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初試驚瀾臺

第006章 初試驚瀾臺

玉小茶這名字一出，便引起了許多碎聲讨論。

一來是打頭陣之人向來都師出名門，并非江湖無名之輩，二來是玉小茶這個名字聽起來，不像是個中原弟子，于是大家都紛紛伸長了脖子，想要瞧瞧這人到底是什麽來路。

紫雲弟子的話音剛剛落下，秋望舒身邊那正在擦拭劍鞘的黑衣姑娘便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噌”的一下抱劍站了起來。

她站起來時，似乎不悅地瞪了一眼臺上報幕之人，估摸着是嫌武林盟叫人太早，擾了她的清閑。

對于玉小茶是誰，秋望舒心裏早有了幾分猜測，所以等看到身旁之人默默起身時，秋望舒在心中篤定道，此人，就是林恣慕了。

而另一邊，被叫到名字後，那叫衆人好奇的玉小茶也從另一邊跑了出來，和這邊林恣慕的沉默不同，她的銀穗清脆聲，昭示着她對這場比試的期待與興奮。

果然不出秋望舒所料，方才門前那手持紅傘，手捧胡餅的異服姑娘，就是玉小茶。

三步兩步跨上臺階，玉小茶睜着一雙被春水濯過的杏眼，也不管林恣慕還沒踏上最後一級臺階，便迫不及待地報上了自己的名號。

“鳳凰傘玉小茶，請多指教！”

鳳凰傘倒是新鮮。這江湖上以扇、以紅绫、以玉簫作武器者層不出窮，不過這傘就有些少見了。

玉小茶這把傘，從傘面來看，不過也只是普通的紙傘，并無奇妙之處。也不知是将劍藏匿于其中，還是傘骨中另有玄機。

打量過她的傘尖，林恣慕緩緩開口，聲色清亮，但透着一股不耐煩，她說道：“請賜教。”

