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04

待吃過飯，江炤忱便帶着紀修烨來到街上 ，街上物品陳雜，商販吆喝聲不絕 ，紀修烨向前奔跑着，到這個商販那裏看看 ，到那個商販那裏瞧瞧，拿起一物仔細端詳又放下，又跑到另一個商販那裏拿起一物件又放下，如此反複，樂此不疲 。

江炤忱一直跟着看着，沒有攔他，畢竟孩子的天性不該有所困束，無意間紀修烨撞到了一位女子，雙方都沒料到一般，紀修烨摔倒在地，愣愣的看向眼前的人。

那女子穿着紅色長衫，戴着面紗 ，端莊有禮，一派大家閨秀模樣，紀修烨撞到她後，不但沒有生氣，還将他從地上扶起來，幫他拍幹淨身上的灰塵，慢聲細語地對他說話。

江炤忱趕緊過去查看紀修烨有沒有受傷。那姑娘見江炤忱過來，問道：“這位公子，這是您家孩子？”

江炤忱确認紀修烨沒有受傷後，回道：“是我徒兒。不好意思，給您添麻煩了。”

那女子低笑道：“道長說笑了，這孩子這麽可愛，哪有麻煩一說 。”

與那女子致歉後，說了有事便帶着紀修烨回去了。

幾日時間轉瞬即逝，很快到了花船比賽這日。到了晚上，江炤忱帶着紀修烨來到街上，跟着人群湧向城外 ，在城外的桂林湖 ，是此次花船比賽的場地，此時有數名妙齡少女在船上撫琴歌唱 。

此次比賽由聽者投票來選舉出唱的最好的那一位成為花船比賽的冠軍 。

贏的那位姑娘可得到黃金萬兩，屋邸一座。

江炤忱帶着紀修烨朝着人群湧去的地方走，到了湖邊，發現四周都圍滿了人 ，便尋了一處空隙，師徒兩人便站着看了起來 。

湖中央立着一條華麗的花船 ，船的甲板上有七名女子在上面穿着七彩顏色的衣服，江炤忱定睛一看，發現前幾日在街上撞到的那位姑娘也在 ，她依舊穿着紅色的衣服在撫琴；橙色衣服的女子在耍劍，穿綠色衣服、青色衣服和黃色衣服的三名女子在起舞，藍色衣服的和紫色衣服的女子在高歌。

這副争奇鬥豔的景象，當真是美不勝收呢。

船上少女素手撫琴，一段優美的旋律自她手中彈出，琴音清越，有泠泠泉水聲為伴，，聽來怡然，果不失為妙曲回音。

三名少女翩然起舞，伴着音樂旋律更像是一副美不勝收的畫卷，一曲畢，少女起身向衆人致禮。

老鸨走到船上向衆人道 ：“感謝諸位前來觀賞，現下可以投票選舉了”

人們正在讨論選哪位，争論聲不斷。  和樂融融間，穿着紅色衣服的那名女子突然道：“不必選了，反正諸君在今夜後，也不會再存在了。”

衆人皆驚，不知發生了何事，又聽那位少女道：“我已在湖四周埋了爆破丹，足夠諸君上路了 。”

衆人一聽，忙四處逃竄，江炤忱拉住紀修烨防止被人群擠散，幾乎在一瞬間，轟隆隆的聲音從四周傳來，強烈的火光照亮黑夜 ，江炤忱升起防護罩護住紀修烨，蹲下身看着他說：“修烨，你在這站好，別亂跑 。為師去辦點事，辦好了再回來找你 ，自己小心，知道沒？”

紀修烨乖巧的點頭，聽話道：“師尊，那你要自己小心，我等你回來。 ”

江炤忱笑了笑，摸了他的頭道：“ 我知道 ”

說完便起身飛到湖中央，以自己為載體，運功将湖中水灑向四周，本來較大的火勢在他的努力下總算是漸漸小了下去。

此時人群已經散去，并無太多人傷亡，那女子見自己的計劃落空，而來人的修為似乎比他高，在火光漸滅的瞬間便轉身禦功逃走，可江炤忱早有預料，從袖中掏出縛仙索向她抛去，不費多少力氣便捉住了她，那女子掙紮無果，癱坐在船上，臉上盡是悲楚 。

