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醫院

第08章 醫院

第一人民醫院。

葉眠再三追問醫生她親愛的老婆有沒有事。

醫生：“……”

您太太拍完片子就開始問我們這的全自動腦部CT診斷系統用的是什麽算法。

除了莫名其妙喪失了十年的記憶之外，她的腦子完全沒有其他問題。

醫生清了清嗓子：“由于您太太沒有外傷，初步推測是勞累過度導致的。這種失憶症狀只是暫時性的，理想狀态下，一年內就可以自愈。”

葉眠松了口氣：“那有什麽是我能做的嗎？”

醫生：“可以多休息休息，出去旅旅游，游山玩水釋放一下壓力，對您二位的身體都是有好處的。”

葉眠&程數：“好的，謝謝您。”

走出醫院，葉眠釋放一直埋在心底的疑惑：“寶貝，為什麽感覺你對你自己的身體一點也不在乎呢？”

“因為這并不是什麽大事，況且醫生也說了，這種失憶症狀是可以自愈的。”

“但是，你現在不記得我了，也不記得寶寶們了。”

程數沉默了一下，對她來說，現在不過就是身邊突然多了幾個陌生人而已。

而對葉眠和兩個孩子來說，卻是最親的人把她們忘了。

程數再次嘗試共情，無果後，她随口挑起了一個話題：“你能和我說說，我們是因為什麽相愛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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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眠情緒瞬間變好：“是一見鐘情！”

程數：不太相信。

葉眠繼續道：“我們第一次正式見面，你就同意和我結婚了，這不是一見鐘情這是什麽？”

程數思考了一下：“這或許叫閃婚？”

葉眠點點頭：“是像閃電一樣。”

程數又問：“我的記憶還停留在十年前，當時同性婚姻還沒合法。國內是什麽時候通過這項法律的？”

“我們結婚那年剛剛通過，你猜我們結婚幾年了？”

“葉橙安看起來六歲出頭的樣子，我們可能結婚七年多？”

“八年了寶寶，我們的結婚紀念日在10月份，剛剛過去沒多久。”

“哦。”程數應聲。

也就是說，她在二十五歲那年結了婚。她們課題組直博普遍六年畢業，她可能剛畢業那年就跟葉眠領了證。

大概率是被程女士逼的，程數猜測。

同性婚姻沒合法之前，也就是程數還有記憶的那二十三年間，她媽倒是從來不逼婚。因為程數有個“在妻子孕期出軌的渣爹”，程女士從那以後就再也不相信男人了。而且聽說程女士結婚之前控制欲沒現在這麽強。在經歷了渣男的欺騙後，但凡有一件事情超出了她的掌控，程女士都會抓狂。

其實程數也挺理解程女士的。

所以能忍的一般都忍了。

程數說：“那我們感情好嗎？”

葉眠點頭：“當然啊。”

程數頓了頓，又問：“你喜歡我？”

葉眠覺得這個問題很奇怪：“對呀，都說了是一見鐘情了，還問這個問題……”

程數笑了一下：“那我喜歡你嗎？”

葉眠這回愣住了，磕磕絆絆道：“我們……是一見鐘情啊，你肯定…喜歡吧……”

“那我今天也算是‘第一次見到你’，為什麽沒有一見鐘情呢？”程數唇角微微上揚，笑意卻不達眼底。

“程數，你……什麽意思？”葉眠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程數……怎麽能說出這種話？

“我只是就事論事，‘現在的我’無法代表‘八年前和你相遇的我’，你太緊張了。”程數輕描淡寫地将上一句話翻篇。

葉眠停下腳步，企圖在程數深邃的黑色眸子裏找出一點熟悉的痕跡。她不解：“我怎麽感覺…我好像不認識你了……”

“這不是很巧嗎？我也不認識你了。”程數說着話，思緒卻在飛速轉動，“可以聊聊孩子嗎？”

“我……”葉眠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程數，包括在歐洲的偶遇，畢業典禮的驚鴻一瞥，甚至确定關系的那次晚餐，程數都沒有像現在這樣冷靜到讓人感到冷酷。

“葉橙安是誰生的？是我還是你？”

葉眠呼吸開始困難，她無法接受一向對她溫聲細語的妻子突然用這種語氣和她交流。

她祈求道：“能不能不要喊橙子的全名？你好像在談論一個無關緊要的人，可是這個人是我們的第一個孩子。”

“嗯，橙子應該是我生的。”程數分析道，“當時的你只有二十一歲，一直在全球各地參加音樂會，工作強度很大。”