話音落下，玉小茶先動了。只見她神色堅定地将傘撐開，在原地靜靜等了幾下，不見林恣慕有所回應，随後便左腳蹬地，如飛燕一般，直沖林恣慕而去。

眼見傘面亂紅飛旋而來，林恣慕卻鎮定不動。

傘面離鼻尖只差十寸時，她動了，擡手運氣，出掌與傘面相抵！

紅傘與她的掌心相對的那一刻，傘面受真氣所波及，如遭林風般震了一震，連帶着玉小茶的身形也為之一晃。

可這才是開始，鳳凰傘的真面目，衆人還并未看到。

于是玉小茶撤步狡黠一笑，迎着林恣慕想要洞察她招式的眼神，左手一轉傘骨，一圈銀針随之射出！

見到銀針飛出時，秋望舒輕輕挑了挑眉頭。南夷之族擅用蠱毒，她本以為這傘中玄妙會與毒有關，卻沒想到這傘中射出的，卻是“光明正大”的銀針，倒是有些老實得出乎意料了。

不過那銀針似細雨般綿密，入體只聞皮肉撕裂聲，卻不見針痕，也着實是為一道狠絕暗器。

可林恣慕卻不亂陣腳，她低頭冷笑一聲，随着一陣铮鳴聲響起，她腰間的長劍乍然出鞘！

手臂外旋，三指松開，以虎口抓劍，她以劍鋒挽出一個劍花來！

身前一陣叮當相碰聲！銀針觸劍而落！

看到此時，驚瀾臺下，已經有人開始叫好。原本以為是江湖無名小卒，卻不想這一來一回，倒也叫人看得驚呼不止。

可是林恣慕卻無暇細聽，因為只方才有人叫好的一瞬間，玉小茶便又持傘進攻。

傘骨與劍鋒相對，林恣慕額前冒出細汗來。而玉小茶的攻勢，還在繼續。

轉瞬間，她便轉身将傘面收起，以傘為劍，壓腕而下，側身直劈在林恣慕刺來的劍脊上。

力勁之大，林恣慕的手腕和手臂不由得輕晃了幾下，頓時感到了一陣酸麻。即便如此，林恣慕仍咬牙持劍，眼神中冒出一股狠勁來，裏頭寫滿了“毫不相讓”四個字。

僵持之下，林恣慕率先撤步。

盯住了玉小茶不出招的左手，在點劍的瞬間，她換手拿劍，壓下身子的一瞬間弓步刺向玉小茶！

攻勢突然，玉小茶反應不及地睜大了眼。劍光離胸前只有三寸之遠，眼看着自己就要落了敗勢。玉小茶心裏的倔勁也上來了。

“南蘭章來到中都，沒翻過千山，也渡過萬水了。”

“怎麽能……止步于此呢！”深吸一口氣，玉小茶當機立斷，立即撤步給自己留出了反應時間。

只見她身子向後倒去，但手上的動作卻沒有停下！

見玉小茶竟能在一瞬間擋住自己的攻勢，林恣慕皺起眉來，加大了手中注入的力勁。

但玉小茶此時卻已将對方之前使出的劍花學去，運氣轉起傘柄，攔住了迎面而來的攻勢。

看着面前旋轉不止的紅影，在這緊要關頭，林恣慕卻低下頭去，冷笑道：“若是在谷中，我倒是願意好好改改你這把鳳凰傘。”

她的聲音太小，別說臺下的人了，就是對面的玉小茶都沒聽清。不過也就是玉小茶了，即使是情況迫切，她也艱難地分出一絲注意力來，偏頭疑惑地問道：“你方才說了句什麽？”

搖了搖頭，林恣慕寒聲道：“……我說，差不多該結束了。”

話音落下，林恣慕的劍氣中又增添了幾分凜然之氣！上路已不可破，她不願再多做糾纏。

于是林恣慕以左手來擋，其下右手已握住了護手，推掌瞬間，右手已翻腕架劍，劍鋒抹開周身浮塵，便要朝着玉小茶腿上刺去！

右路無以阻攔，玉小茶恐怕是要輸了。思及此處，衆人皆凝神閉氣，唯恐錯過這精妙的一擊！

劍勢排山倒海而去，林恣慕面上也已冒出勝意來！

可變故就在一息之間！

最後一劍襲來的瞬間，玉小茶眼中精光乍起！她猛然出手，按住劍柄上的機關！只聽“嗒”的一聲，傘頂彈出一把細刃！

劍光将至，玉小茶輕喝一聲，俯身提腕撩劍。

察覺到她傘頂玄機，林恣慕暗叫一聲“不好”就要撤步收劍。

可是此時收劍已是遲了一分。

只見一道銀光旋飛，林恣慕手中之劍，竟被打落在身後十寸處。

臺上的浮塵落下，勝負已分，劍落者，敗！

玉小茶這一絕處反擊來得突然，臺下衆人還沒反應過來，林恣慕就已經落了敗勢。

臺上一時悄然無聲，無人再有任何動作，只有被攪亂的浮塵悠悠落下。

被打落的劍就落在林恣慕身前不遠處，可林恣慕卻只是低頭狠狠看着，說不出是驚愕還是失落，總之沒有彎腰去撿劍的意思。

“啊，我做得太過了嗎？”玉小茶心想。

見林恣慕依舊沒有動作，玉小茶心中還有些過意不去，于是她主動上前幾步，将劍拾起，貼心地吹了吹劍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塵，這才把劍送到了林恣慕面前。

她一手持劍，一手為難地抓了抓腦後，斟酌了半天，才勉強擠出一句安慰人的話來。

“林姑娘，是，是你的劍不稱手。”

這話倒也不全是安慰人的話，方才比試時，玉小茶注意到林恣慕手上的老繭僅集中于虎口處，而長久練劍之人卻不止于此，他們的老繭多集中于指節和虎口處。

可林恣慕的身手卻又不差，由此看來，她慣用的武器，大概并不是劍。

她都這麽說了，旁人有這麽個臺階也就和和氣氣地下了，約個有緣再戰。但林恣慕卻明顯不下這個臺階，不領她這個情。

只見林恣慕沉默地接過劍來，握住護手，面色低沉。

過了好一會兒，才擡起頭來，負氣似地将劍柄往劍鞘中一貫。

“又如何？”

