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和離

第22章 和離

(上)

永蘆心裏萬般詫異, 立定在原地偷偷瞥了好幾眼徐懷安,才與那小厮說:“沒聽見爺說話嗎?還不快去迎客?”

小厮神思回籠,立時跑去了前院。

這一回他改換了一副面孔, 先誠摯地向鄒氏賠了不是,之後便領着婆子們要去扶馬車上的蘇婉寧。

鄒氏正是一頭霧水的時候, 剛要催促着蘇婉寧與她一起往梁國公府裏走去時,卻見前頭門廊裏走來了個眼熟之人。

來人身形清濯綽約,金澄澄的餘晖踱在他的肩頭, 襯出一張面如冠玉的俊秀面龐來。

只見徐懷安施施然地走到了青石臺階上, 朝着鄒氏與蘇婉寧立定的方向行了禮, “慎之見過許伯母。”

徐懷安彬彬有禮的态度讓鄒氏的心安定了不少,她笑着道:“好孩子,不必這般多禮。”

之後, 鄒氏又細問了徐懷安秦氏的病情,只說:“你母親素來身子康健,怎麽好端端地病了?”

秦氏這病來勢洶洶,昨夜睡前發了熱,請了府醫診了脈服了藥,醒來後卻仍是不見好轉。

徐懷安知曉秦氏是犯了心病, 心病如何能用藥石來解?

因見母親病中慘淡無光的病容, 他心裏也是愧怍不安。

母子兩人促膝長嘆一番,徐懷安終是承認了自己對蘇氏起了意。

起先他不過是覺得愧對了蘇氏, 又因許湛做的事着實不像話, 這愧怍便越積越多,以至于有一日肆無忌憚地長成了參天大樹。

他是個遲鈍之人, 甚至都不知心裏的愧怍是何時變了味。

或許是在拐彎角不慎将蘇氏抱入懷中時,或許是那寂寂冷夜裏在氤氲而起的姜湯中觑見了溫婉柔和的她。

或許是更早的時候。

放開了心中的枷鎖之後, 徐懷安甚至還會自嘲般地對秦氏說:“母親,兒子日日夜夜都在想,若當初您比許伯母早一日登安平王府的門,如今兒子娶得人是否就是……”

“慎之!”秦氏拖着病軀,雙眸暗紅地問:“你是在怨怪母親嗎?”

“兒子不敢。”徐懷安雖自暴自棄地任憑自己肖想起了密友之妻,可卻不至于卑劣到如此地步。

誰都沒錯,錯的人只有他和許湛。

許湛是被豬油糊了心,滿腦子只有尋歡作樂的那一點事,對蘇氏沒有半分敬愛與珍惜。

他比許湛還要可惡。這一世既與蘇氏沒有夫妻緣分,卻躲在暗地裏肖想亵渎着她。

蘇氏所求不過是相夫教子、安穩和樂的平凡日子。許湛辜負她的心意,他徐懷安更是連癡想的資格都沒有。

秦氏落了淚,她眼睜睜地瞧着自己樣樣都出挑的兒子為了個人婦惶惶又失态,心裏自然不是滋味。

她不明白。京城裏這麽多家世容貌性情都上佳的貴女都向梁國公府抛出了橄榄枝,慎之卻不為所動,偏偏在最不能動情的人身上栽了跟頭。

“她已為人婦,如今還懷了湛哥兒的孩子。蘇氏在鎮國公府處境艱難你也是知曉的,無論你是真心實意地心悅她,還是頭腦發熱一時沖動,都到此為止吧。”秦氏心裏總是不舍得苛責兒子,連狠話也不舍得說,便只溫聲勸了他一番。

母子二人共處一室內寝,連貼身的心腹嬷嬷們都被秦氏打發了出去。

在母親跟前,徐懷安似乎無須遮掩自己的心。秦氏也不必說那些老掉牙的大道理。

“母親說的是,兒子受教了。”

徐懷安攏回繁雜的神色,将眸光落回到眼前的鄒氏與端立在鄒氏身後的蘇婉寧之上。

他不敢大張旗鼓地去瞧蘇婉寧,只敢用餘光悄悄地打量她兩眼。

這一打量卻讓徐懷安的心不停地往下墜。

算算日子,蘇氏肚中的胎兒已滿三月,她為何瞧着還是這般清瘦如柳?氣色也與平日裏無甚差別。

是許湛薄待了她,還是鄒氏?

“慎之,這些時日怎麽沒見你來尋湛哥兒玩?”

