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語文課

第6章 語文課

傀儡老師的移動的姿勢詭異但很快，如果有追逐戰，夏昭估計他們這一行人一個都跑不了。

就像這會兒，根本沒人來得及阻止它把臉貼到靜怡面前。

“別亂動！”猕猴桃渾身緊繃，短促地提醒一聲，“它沒攻擊，聽它的，找地方坐下！”

靜怡差點兩眼一翻暈過去，但她理智的最後一根弦依然緊繃着，哆哆嗦嗦地扶着課桌往邊上挪動。

夏昭同情地看向她——膽子越小的玩家越容易在鬼屋、密室逃脫裏被npc追着吓，副本很有可能是一樣的原理。

她拉過靜怡，把她按進空着的座位裏，靜怡幾乎是屁股挨到椅子的一瞬間就虛脫了。

猕猴桃和小虎也各自找地方坐下了，夏昭緩步走過傀儡老師身側，走到了靜怡前一個位置上。

它身體沒動，只有腦袋旋轉了180度，目光緊緊黏在她身上，直到她也坐下來。

教室內還有兩個空位，但傀儡老師也沒追究。

确認所有人都回到了座位上，它的腦袋像個旋轉過頭的瓶蓋“喀啦啦”環視教室一圈後，又“咔吧”一聲回正，最後僵硬扯起嘴角，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扭頭四肢并用爬回了講臺。

它在講臺後面停住，以一種扭曲的姿勢重新站起來，仿佛一瞬間從怪物變成人類教師，拿起教鞭說：“上課！”

坐在第一排的蘑菇頭娃娃出聲：“起立！”

“老師好！”

小虎幾乎是條件反射動了起來，其他人慢了一拍，但也都跟着娃娃做了同樣的動作。

說完“老師好”，幾個娃娃下意識趴回桌上，傀儡老師教鞭猛地拍在講臺上：“我讓你們坐下了嗎！”

一瞬間，所有娃娃身上的絲線一緊，它們刷地一下被扯了起來，仿佛一句句倒吊着的屍體。

夏昭本來都坐下去了，見狀只好也跟着站起來，聽聽它還有什麽話要講——然後就聽見它陰陽怪氣了一通有人早戀。

夏昭：“……”

還以為多大點事。

她興致缺缺地別過腦袋，這家夥唠叨起來像個真的老師，翻來覆去引經據典耳提面命，十分發散、十分沒有重點。

夏昭左耳進右耳出地聽着，趁機偷摸打量身邊的娃娃——它們穿着同樣的校服，不仔細看都分不清男女，傀儡老師也沒點名道姓，這麽含糊的一通掃射，他們一點前情提要也沒有，很難看出到底是哪兩個娃娃之間有故事。

四周的娃娃也給了反應，有人偷笑有人竊竊私語，夏昭豎起耳朵偷聽，但沒什麽收獲。

最後，夏昭別過臉，看向自己的同桌娃娃，一個戴着眼鏡劉海厚厚像塊發糕的小男生。

她伸出手指，戳了戳身邊的娃娃。

男孩被她一碰，有些畏畏縮縮地往邊上挪了挪，沒敢吭聲。

他退一寸，夏昭就敢進一寸。

她挨過去，直接捏住了娃娃的腿，把他拖到兩人課桌交界處，壓低聲音叫他：“同學——”

對方試圖掙脫但未果，只能用公鴨嗓顫抖着小聲回複：“上課別說話！”

“可下課你就不見了啊。”夏昭嘀咕一句，她直截了當問，“你認識林航航嗎？”

“你又要幹什麽！”公鴨嗓顯然有些怕她，“你別找我，找林航航去！”

夏昭挑眉，意思是認識，不僅他認識，他覺得夏昭也該認識。

難道林航航就是這個班的？

可報紙上那行字寫林航航是高三（7）班的，這裏卻是高一（3）班。

夏昭正思索着，察覺到有人輕輕從下面碰了碰她的椅子，低頭一看，是一雙明顯不合腳的拖鞋。

——是靜怡。

她往後靠了靠，靜怡配合地往前貼了貼，小聲附在她耳邊說：“那個娃娃好像在哭。”

夏昭順着她指的方向看過去，果然有個娃娃腦袋比其他人都低，面前攤着的課本上已經出現了兩攤濕潤。

從腦袋上的馬尾辮來看，這應該是個女孩。

“嗯——”夏昭摸着下巴，“她為什麽哭？”

“面子薄吧。”靜怡跟她咬耳朵，“那老師說的很可能就是她，但看不出說的另一個人是誰……”

“男孩子臉皮厚，你看看有沒有得意洋洋跟開屏孔雀一樣的。”夏昭眼神亂瞟，“我去打探一下情報。”

她又一把薅住了同桌。

同桌有點急了：“……你又要幹什麽啊！”

“老師說誰倆呢。”夏昭威脅般貼近他，“告訴我，不然我把你從教室這頭扔到那頭，你就看你在教室亂飛老師打不打你吧。”

夏昭已經拎着它的胳膊把它提起來了，它也完美沒有思考為什麽它的同桌能把它從教室這頭扔到那頭，但顯然很怕那個老師。

它害怕又委屈：“你還問我？不是你……”

夏昭指了指自己：“我跟她啊？我是她緋聞男友？”

