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渡口相救

第021章 渡口相救

伏春城的雨一直下到了初秋。

入了秋,涼風鑽過枝葉間,城中銀杏被秋雨紛紛打落。

而在被黃葉簇擁的告示牌下,有一人身着披風默默站在寒涼細雨中。那披風于她來說是大了許多,如蔽日烏雲一般罩住了她,只漏出那垂在肩上的一角白色發帶。

她不撐傘也不挪步,就這麽定定地看着榜上的布告,一聲也不出。

“更星劍秋臻,盜劍冊而叛武林,青臨門必決之而取劍冊。”

張貼上已有個把月,再加上雨水侵擾,這白紙上早已暈開了墨漬,岌岌可危地挂在板上。可即便如此,在布告的左下方,那獨屬于青臨門的觀葉花燭的章印卻十分清晰。

看了半晌,那一動不動的人突然擡手伸向了布告。只聽“唰啦——”一聲,她二話不說地就将白紙整張撕了下來。

按說要是跟這秋臻有過節,那撕下來後不得心裏舒服點麽,可她卻仍是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倒是奇怪得很。

這人的動靜,全部落入了身後茶棚中歇腳的閑漢眼中。百無聊賴地看着轉身準備離去的人,閑漢臉上冒出了譏諷之色來。

這人身量不高,衣服松松垮垮的,分明就是住在顧雲缃那潑婦店裏的小孩。可你說這下雨天,一個孩子平白無故地跑到這兒撕紙幹嘛?總不能是閑的吧?

于是,帶着濃重的好奇,他提高了音調,朝那孩子喊道:“诶,小孩兒,無緣無故地,你撕它幹嘛?”

上下打量了一遍這穿着寒碜的小孩,閑漢又繼續取笑道:“難不成,你跟這反賊有什麽關系?”

聞言,那本來已悶頭走出兩步的孩子頓住了腳步,恍恍惚惚地回過頭來。這會兒才看清,那小孩慘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原本漆亮的眼睛也失了光彩,只知道轉動眼球木楞地看過來。

此人正是那日獨自走下伏春山的秋望舒,那夜她暈倒在醫館門口,再醒來時,才得知秋臻已從七俠之首淪為正道反賊,而自己也成了讓人憐憫的失恃之孤。

那一日,不知為什麽,那人在拿走劍冊,帶走廟外的李慕舸後,并沒有将母親的寶劍一并帶走。

于是,秋望舒在墳前跪了一宿,最終只拿走了秋臻的劍和那條繡着石榴花的發帶。

她聽了母親的話,沒有去找青臨門,甚至,都沒有聯系同在中都的華南姐和小泉姐。

因為即使是人之常情,她也不希望她們對自己露出同情的表情。

所以在将秋臻掩埋下葬後,她便如幽魂一般在伏春城游蕩着,直到半月前,書肆的老板娘顧雲缃可憐她,留她在店裏做些雜活兒。于是她将伏春山的事全部咽下,将更星劍悄悄藏在庫房房梁上,裝作一個尋常少女的樣子,在書肆中幫忙看店和跑腿。

這一個月來,冷雨連連,秋蟬哀鳴。即使用被褥将自己裹了個嚴嚴實實,可秋望舒還是一夜又一夜地受困于這殘敗風雨聲中。

今日也沒有什麽不一樣,既然又早早被檐外雨漏聲吵醒,她便幹脆披上了披風,系緊了兜帽,去秋臻墳前又消磨了個半日。

不用開店時,她會跑去城外看秋臻。因為不信什麽上供祭祀之說,所以每次都是空着手去,呆坐個半天又空着手回來。

時間一久,就有嘴閑之人說她是犯了癔症,甚至有人說她是得了瘋病。這些她都清楚,但她不在乎。包括今天遇到的閑漢,也跟那些人一樣想拿自己的的沉默來當消遣。雖然明知這一點,明知道跟這人沒有什麽好說的,可是在聽到他問起這張紙片時,秋望舒還是忍不住擡起頭來。動了動幹裂出血的嘴唇,執着地反駁道:“……她不是反賊。”

嘿,這倒有意思了。聞言,那無賴咧開一口黃牙,嬉皮笑臉道:“你怎麽知道她不是?”

