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26.chapter26

chapter26

這個問題，林小檬潛意識裏也曾有過零星的閃回，從去年和顧其琛認識，他對她的關照，她不是沒有看出來。

只不過，一直以來，她都沒有從周遠的陰影裏走出來，大概是第一個喜歡的人，年少無知時的魯莽，難于宣之于口的羞言，像閃電一樣渾身戰栗的熱望，周遠于她，不僅是一段空相思，也是一段人生的路程。

她遲遲不願從過去走出來。

若是上個月，顧其琛和她說這番話，她或許還會毫不猶豫地拒絕，但是，收到方佑寧說周遠和梁若彤訂婚的消息後，她剎那間，有一種一腔情意錯付的空茫感。

眼下，當顧其琛望着她的眼睛，等着她回答，她聽見聲如蚊蚋，可是，這個聲音又無比清晰地回蕩在她的胸腔: “好!”

人生那麽長，她應該嘗試不一樣的活法，而且，顧其琛對自己，好像是很有信心的樣子。

兩人從309下樓的時候，遇到了在一樓大廳裏送客的陳家澤和羅薇薇，羅薇薇見到他們，依着陳家澤的肩，像是說了俏皮話，惹得陳家澤望着他們的眼睛裏，也帶了點八卦的意味。

“其琛，你們這麽早就起來了”

“我和小檬剛來S市，還有許多東西要添置，準備今天再去看看。”

羅薇薇看了顧其琛一眼，揶揄道: “啧啧，其琛，認識這麽多年，我還不知道，你還有這麽居家的一面啊，當真是士別三日，刮目相看啊!”

“其琛，希望早點聽到你們的好消息。”陳家澤右手輕輕捶了下顧其琛的左肩。

顧其琛見陳家澤眼裏的誠摯，心裏也有些微微動容。

等顧其琛和林小檬上車後，林小檬看到戴着墨鏡的譚茹穿着一身黑色吊帶短裙，肩上披着白色的香奈兒絲巾，大大的商标繡在絲巾的底端。

一個剛留校的講師，這一條絲巾，大概也是積攢了幾個月的工資吧。

“顧其琛，昨晚你見到譚茹嗎”林小檬轉了頭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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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其琛正在給車掉頭，不答反問道: “你希望我見到，還是沒見到”

“和我有關系嗎”

“哦，我以為你問，是因為和你有關系!”

“顧其琛，你這樣，是找不到女朋友的!”林小檬漠然道。

顧其琛這時候看了一眼林小檬這邊的窗外，看到譚茹毫不避諱地看着他們的車，低啞着聲道: “以後，我也不會再和她來往。”

同學一場，他并沒有诋毀譚茹一句。

林小檬見他忽然又這麽好說話，扭過臉道: “和我說這個做什麽”

顧其琛見小檬又好奇又要掩飾自個的好奇心，笑道: “林小檬你聽過掩耳盜鈴的故事嗎”

林小檬沒有睬他。

後視鏡裏譚茹的身影越來越遠，直到看不見。

羅薇薇上前撫了譚茹的瑟瑟發抖的肩， “那個人，不屬于你，茹茹，別再糾纏了。”

譚茹摘下了墨鏡，眼底一片青黑，她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她會低到塵埃裏，而那人，竟連一眼都不願意看她，她知道，她和顧其琛之間，經過昨夜，再沒有可能了。

七年的期待與等待，身體`上動過的那些啃咬筋骨的難忍的疼痛，終究是白白付出了。

她也曾和林小檬一樣天真爛漫，不過那時候，他喜歡的人是童緋雲，等她将自己變成另一個童緋雲，他喜歡上了一個紙片兒一樣透明的姑娘。

以前她還有改變，努力的目标，而現在，她已經不知道該變成一個怎樣的人，才會讓顧其琛多看一眼。

譚茹又重新戴上了墨鏡，輕輕抱了抱薇薇， “薇薇，新婚快樂。”對于羅薇薇，她是羨慕的，有多少人能夠如願牽手心中的那個人，且，還能走到婚姻這一步

陳家澤看着譚茹上了出租車，才問老婆道: “你說其琛知不知道譚茹的心思”

羅薇薇撩了眼皮，白了家澤一眼: “你還不知道其琛自來心思缜密，茹茹這點小心思，你以為他看不出來不過是給茹茹留着一份體面罷了，可茹茹一心要捅破這層窗戶紙。”羅薇薇說着，不由嘆了口氣。

陳家澤一把攬過老婆的腰肢: “你說，現在其琛回了國，當年那般火熱的緋雲，能夠按捺的住”

羅薇薇聽到童緋雲的名字，眼裏毫不遮掩地露出了輕蔑， “說來奇怪，我對小檬十分有信心，還十分期待童緋雲的出場。”

***

從婚禮回來以後，林小檬忽然接到碩士導師的電話，說他最近申請了一個國家級社科項目下來，問林小檬感不感興趣，可以參加進來。

林小檬接到電話後，激動不已，抱着手機在書房裏來來回回地走着，幾次都要蹦起來，顧其琛都恰好咳了一聲，讓林小檬有所收斂。

林小檬的碩導路修遠已六旬有餘，在學術圈子中頗具威望，主要研究清末民初的文學，只是或許年紀越大，做學術也越來越享受其中的樂趣，這一次他承接的項目是關于民國文人之間的交往與現代文學創作的淵源。

其中雖然學術占了大頭，但是，另有一小部分，是要深扒出文人間的各種八卦!