娃娃試圖離她遠一點，但最終沒能從她魔爪中逃脫，只能讪讪開口：“不是你說的她和林航航……”

夏昭睜大眼，還沒來得及追問，忽然警覺地彎腰躲避。

“砰”一聲，她腳邊的水泥地面被粉筆砸出了一個不淺的坑洞，這要是打在人身上，什麽下場可想而知。

……看來副本裏，無論老師和粉筆都不能用常理判斷。

“你以為我看不見你說話嗎！”老師陰恻恻盯着她，“你站到講臺上來，就知道一眼看過去你們有多明顯！”

夏昭歪了歪頭，裝出乖乖挨罵的樣子沒有回嘴。

猕猴桃回過頭看她，對她龇牙咧嘴，看口型說的應該是“老實點”。

夏昭朝他無辜地眨了眨眼，可惜隔着麥當當紙袋，無辜光波發射受限。

老師發完火，總算切入正題開始上課。

夏昭期待了半天，它居然正兒八經地上起了高中語文課。

她無言撐着腦袋，這感覺就像你下了一部號稱世界最恐怖的電影，打開是高考題精講。

也不能說不恐怖，就是多少有點好睡。

“同學們，這裏的長江不光光是景物，也是作者的心緒啊！”傀儡老師情緒激昂，“滾滾長江濤濤水流……”

夏昭聽得昏昏欲睡眼皮打架，直到它一張卷子幾乎蓋在她臉上，夏昭才恍然驚醒。

布娃娃們做着傳遞的動作，那些卷子就仿佛被虛空的手捏着向後傳遞，一張張往後傳，就是流水線到了她這兒卡了殼。

卷子不是普通的卷子。

剛剛在半空中還是一張空白紙，落到她桌上的時候突然浮現了一行字——“姓名：____”

夏昭的眼神一瞬間犀利了起來。

她沒告訴其他人，她的玩家面板有些特殊，姓名欄一開始是“？？？”，現在是“麥當當俠（自稱）”。

不知道是因為她遮掩了面容，還是因為她拿的是夏熠的邀請函，反正主神系統似乎暫時還沒搞清楚她的真實身份。

這時候給她這樣一道題……

夏昭手指輕輕敲了敲桌面。

身後的靜怡小聲催促她：“麥當當俠——卷子！”

夏昭不動聲色地把卷子往後傳，扭頭看向靜怡拿到的試卷——是一模一樣的“姓名：____”，下劃線都沒少一條。

夏昭歪了歪頭，似乎是她多心了，不是特地沖着她來的。

靜怡拿着卷子有些茫然，小聲問：“寫真名嗎？我不太敢。”

夏昭剛想說再看看，餘光就瞥見坐在靠窗的小虎已經一筆一劃地寫上了姓名，她視力不錯，還看見了對方一筆一劃方方正正的“王瑞虎”三個大字。

夏昭：“……”

完了，中招一個。

她再扭頭，猕猴桃瞪着卷子如臨大敵，表情格外嚴肅，不知道是對考試有陰影，還是想到了什麽關鍵線索。

她還拿不準要在卷子上寫什麽，就聽見傀儡老師開口：“放學之前，把卷子完整寫完放到我辦公桌上。”

它正常說話的時候語調就像是個普通的老師，但某個瞬間，掩飾不住的惡意和興奮就會悄悄冒頭，“這可是基礎題，誰要是答錯了，就別回家了。”

夏昭猜它說的大概是這輩子都別回家了。

姓名，确實是相當基礎，甚至連題都算不上，但恐怕不會這麽簡單。

夏昭忽然舉起了手。

不讓随便交頭接耳，那她舉手提問總行了吧。

傀儡老師注意到了她，表情有些不快，但還是問她：“什麽事？”

夏昭問：“老師你辦公室在哪啊？”

傀儡老師黑了臉：“教了你們三年不知道我辦公室在哪！自己找！”

夏昭還想再問兩句，靜怡緊張地拉住她的衣擺，小聲祈求：“別問了，之後再去老師辦公室找線索吧！你別惹它生氣！”

“距離下課還有五分鐘。”傀儡老師無視了夏昭，忽然話鋒一轉，琥珀色的眼珠轉動掃過一個個學生的臉，“抽背課文。”

“趙毅，你來。”

沒人回答。

傀儡老師的臉上露出不快和隐約的興奮，它有一次爬了出來，這一次緊緊貼着的是猕猴桃的臉。

猕猴桃緊緊攥着拳頭，額頭青筋暴起，忍住了沒動用武力。

“趙毅！”傀儡老師冷冷盯着他，“你這次月考成績又下滑了！上課又走神！”

猕猴桃之前說過他姓黃，和“趙毅”這個名字八竿子打不着。

夏昭眯起眼，況且她見過“趙毅”這個名字，在公告欄的“進步之星”上，是個笑得格外燦爛的男孩，還露出了顆虎牙。

果然，姓名也不是随便亂填的，他們在這兒也有身份。

這麽看，被點名還算幸運……

“背《勸學》。”傀儡老師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嘴角的笑容逐漸擴大，一只手已經緊緊扣住了猕猴桃的手臂，“背不出來，下課跟我去辦公室。”

猕猴桃表情呆滞：“哈？”

夏昭：“……”

撤回。

猕猴桃好像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