葉眠忍了忍，沒有打斷。

“年年出生的時候，你已經和米國的GS公司解約，工作重心基本轉向國內。那段時間你也一直沒有參與大型活動。”

“程數！夠了。”葉眠憤怒道，“你是覺得我聽到你的這套長篇大論的推理，會感到很開心嗎？我看到你仿佛置身事外地談論我，談論我們的小家，我只會感覺我像個笑話。”

“抱歉。”程數嘆了一口氣。

她以為成年人會好交流很多，現在問題的關鍵不應該是她急需了解她們之間的基本情況嗎？她不和她的現任妻子交流，那和誰交流？

對待孩子，她可以适當地寬容一點。

但是葉小姐同為成年人，為什麽這麽情緒化？

她不會先入為主地将她們的感情悲觀化，至少兩個孩子是在充滿“愛”的環境中長大的。不可能說她們演技好到這種地步，連最敏感的孩子都能騙過。

程數緩和了語氣：“對不起，我只是想盡快進入角色。”

“你以為這是過家家游戲嗎？”葉眠幾乎要被氣笑了。

葉眠想起她和程數第一次正式見面時的場景。

那時的程數雖然很疲憊，舉止投足卻溫和且禮貌。葉眠很喜歡程數說話時傳達的理性思維，甚至程數通過她的小習慣以及小拇指處的薄繭，就能推斷出她練過很長時間的鋼琴。

程數明明是第一次到米其林三星吃飯，但是和侍者交流時卻順暢得像是把這裏當作食堂。

最重要的一點是程數不會跟她讨論過于專業性的東西。談論到程數的研究方向時，程博士也只是用非常淺顯易懂的語言一筆帶過，并沒有用高深莫測的術語彰顯她的知識有多淵博。

如果程數一上桌就開始高談闊論她在學術上的造詣，葉眠會立刻下頭，并後悔自己看走了眼。但是程數沒有，她低調、務實且可靠。

智性戀的魅力不在于對方有多優秀，而是她在優秀的同時，也願意兼顧伴侶的思維。

當時的葉眠幾乎要愛死這種感覺。

可如今，在程數用理性的思維梳理她們之間的關系時，她只覺得不可思議并且可笑至極。

難道和她在一起的八年間，程數都是在用冰冷的數據衡量她們之間的情感嗎？

還是說，程數根本不在乎。

婚姻對她來說只是一場合作？

理智告訴葉眠，現在的程數并沒有這十年的記憶，但是她又會不由自主地将現在的程數和她結婚八年的妻子挂鈎。

她真的了解程數嗎？

八年間，她們并沒有一個像現在這樣剖析感情的機會。葉眠無法接受感情也被放在天平上稱量，更無法接受程數将理性思維延續到估算她們的關系上。

她第一次懷疑起程數和她結婚，究竟是因為愛情還是因為“應該”。

但是現在這個問題無解。

問程數，她也只會答“不知道”罷了。

葉眠不敢想象，難道她們之前的每一次接吻、每一場做.愛都是程數在權衡利弊後做出的決策？甚至她以為的愛情的結晶，她們的孩子也是程數除卻感情因素深思熟慮後的結果？

那這一切未免也太可笑了。

就在葉眠深陷情緒中時，程數輕聲道：

“或許，你願意再給我一次機會嗎？”

她說：“我在尋找快速解決我失憶造成麻煩的方法，但是我發現這個方法實踐後效果很差……所以我們……”

“程數……我好害怕……”葉眠打斷道。

她可以接受程數在任何一件事上理性大于感性，唯獨接受不了在維持她們之間的關系時程數依然是這一副理智自持的模樣。

她會懷疑……程數是不是根本沒有愛…過她。

程數看着瀕臨失控的葉二小姐，終于意識到她現在仍然把自己放在“陌生人”的定位上，而過去的八年間她實際上是作為對方的“妻子”。不論結婚是否自願，她在這八年都會盡全力扮演好這個角色。

所以，葉小姐現在落差才這麽大。

程數并不認為婚姻都是源于愛情，合适比愛情更重要。她的生理學父親和程女士結婚是因為愛情，最後還不是鬧得雞飛狗跳？

況且，妻妻之間沒有愛情也會有親情。

糾結“愛不愛”的問題只是徒增煩惱。

程數溫聲道：“你願意和我重新培養感情嗎？在我沒有恢複記憶的這段時間裏。”

葉眠擡頭，這句話乍一聽還挺浪漫的，有一種雖然失憶了但還是會重新愛上彼此的宿命感。她果斷點頭：“我願意。”

後來葉眠才反應過來，這個感情指的是愛情，也有可能是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