說着還嫌不夠似的擺起手來,繼續取笑道:“就聽了點書,就成什麽追随者了?”

攥緊了手中的紙張,秋望舒愣了好一會兒,然後才問道:“那你們又清楚什麽,不過就憑一張紙。”

聞言,無賴哈哈大笑道:“要清楚什麽……誰管他誰生誰死,誰正誰反,我們不過看個樂呵罷了。”

說到這會兒,他已經确定了秋望舒就是在書肆中幫忙的夥計了。于是,他便更放肆了。拿準了秋望舒在這城中孤身一人,他毫不顧忌地揚起手來,做出撕紙的動作,頗為下流地嚷道:“撕吧,撕吧,撕回家給那書肆裏的潑婦擦腳去!”

說完,他似乎從自己的污言穢語中得到了莫大的滿足似的,将茶碗狠狠砸在桌子上,便放聲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這話過分了,叫周遭路過的人都忍不住竊竊私語了起來,有的好奇地看着沒有反應的秋望舒,有的頗為嫌惡地看着那無賴。可誰知,還沒看清秋望舒的表情呢,變故就突然發生了!

在無賴放肆的笑聲中,秋望舒“噌”地一下突然暴起,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便沖到了茶棚中,使勁了全力一把将這無賴狠狠推到了地上!

不是都說她撒癔症麽,那她就幹脆将這名頭坐實了!

用盡了全身的力勁,秋望舒狠狠地将那紙塞進了無賴的嘴裏,并用兩只手死死掐住了他的下巴,讓他什麽都吐不出來。

掐着他,就好像在掐着那殺死母親的人。耳邊仿佛一直有一個聲音在蠱惑着她:“殺了他,殺了他,他和青臨門的人沒有什麽兩樣,都該死!”于是,在那一聲聲的催促下,秋望舒失去了理智,虎口越收越緊,幾乎将她那日所有的無力與怨恨全部發洩了出來。

她恨李慕舸,恨野心勃勃的青臨門,恨最後殺死秋臻的那個人,但最恨的還是那日什麽都做不了的自己。

秋望舒此時已然看不清眼前人是誰了,甚至一只手朝下挪到了這無賴的脖子中間。感受到掐住自己脖子的一股狠勁,這無賴驚慌地朝锢着自己的秋望舒看去,卻只能看到她此時猙獰的面目,和一雙紅得好似惡鬼羅剎的眼睛!

大概是被秋望舒的樣子吓蒙了,這無賴這會兒居然忘了自己明明可以掰過一個沒自己高的小孩,于是他只能幹瞪着眼睛,搖晃着頭對着四周驚恐地大叫求助着:“唔嗯,唔唔唔唔————!”

秋望舒使出的力氣越來越大,不知是下巴快要脫臼還是真要沒氣了,這無賴幾乎翻起了白眼來。到了這時候,周圍茶棚裏的人才意識到這不是尋常打鬧,秋望舒是真的要掐死這個無賴。

生怕出事,周圍茶客和小二也趕緊圍聚過來,你一下我一下地想要拉開秋望舒。四周一時吵鬧得很,有人在勸她放手,有人大喊着趕緊把那無賴往後拽。

在一片混亂中,只有秋望舒茫然地任人拉扯着,木楞地看着在自己手下掙紮的人,然後突然覺得自己這麽做一點意思也沒有。

恢複了一點理智,她木然地放開了手,眼神飄向了人群之後,那只露出一角的伏春山。

那夜,那人腰間挂着一只孔明鎖,一劍穿心,殺死了母親,可自己現在掐住的并不是那人啊。

自己現在這樣是在做什麽呢,是因為不敢面對那個根本無能為力的自己,所以對着無關緊要的人出氣麽?