冷笑了一聲，林恣慕自嘲道：“輸了便是輸了。”

說罷，便直接轉過身去，瑪瑙耳墜在頰邊晃出星點亮光來，她只管冷眼看着前頭，頭也不回地往石階下走。

直到林恣慕走下驚瀾臺，走進人群中時，玉小茶才回過神來，只見她一副被林恣慕噎得說不出話的樣子，提着紅傘站在原地。

“怎，怎麽我才像是輸的那一個呢？”她邊這麽嘟囔着，邊擡手撓了撓自己的鬓角。

懵歸懵着，可座上的計分之人，卻已在玉小茶名字後頭加上了一只羽镖，暗示着她已晉級，離榜上四人邁出了一小步。

勝者，在歡呼叫好聲中被簇擁着下臺。而敗者，若不願就此失去上榜資格，也得重整旗鼓，計劃着接下來幾場的招式。

一片人聲鼎沸中，秋望舒回過頭去，隔着摩肩接踵的人群，不動聲色地看向默默走遠的林恣慕。

看她肅冷的表情下，盡是對失之毫厘的不甘心。

而這樣的表情，自己實在是太過熟悉了。

那負劍無聲走出人群的背影在眼中越來越遠時，秋望舒的心緒卻被座上的一道聲音陡然打斷了。

在衆人緊張又期待的神色中，那紫雲弟子站上了驚瀾臺。但打開名冊時，他那手卻抖了三抖，面上也随即露出了一種近乎同情的神色，掃視了一圈不明所以的參賽者，他梗聲念道：“下一場，潛龍門蘇臨鏡，對陣丘朝！”

此話一出，座下一片嘩然。

而聽到自己的名字從這人口中念出時，秋望舒還楞了一下，反應了幾瞬，然後才默默扶住了鬥笠，面無表情地看向了潛龍門所在的方向。

身旁各門弟子還不知丘朝是誰，但聽到丘朝的對手名字時，紛紛瞠目結舌，倒抽好幾口涼氣。

面面相觑後，他們默契地問出一句：“……誰這麽倒黴？”

他們不知道的是，這倒黴蛋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并且這倒黴蛋此時心裏還全無大敵當頭的自覺。

秋望舒雖面無表情，但心中還是有幾分詫異，因為她确實是沒想到自己在開賽不久的第二場，就遇上了蘇臨鏡。

見身邊各派弟子皆在四處張望，尋找這名叫“丘朝”的人。她只能脫下鬥笠，在衆目睽睽下，面無波瀾地朝驚瀾臺邊走去。

“面色青黃，其貌不揚……”，在看清秋望舒的長相後，衆人不禁在心中留下了同樣的評價。

起碼撐個幾招吧，不然真的不忍心看了，這麽想着，身旁衆人給她讓路時，心中皆為她捏了一把汗。

察覺到了衆人面上的同情，秋望舒心裏卻異常平靜。她并不擔心自己贏不了蘇臨鏡，甚至在走過側身給她讓道的衆人時，她還有閑心琢磨道，泊西老頭說的那人，如果不是蘇臨鏡的話，會是那日簾後神龍不見首尾的少莊主麽？

不過話雖如此，可秋望舒心中也不算毫無顧慮。想到了蘇臨鏡那破月斬風之勢，秋望舒還是捏緊了劍，在心中暗暗擔心道：“蘇臨鏡，不會把這破劍劈斷吧？”

算了，要是劍斷了，那還有劍鞘可以用。

這麽想着，她腳步沉沉走出了衆人同情的目光，踏上了臺階。

“一，二，三……九”默默數着腳下的九級臺階，秋望舒提着一把岌岌可危的破劍，泰然自若地踩上了驚瀾臺邊的雲氣紋。

擡頭瞬間，對面的蘇臨鏡也恰巧登上了驚瀾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