鄒氏與徐懷安走進了雕欄玉棟的梁國公府中,踏上回廊時,鄒氏便不經意地問了一句。

徐懷安言簡意赅地答道:“近來翰林院事忙。”

他方才待鄒氏的态度還稱得上十分殷勤,如今卻字字句句都透着不耐。

連綴着後頭的蘇婉寧也瞧出了些端倪來。

只是梁國公府內的園林精致奇峻軒逸,假山叢配着潺潺往西流淌的溪泉,另有一番世外桃源般的清透之意。

她觀賞得入神,從回廊抄過垂花門時便沒有留意到腳下的臺階,幸而月牙和绮夢替她看着路,兩個丫鬟正要出聲提醒她時,卻已有人先聲奪人。

便見立在垂花門一側的徐懷安略過了鄒氏,只用裹着擔憂的眸子望向了蘇婉寧,并柔聲說:“嫂夫人,小心臺階。”

此刻他的溫和态度與仿佛方才敷衍鄒氏時的冷漠有鮮明的不同。

鄒氏雖不至于胡思亂想,可心裏總是有些不痛快。這便沉下臉呵斥了幾句蘇婉寧:“仔細些走路,怎麽總是冒冒失失的,別傷了我的金孫。”

蘇婉寧讷讷點了點頭,連與徐懷安道謝都忘在了腦後。

自她有孕之後,性子也比從前溫婉安寧了不少,便是有時候被鄒氏的話刺上一刺,也不會将這些話放入心底。

只有徐懷安趁亂多瞧了兩眼蘇婉寧,之後才謹慎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領着她們婆媳二人走到了秦氏所在的院落。

女眷們探病往來,徐懷安這個男子不好陪同在側。

他便幹脆鑽入了耳房,要了一盞濃茶,便靠在石青色迎枕上消磨起了時光。

而一牆之隔的正屋裏。

秦氏正拉着鄒氏說體己話,兩人之間親昵熱切一如往昔,姐姐長妹妹短地說了一籮筐話後,秦氏才讓婆子們将她們婆媳送出了屋舍。

鄒氏與蘇婉寧立在廊庑之下,一側是通往外院的回廊,一側是通房內花園的隔道。

嬷嬷們一邊迎送着鄒氏,一邊笑着說:“太太服了藥睡下了,改日等太太好些了,必定來貴府與許夫人說話作伴。”

鄒氏也客套十足地說了好些體面話。

廊道上一時都是女眷們的歡聲笑語。

耳房內安坐着的徐懷安自然也聽見了這等響動,他耳力極佳,即便相隔甚遠,也能聽清楚是母親身邊的哪個婆子說了句湊趣話,把鄒氏逗得眉開眼笑。

鄒氏的嗓音遼闊,還伴随着丫鬟們打簾子的聲響。

喧喧鬧鬧、此起彼伏的聲響中,唯獨少了蘇氏清麗得如莺似啼的嗓音。

今日他與蘇氏匆匆一面,似乎與她連句全須全尾的話都沒說上。

徐懷安怔然地坐在羅漢榻上,不知出了多久的神,才聽見支摘窗外響起婆子們打簾進正屋的動靜。

他知曉,這是鄒氏與蘇婉寧被送出了梁國公府。

今日一別,他似乎是再沒有理由與蘇氏見面。

這樣也好,惟願她這一胎平平安安,往後的日子順遂安寧。

他也該收起自己拂動的心.潮,過好自己的人生。

*

翌日天明。

許湛得了鄒氏的囑咐,難得沒有喝個大醉伶仃,而是去了一趟蓮心閣,與“失寵”甚久的蓮姨娘雲雨了一番。

如今蘇婉寧有孕,許湛又沒有再去樊樓鬼混。他若日日夜宿在蓮心閣,鄒氏與蘇婉寧也能安些心。

只有許歷铮對這個不成器的兒子萬分失望,偏偏他膝下只剩這一個嫡子,便是再不喜也只能将鎮國公府的門庭交付在他手上。

這幾日許歷铮起了要幫許湛捐個官的意思。鎮國公府財大氣粗,本也不在乎這兩三千兩銀子。

誰知許湛只去京兆尹混了兩日,便推說同僚們個個看不起他捐官擠位的行徑,明裏暗裏地排擠針對他。

第三日,許湛便不肯再去京兆尹點卯。許歷铮舍下這張老臉才為這不成器的兒子捐了個從六品的官職,只要許湛肯踏踏實實熬上幾年,難道還愁升不得官?

許湛卻一味地沒個正形,這樣清閑又體面的差事都不肯做,可把許歷铮氣出了個好歹來,當下便指着許湛破口大罵道:“你這敗家子,梁國公府家的徐懷安,及冠之年便靠着自己的本事入了翰林院。每日處理的雜務和公文比你多上百倍,人家卻樁樁件件做的穩妥漂亮。朝中大臣們哪一個不誇他,你這混賬卻連個混吃等死的差事都做不好,還恬不知恥地活在這世上做什麽?”