那這樣做,能出氣麽,秋臻能回來麽?

霎時間,無力感便湧上了心頭,她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有氣無力地說道:“給你擦嘴吧,我不要了。”

說完,秋望舒便不管不顧地朝後退去,退了不過兩步,便結實地撞到了方才攔住她的一個人。茫然地擡頭望去,她好像想說抱歉的,可是在看清周遭面色緊都很張的衆人時,她的話卻又停在了嘴邊。

是啊,秋望舒在心中黯然自嘲道,我現在看起來就是一個瘋子吧。

那便當我是瘋了吧。

閉上了嘴,再沒有說任何一個字的力氣,秋望舒低下頭來,順着給她讓出的縫隙,沉默地走了出去。

眼看她走出了茶棚,身邊又擋着這麽多人,方才還吓得臉色發白的無賴倒來了精神,在後頭邊咳邊罵道:“咳咳咳,有,有娘生沒娘養的東西,哪兒染來的瘋病!我,碰着你真是晦氣!”

雖然秋望舒下手是重了些,可這潑皮這罵得忒難聽了,連周圍茶客都聽不下去,有的認出來她是在顧雲缃書肆裏打雜的孤女,便忍不住替秋望舒抱不平,在後頭你一句我一句道:“閉嘴吧你”,“活該吧你就”,但這些秋望舒已經毫不在意了,她就好像失了魂一般,也不系上兜帽擋雨,就這麽一步一步地離開了茶棚,走進了雨中。

離開了茶棚後,她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着,也沒把傘,也不往檐下走,引得撐傘趕路的人頻頻回頭。可秋望舒就跟看不見似的,只管無意識地邁着步子,累了就坐在門檻邊,歇會兒了又繼續走。

也不知道走到了哪裏,身邊路過的人越來越多,耳邊的聲音也越來越嘈雜。這樣嘈雜的聲音,最是能調動人心中最浮躁的思緒。

于是,在一片雜亂聲中,秋望舒“嘭”的一下,猝不及防地被人撞得跌坐在地。

呆愣了半晌,直到又差點被路過的人踢到,秋望舒才惶然地擡起頭來。

即使在下雨,來往的人卻也絡繹不絕,抹去了臉上紛亂的水漬,秋望舒默默地打量起四周來,這才發現,不知不覺中,自己竟然走到了通往南北各處的渡口邊。

來往于渡口與城中的人形形色色,有搬貨的腳夫,有滿口粗話的船夫,有帶着侍從的商客,還有……帶着孩子,不知道是要回鄉還是出游的母親。

恍惚間,她聽見了孩童的嬉鬧聲和緊随其後,沒什麽威懾力的呵斥聲。

似乎為這熟悉的場景所動,秋望舒的睫毛抖了抖,抖下了幾滴從發尖流下的雨珠。

如果,她是在想如果,那日,她和娘下了伏春山,現在又會在哪兒呢?總不會像現在這樣,失魂落魄地窩在這伏春城中吧。

想着想着,秋望舒的神色逐漸黯淡了下來。

想這些做什麽,自己如今連家都不敢回,又還能離開這伏春城,去哪兒呢?

撐着早已凍僵的手,秋望舒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将貼在眼前的濕發捋到了兩邊,便打算提腳離開這過分熱鬧的渡口邊。

雨一直沒有停,淋得她幾乎看不清面前的三寸之地,于是她只能用濕透了的袖子擦過眼前,模模糊糊地朝着書肆的方向走去。

可是沒走幾步,卻聽到了前頭船夫異常激動的争執聲。

大概是又有人還價了吧,她這樣想,總之也不是什麽叫她感興趣的事。

她現在感覺渾身都沒有力氣,只想回去裹着厚衣服睡上一覺,把什麽都抛到腦後去。所以,她自然沒有再留意身邊越來越清楚的争吵聲,和被圍在人群中一個蜷起的身影。

就這麽跌跌撞撞地走着,秋望舒走出了好幾步去,但是方才經過時,耳邊還是隐隐聽見了船夫激動的喊話聲和一陣使勁壓抑着的咳嗽聲。

“我可沒碰她啊!”

