射動手了。

老人看着許丞楓和彌爾：“坐吧，二位。”

兩人對視一樣，又看着好像不太結實的樹根，還是虛虛地坐在那裏。

“呵呵，你旁邊那只惡魔是何來頭，小白狼？”

兩人剛一坐下，許丞楓就聽到老人這樣問，他便回答道：“他是我的伴侶，這次是陪我過來的。”

“伴侶，”老人琢磨着這個詞，“你什麽時候成的親？”

許丞楓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我這次來，是想向您打聽一下關于我師父的事的。”許丞楓岔開了話題。

“你師父？清露？”老人長長的指甲敲打着扶手，“之前我也幫你看過了，清露的死，我也說過，我實在看不出什麽。”

“我知道，”許丞楓垂下眸子，“我明白，我這次前來，不是來問師父的死的。”

“我知道，您是逐影山上最年長的妖怪，甚至在特管局之前，您就紮根在這裏了，”許丞楓說，“所以，您可不可以和我說說，師父以前的事情。”

“以前的事啊……”老人若有所思，“我記不太清了，大概是三百年前的一個夜晚，你師父就出現在了逐影山上了。”

“三百多年啊，”老人陷入了回憶，“她的樣貌真是一點兒都沒變。”

“當時世道不安寧，妖來妖往的也無人在意，當時我還能幹的動，還有份工作，幫她做了登記。”

“她說她是靈山居民，後來家中出了變故，才搬到逐影山的。”

“羅懷山，”許丞楓突然插嘴，“您認識羅懷山嗎？”

老人的思緒突然被打斷，頓時卡了殼，停頓了好長時間才說：“我不認識他，但我對他有印象。”

“500多年前，那時候我還沒有化形的時候，他和一個女人在我的樹蔭下乘過涼。”

“那個女子……可真美啊，”老人喃喃說，“長得和清露一模一樣。”

說到這裏，老人頓住了，似乎反應過來了什麽，過了一會兒，又說：“那個時候，逐影山還不是妖族的居住地，荒涼的很，但他們說的話，我還是有些印象的。”

“他們說逐影山有一個天然的陣法，他們偷走了陣法的陣眼，只要稍加改良，就能養魂塑身，”老人說，“他們談論了什麽分割靈魂，分割陣眼的事，然後發生了争吵，最後不歡而散。”

養魂塑身。

許丞楓瞳孔緊縮。

等等，自己既然已經被獻祭了，是怎麽活過來的？

“500年前的事，您倒是記得清楚。”彌爾突然開口。

“哈哈哈，”老人突然笑了，“當你在一個地方無所事事地站了好幾百年後，一點兒小小的風吹草動，可都能記得清清楚楚的，更何況……”他不說了。

“我知道了，”許丞楓擡眸，“所以，您還記得，我是怎麽出現在逐影山的嗎？”

“村裏人只說你是被清鳳抱來的，”老人搖了搖頭，“這點沒什麽……等等！羅懷山……羅懷山！”

老人突然着魔了似的，反複念叨這個名字，然後猛地從搖椅上站了起來。

許丞楓和彌爾也吓了一跳，也連忙從樹根上站起來，後退半步。

“我怎麽把這個忘了呢？對了，羅懷山，”老人突然看着許丞楓，“我想起來了，在你出現在逐影山的不久前，那個羅懷山曾經來找過清露！”

許丞楓和彌爾都愣了一下。

“他來找過清露，但他只待了一天不到，然後就離開了，”老人有些神經質般的念叨，“然後，你……就出現了，是羅懷山把你帶過來的，對，是羅懷山把你帶過來的。”

許丞楓上前扶住他：“您先冷靜一下。”

老人終于做了下去：“我竟然把這個人忘了……他和清鳳，不，他和清露到底是怎麽回事？”

“清鳳和清露是誰？”老人猛地擡頭。

許丞楓沉默了片刻，沒有回答，而是說：“我的問題問完了，榆樹爺爺，我走了。”

老人臉上的神情僵硬了一瞬，片刻，似乎冷靜下來了，嘆了口氣，又恢複了之前那副面如死灰的模樣：“好，你走吧。”

許丞楓“嗯”了一聲，拉着彌爾向門口走去。

在關門前，他回頭看了一眼老人，說：“您注意些您的身體，之前給您開的藥記得吃。”

然後，緩緩關上了門。

*

許丞楓和彌爾走在回家的路上。

彌爾反複看着手中醜醜的木雕，擡眸：“夫君。”

“嗯？”許丞楓低下頭。

“這個老妖怪，他對你師父，怎麽感覺怪怪的？”彌爾說，“你說，他會不會……”

“嗯，他單方面鐘情于我師父，”許丞楓扭頭看着彌爾，“估計是察覺到什麽了，我怕他受刺激，就沒再問什麽了。”

“哦。”彌爾挽着許丞楓的胳膊，低着頭，緩緩說。

“彌爾。”許丞楓突然開口喚他的名字。

彌爾眨眨眼，看着他。

在一片夜色中，彌爾看不清許丞楓的神情，他只聽到許丞楓說：“你說那個什麽能夠養魂塑身的陣眼，會不會……只能複活一個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