江炤忱轉身去尋了紀修烨，将他帶到船上，那女子心知不敵，便一動也不動的癱坐着，看也不看他們一眼。

紀修烨顯然還沒有從剛才的危機中反應過來。江炤忱以湖水熄滅火光，不禁震撼，等到他回過神的時候，人已經站在船上 ，他看着那名女子，片刻後才轉頭問：“師尊，您要怎麽處置她呢 ？”

江炤忱沒有回話，來到那女子面前，将縛仙索解了。

那女子不知他這是何意，擡頭看他，江炤忱在一旁尋了一處坐下，問她 ：“姑娘，你為何要埋丹害人呢？”

那女子嗤笑一聲，道：“因為他們都該死！”

江炤忱吃了一驚，臉上卻不動聲色的繼續問：“ 一個該死，尚有緣由。這鎮上如此多人，都該死就說不過去了吧 。何況還有我們這些無辜路過之人，江某自認，除了與姑娘有過一面之緣，不知如何與姑娘結仇。”

那女子沉默片刻才回道：“ 你的确是不該死。只是我恨，恨這鎮上的人，是他們該死。”

江炤忱聞言道：“願聞其詳。”

那女子又沉默了許久，才緩緩開口道 ：“也罷。說說也無妨。”

紀修烨走過去站在江炤忱身邊，聽那女子娓娓道來故事的緣由。

“我名喚幻靈兒，是魔族上将茲華與雲笙之女，我十七歲那年，父親予我指了一門婚事，我沒同意。與他大吵一架後便離開了家。

我曾在魔界時便經常聽侍女說起人間，我一直都很喜歡人間，這次有機會出來，我自然要來看看！

剛開始到人間時，一切都像我想象的那樣。這裏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很多我以前都沒有見過的新奇玩意，我被迷住了。

愈發不想回魔界，我四處游走，去過各地。

在人間玩了一年後，我偶然來到了這個鎮子，如果可以，我寧願從不曾到過這裏！”

幻靈兒的情緒突然失控，起身在船上走來走去。江炤忱不懂得如何安慰，只好默然看着不作聲。

幻靈兒情緒慢慢冷靜下來，繼續道：“我在這裏遇到了我一生所愛，但又恨不得殺之而後快之人。

他叫秦霰，是這個鎮上的太子爺，他的家族世代守護這裏。

我遇見他時，正在湖邊戲水，他面容憔悴，似乎歷練歸來，也許他以為我要輕生吧！竟然跑來抓住我，和我講了一大堆道理。”

幻靈兒說到這裏，輕笑了一聲，臉上出現一刻甜蜜又苦澀的笑。

“我平生最煩別人跟我講道理，還沒等他說完，我就掙脫他的手跑開了。

我其實沒有跑遠，就在樹後躲着，等他離開了才出來，我想起他那副呆呆傻傻的模樣，忍不住笑了。

我以為我和他的緣分就到此了，沒想到還有再見的時候。

那天下着淋瀝小雨，我在鎮上買東西，正要找地方躲雨，聽到不遠處傳來打鬥聲，一時好奇，便跑去看了。

四個黑衣遮面和我在湖邊遇到的那位公子在纏鬥，那男子身上已經開了幾處口子，鮮血從衣服裏滲出，染紅了一身白衣，我不忍見那男子如此便出了手将他救下，而他為了感謝我的救命之恩，請我回他家小住，我推辭不過，只好從命。

在他家住的那段時間，他對我十分照顧，一日我想離開了，他卻請求我留在他家中，我那時也無處可去，便同意了。

在每日的相處中，我漸漸的喜歡上了他 ，而他也是這樣，他将我們的事告知他的父母 ，而他的父母對于我救了他們兒子這件事，一直心懷感激，此時知曉我們二人情投意合，更是十分高興，欣然應允了我們的婚事 。我與秦霰說要回家與我父母商量這件事，他答應我年後便下聘，我回去了。