“她,她是自己抽起來的!跟我可沒關系!”

“她一直在糾纏,我只是推了她一把,告訴她就算坐錯船我也沒辦法給她送回去啊!”

雨聲嘈雜,所以那人說的話也聽不太清。走動間,秋望舒只能聽到旁邊圍觀的人細碎而尖利的聲音。

“那,那你好歹趕緊把這孩子送醫館啊!”

“又喘又咳的,別是要死在這裏吧!”

聽到“死在這裏”四個字時,秋望舒下意識頓住了腳步,然後木然地朝人群圍住的地方看過去。

從人群的縫隙中,她勉強看到了一個歪倒在地,似乎在掙紮着的身影。雖然只能看不清真切,可是從那蜷起的身形和露出的秀氣下巴來看,分明也是個與她年紀相仿的少女。

方才建議那船夫送醫館的話一出,船夫立馬就變了臉,又方才的驚慌轉為了現在的惱恨道:“你好心,你自己送!”

聽見地上的少女開始大口喘氣,他退了一步,激動道:“誰知道這是不是肺痨啊!就喊我送!”

聽他不願意将人送去大夫那兒,圍觀衆人也立馬七嘴八舌地推脫起來:“那也不關我們的事啊”,“就合該你船老大送啊!”

每個人都很有理,但是沒有人敢蹲下去看看那少女的情況。

聽到這裏,秋望舒再不能充耳不聞了。她捏起了拳頭,皺眉轉過頭去,撥開了最外頭的人朝裏望去。

人群中的綠衫少女歪倒在地,方才發出的還是咳嗽聲,現在就變成了急促而尖利的喘鳴。她像是被什麽憋住,又像是喘不上氣來,只能屈起手指,痛苦地在地上劃動着,就像是溺水之人,狂亂地尋找着可以抓住的救命稻草。

而圍在她身邊的人,都因為害怕而猶豫着,無人敢上前。

雖然秋望舒不知道她得的是不是肺痨,又是不是什麽別的病。

只是,如是自己不管的話,要不了多久,這個人也許會因為咳喘窒息而昏死過去吧。

怔怔地看着,看那少女的動作逐漸無力,秋望舒的雙手卻止不住地顫抖了起來。

渡口周遭是一片霧蒙蒙的白,霧氣沉沉地落到那沾滿了雨水的臉上,顯得臉上更是沒有半點血色。

毫無血色,毫無生氣,任由旁人再怎麽喊,都沒有再回應過一個字。

像極了,娘最後倒在自己面前的樣子。

伏春山的記憶在剎那間湧入眼底,秋望舒驚恐地後退了兩步,退到了人群之外去。霎時間,她的全身便發起抖來,冷汗也從背心處冒了出來,激得她忍不住大口吸起氣來。

不能看了,不能再看了。

喃喃念着,她驚慌地朝後退去。

可是,等退到快看不清那少女的地方,秋望舒卻又顫顫地停住了腳步。

真的要走嗎?

要眼睜睜地看着這人和娘一樣,一動也不能動地躺在不屬于她該在的地方麽?

像被凍僵了似的,秋望舒顫抖着緩緩回看向地上的人。她只能看見了那人浸在雨中不再掙紮的手指,緊接着,就只能聽到那人夾雜在急喘聲中的最後一句:“冷……”

然後,就再也聽不到別的聲音了。

沒有喘氣聲,沒有咳嗽聲,沒有人群的驚叫聲,渡口邊,好像只剩下了密不透風的雨聲,連浪打木樁的聲音都沒有,安靜得讓秋望舒心裏發慌。

不行,不行。

不知為何,秋望舒心中突然狂跳了起來,一聲又一聲,鼓動着她的手腳,叫她再不能僵立在原地!