要出一套叢書，有書信的整理，佚文的整理，流派之間的淵源和人員的變動，還有出一套文人之間的逸聞趣事集子，因為小檬是剛入學，且以前學的并不是文學，所以，林小檬負責搜集逸聞趣事這一塊的史料。

八月初一，林小檬第一次見到了路老師門下尚在讀的一位博士師兄和師姐。

路老師因為先前到了退休的年紀，所以中間停招了三年，兩個博士生和林小檬一樣，也都是今年路老師接到返聘通知後才招的，三人也是路老師的關門弟子。

推開會議室門的時候，林小檬尚來不及打量一下，便聽到老師的左手邊一個姑娘訝聲道: “啊，是你!”

林小檬側頭一看，十分面熟，就是一時想不起來。

只見那姑娘輕笑道: “我養的那只小狗，小白，我是薔薇!”

路老師笑道: “哦你們認識”

薔薇簡單地将小白的事說了，一旁的師兄海捷笑道: “還是小白鼻子靈敏，一下子就嗅出來這是自家人!”

氣氛一下子活躍起來，稍微聊了幾句，林小檬發現，路老師招他們幾個，大概就是為了在學術的最後生涯中，有人一起玩兒的。

薔薇和海捷都是路老師以前的學生，海捷師兄工作了三年又來讀的，薔薇師姐是剛好碩士畢業，接着讀博了。

言談中都十分照顧林小檬這個眼下唯一的師妹。

等分派了具體任務，路老師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鏡，笑呵呵地道: “學術問題要抓緊，個人生活也得重視。”說着，着重看了一眼薔薇，搖頭嘆道: “你師母昨天還在說，一直叮囑你碩士期間一定要找到對象，還是硬生生地拖到了博士，再不上心，你師母怕是都要給你物色了!”

薔薇笑道: “勞師母費心了。”

路老師又對小檬道: “小檬，你呀，可要抓緊了，不然你師母唠叨完薔薇，就是你了!”

林小檬笑着點頭。

等幾人聊完，出了文學院的大樓，路老師順帶和林小檬普及了一下，這座樓修建歷史。

一旁的海捷師兄忽地喊了一聲: “顧師兄!”

林小檬心上一跳。

一回身，便看到海捷師兄口中的“顧師兄”朝着他們走來。

“其琛，你什麽時候回的國”路老師擡了擡眼鏡，有些驚喜地道。

林小檬:……

顧其琛大步過來，朝路老師伸手: “路教授好，多年不見，您還是神采奕奕!”

路老師笑着搖頭道: “唔，現在不比當年了，籃球場是不去了!”

顧其琛又朝海捷伸出了手: “師弟，多年不見。”

海捷似乎十分激動， “沒有想到，竟然還能看見顧師兄，我以為再見的時候，是要等顧師兄以傑出校友的身份返校的那天。”

這話要是別人說，或許會有一點調侃或打趣的意味，可是林小檬卻覺得海捷師兄說的真心誠意。

林小檬不曾想過，顧其琛的人脈竟然還延伸到了她導師和師兄這裏，有些局促地往師姐身後退了退。

好像，她退兩步，顧其琛便看不到她一樣，顧其琛見她這般，也不戳穿她。

路老師雖然戴着老花眼鏡，還是銳利地發現了顧其琛和小檬之間的不尋常來， “哦，其琛，是和我這新招的弟子認識”

顧其琛笑着點頭: “路教授目光如炬!”

林小檬“噌”地紅了臉，擡着一雙水眸警告地看了一眼顧其琛。

顧其琛不想惹惱她，只道: “家裏長輩之間是舊友，所以和小檬也算熟悉。”

薔薇聽到這句，笑着看了一眼林小檬紅的耳尖，笑道: “看來，是沒有人能和我搶師母了!”

路教授邀請顧其琛周末去他家用飯，顧其琛應了。

等和路老師，師兄師姐們分開，林小檬問顧其琛: “你怎麽認識路老師，還有海師兄”

“我以前修過路老師的公共課，他是一位很随性的老師，沒想到你的導師會是路老師。”

林小檬懵了一下， “這樣”

顧其琛挑眉， “你以為呢”

林小檬沒有再說，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從心底升騰出來，好像冥冥中，在這個地球上的不同時間和空間裏，每一個人所經歷的，可能很随意的一件事，都是掩埋在河底的一根根小水草，他們零零散散地生長在不同的地方，被不同顏色的淤泥覆蓋，他們小心翼翼地斟酌每一個方向的淤泥和陽光，以為每一個選擇，每一個步伐，都會伸向不同的方向，都會有截然不同的結果。

而當在未知的一天，有一個人猛地牽起其中的一條水草，抖掉上頭的淤泥，才發現，原來他們只是一根水草，分布在主幹的不同節點上，他們共有一個終點。

她和顧其琛，大概就要在這樣的年紀，這樣的時間，這樣的地點，遇見，并發生一點命運之神早已安排好的故事。

結局或許早已注定，他們所做的努力，或是掙紮，都不過是為了掀開時間的面目，到達那個終點。

林小檬多日來有些茫然的心，忽然便安定了下來。

如果結局已經注定，她想她應該坦然，從容地享受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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