與我父母說了此事 ，他們起先并不同意，但架不住我軟磨硬泡，最終只好妥協。我寫信給秦霰，但那封信仿佛石沉大海，許久未有音訊，我耐着性子等了幾個月，實在待不住，便又瞞着父母離了家去找他，我滿心歡喜的找到他，正想上前與他說話，卻看到他旁邊有一位女子，挽着他的手臂 ，兩人說說笑笑的，我不知所措，連忙躲了起來。

我不明白這是怎麽一回事，向人打聽了才知道，那個女子是向家大小姐向容嫣，和秦霰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一起長大的，而且他們是門當戶對。

當時他倆成婚 ，聽說還請了全鎮的人去吃喜酒，我很生氣，但又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便趁秦霰一次獨自出門歷練的時候，找到他問他原因，他起初支支吾吾，但在我的再三逼問下 ，只好說出了事情的真相。

可是你們知道所謂的原因是什麽嗎？”

江炤忱沉默不語，心裏隐隐有了答案。

幻靈兒看到他們兩個這樣沉默的神情，嗤笑道喝：“呵！就因為我是魔族中人！可笑 ，我竟是沒想到呢 ！會是這種荒謬的原因 。道長，你說，難道人比魔高出一等了 ？”

江炤忱沒有立刻回答，沉思片刻後才道：“ 那你是因為這個才想殺了這鎮上人？”

“當然不是！”幻靈兒說。

“那是為何 ？”

幻靈兒沉默片刻才說：“ 這件事還沒完 ……我在那次去找他後，聽說了這個原因，便沒再見他，日日在酒樓賣醉 ，有一日竟聽聞：向容嫣懷孕了 。

我也不知道當時是什麽心裏理，或許是酒精麻痹？又或許是早有這種，龌龊的心思 。我殺了向容嫣。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殺了她啊！！！”

幻靈兒情緒瞬間失控 ，跪坐在地上，放聲痛哭起來 ，江炤忱揉了揉眉頭，想到終究是如此了。

紀修烨似乎接受不了，雙手捂住了嘴巴，沒讓自己發出聲音來。

幻靈兒并不吃驚他們的反應，嘆了口氣，随後接着說 ：“當我回過神的時候，向容嫣已倒在了血泊之中 。更糟糕的是，秦霰看見了！我無法解釋我的行為 ，只好逃走了。

他的父母知道了這件事，重金聘請了五位人間大能前來抓我，我雖修為遠超同輩人 ，但終究是雙拳難敵四手，一次不慎，我還是被抓住了 。

他們把我綁在人潮密集的街市上 ，将我做的事添油加醋，大肆宣揚出去。

在他們的故事中，我成為了一個徹頭徹尾的毒婦，傷害他人，胡扯許多我未做的事，任別人大肆辱罵我 ，我雖有心辯解，但終究有口難言 。

他們打算将我綁在柱上暴曬三日，于第四日正午時刻廢我武功，将我賣入妓院，呵！何其可笑！”

江炤忱聽到這皺了下眉 ，抿緊了唇并未說話。他作為律師 ，見過太多人性好惡，他心知自己的話并不能改變什麽 。

幻靈兒繼續道：“我父母聞訊趕來，救下了我，他們本想将鎮上的人殺光 ，但是被我阻止了，後來我回魔界待了三年，一刻也未離開過，只是數月前有人給了我一封信，約我在此處相見 。

信中人言語誠懇的向我致歉 ，并說要對我有所補償 。

我信了。孤身一人來到湖邊，未成想這竟是一場伏殺，伏殺者中竟還有秦霰！”

她頓了一下，繼續道：“我不甘心就此死去，拼盡了全身的修為逃了出去 ，在外治好傷，我決定報複他們，便去了地下黑市購買了大量爆破丹，埋于此處，接下來的事你們都知道了。”

頓了頓，笑着繼續說道：“我的故事說完了 。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江炤忱沉默片刻，片刻後突然輕笑一聲道 ：“我何時說過要殺你了？”

孰是孰非，誰人能夠定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