她已經失去了母親,難道還要眼睜睜看着別的母親也失去自己在遠方的孩子麽?

不行!得,得過去,回過去看看!

在密集而大聲的催促下,秋望舒攥緊了拳頭,再沒有猶豫地跑了回去!

“讓開!”

秋望舒急躁地撥開人群,踩過腳下躁動的雨滴,幾步跑到了少女倒下的地方。

秋望舒跪下時,聽到了“叮當”一聲脆響,似乎是她的膝蓋碰到了什麽冰冷的東西。

低下頭去,秋望舒詫異地發現,自己膝蓋旁邊赫然倒着一個玉瓷瓶。

玉瓷瓶歪倒的方向,離少女那伸出的手也只有三指的距離。到這會兒,秋望舒才意識到,原來她方才伸着手是在找這罐藥瓶。

吐出最後一個字後,少女便無力地垂下了頭,側趴在了地上。除了喉嚨間抽氣時隐隐發出的“嗬嗬”聲音外,她再沒有別的動靜了,仿佛再過上一會兒,連呼吸的本能都會一并喪失。

不敢再多耽誤,秋望舒急切擡起手中的藥瓶,開始尋找藥瓶開口的地方。

那藥瓶不算常見,瓶頂像鳥喙一般,封口處還塞着一個玉塞。拔開木塞,裏面應該就是她要的藥了。

來不及多想,秋望舒立馬拔出了玉塞,将瓶子推到她嘴邊,催促道:“起來!”

“快起來喝一口!”

可是少女的眼皮已經阖上了一半,聽見她的呼喊,也只是顫顫地眨了眨眼,沒有再多的回應了。

見喊不動人,于是秋望舒低下頭去,托起她的後頸,用手拔開她胡亂黏在臉上的頭發,湊到她耳邊疊聲喊道:“起來!”

“你趕緊,起來喝一口!”

秋望舒越喊,她的頭卻越歪朝自己的手臂。感受到她越來越微弱的鼻息,秋望舒咬牙問道:“你想死在這兒麽——!”

既然喊不醒,就只能強灌了。

心中一發狠,秋望舒使勁捏住了她的臉,用藥瓶撬開了她的牙齒,急聲大喊道:“算我求你,求你張,張嘴啊——!”

興許是求生的本能尚存,也許是秋望舒的呼喚起了作用,她蒼白的眼皮顫動了幾下,随後張開了嘴,本能地發出了吸氣的聲音!

嘗到了苦澀的藥味,她不知從哪裏生出了一股力氣,緊緊地握着秋望舒的手,仰頭灌下了一口藥。

服下了藥,她無力地仰頭喘着氣,但此時的喘氣聲已不是急促的喘鳴了,倒像是劫後餘生的起伏。

不知過了多久,秋望舒跪得腿都有些麻了,少女才掀起泛紅的眼皮,轉了轉眼珠,緩緩打量起四周。

她眼中還帶着點懵懂,但等看到托着自己的秋望舒時,她卻屏住了呼吸,楞在原地,眼中漸漸湧起了複雜的情緒。

方才耳邊,除了自己急促的喘聲以外,她唯一能聽見的就是秋望舒的聲音。

雖然還沒緩過神來,可是瀕死的記憶卻先一步湧了上來。一瞬間,後怕的眼淚便從她眼中流了下來,混在雨中一起打到了秋望舒的手上。

然後,手背上便是越來越多的眼淚,多到秋望舒幾乎分辨不出來哪些是眼淚,哪些是雨了。

不知為何,秋望舒臉上也流出了眼淚來。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壓下了哽咽,不知道是安慰自己還是安慰那人,顫聲道:“沒事了,沒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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