許湛近來諸事不順,又與徐懷安鬧了龃龉。他素來知曉爹娘瞧不起他,只因嫡兄殒命後才不得已将所有的期望放在他身上。

只聽他冷笑一聲,結結實實地跪在了許歷铮跟前,說:“父親若是這般厭惡兒子,幹脆亂棍打死了我,省得兒子礙了您的眼。”

這話無異于火上澆油,盛怒之下的許歷铮果真對許湛行了家法,他還特地封鎖了消息,不讓鄒氏來為許湛求情。

三十大棍的家法打在許湛身上,等打到十五棍的時候,許厲铮方才下令讓小厮們收手。

一時又吩咐小厮去請了府醫來,再搬來藤椅将許湛擡回松雲苑。

這時躺在藤椅上的許湛氣息奄奄地對許歷铮說:“父親已經死了個一個兒子了,果然不舍得再打死第二個。”

一席話險些氣得許歷铮眼前一黑。

這事過後,許歷铮也是發了狠,不顧鄒氏的體面,将她這些年寵溺兒子的行徑大罵了一通。

鄒氏也是對許湛恨鐵不成鋼,這一回便由着許歷铮去管教許湛。

其一是将許湛身邊的小厮都換了人,那些蛇頭鼠目、愛撺掇主子去樊樓享樂的奴仆全都亂棍打死、以儆效尤。

其二是發落他後院裏的蓮姨娘。蓮姨娘雖是良家子出身,可這回複寵之後不知為何人卻露出幾分妖妖冶冶的模樣來,整日裏勾得許湛與她放縱聲色,不思進取。

許歷铮便下令禁了蓮姨娘的足,并花重金從慎刑司請了幾個管教婦人的教養嬷嬷,要她們寸步不離地守着蓮姨娘。

至于蘇婉寧那裏,因懷着身孕的緣故便逃開了許歷铮的管教。她這個正妻也是賢良淑德的讓人挑不出錯來,本也沒有什麽可以管教的地方。

倒是鄒氏被許歷铮下了回面子,自覺顏面盡失,便躲在屋子裏稱病不出。

許歷铮又納了一房姓潘的侍妾,那侍妾本是書香門第的小姐,後因家族落魄而遲遲未嫁。

此番許歷铮納她進門,是為了讓她分鄒氏的權,也好讓鄒氏收收心思,不要整日盯着兒子兒媳的那點瑣事。

鄒氏為此很是頹喪了一段時日。

直到她的內侄女進京後,鄒氏才精神抖擻地忙前忙後,誓要拿出些當家主母的威勢和氣派來,也好讓府裏的下人和奴婢們知曉誰才是國公府的女主人。

那內侄女名為鄒莺珠。是鄒氏庶弟膝下的獨女,後來嫁去了燕州大族,只可惜夫婿早亡,她在燕州也沒了容身之地,幹脆便折返回京。

鄒氏的娘家早已沒落,鄒莺珠思來想去還是求到了這位姑母跟前。

鄒氏愛聽奉承話,鄒莺珠便寫了好幾封誇贊鄒氏心善大度、權勢傲人的話語,果然說動了鄒氏,允她來鎮國公府小住一段時日。

鄒莺珠并沒有要為死去的丈夫守節的意思。她如今正是花一般的年紀,膝下又沒有兒女,若是能背靠鎮國公府這顆大樹,什麽樣的好人家尋不到?

這一日,鄒莺珠比便從二門走進了雕欄玉棟的鎮國公府。

鄒氏是高嫁,從前娘家的父兄不過是五品小官,嫁了人後才過上了如此顯赫富貴的日子。

鄒莺珠生一雙含情脈脈的眸子,娉娉婷婷地跟在奴仆們的身後,先往蘭苑去拜見了鄒氏,之後再去松雲苑與蘇婉寧見了禮。

倒是許湛養了一陣子的傷,直到鄒莺珠入府十日後才她見上第一面。

當初鄒莺珠嫁去燕州前也與許湛有些兒時的情誼,只是十年未見,兩人相見時已透出了些生分。

許湛養好了傷後,既去不得樊樓,也不想去蓮心閣聽嬷嬷們的教誨,便只能宿在了松雲苑。

蘇婉寧卻一心只顧着腹中胎兒,不太愛搭理許湛。也是前段時日許湛胡鬧得太過分,正經的差事不願意去做,只肯尋歡作樂,哪裏有一點即将要為人父的模樣?

許湛讨了個沒趣,便漸漸地也不愛往松雲苑去了。整日裏只待在外書房裏,或是與小厮們對弈,又或是看些閑書,打發些時間而已。

他是耐不住寂寞之人,總是要磨着身旁的小厮們為他打掩護,好歹讓他去樊樓潇灑一回。

“若再這麽憋下去,我遲早憋出病來。”

可無論許湛怎麽威逼利誘,小厮們卻是不敢拿身家性命來為他作掩護。誰不知曉先頭服侍許湛的小厮們各個都被打得皮開肉綻,傷重不治後便被丢去了亂葬崗。

國公爺的手段素來是雷令風行,哪個膽大包天的奴仆敢陽奉陰違?

許湛氣得是破口大罵,又在書房裏悶了兩日後便幹脆放下面子給徐懷安寫了一封求和信。

信上言明他這些時日在鎮國公府裏寸步難行,官職沒了不說,連玩樂的自由也被父親剝奪,若徐懷安再不理他,他可連個說貼心話的人都沒了。

這些時日許湛沉下心來思忖了一番,卻還是不明白為何徐懷安要與他割袍斷交。思來想去,只能将緣由歸咎到蘇氏身上去。

徐懷安幾次三番地叮囑他要好生對待蘇氏,不要再風流成性,惹得蘇氏如此傷心。

他以為徐懷安是在為蘇氏抱不平。或許是看不慣他的行徑,或許是因為別的。

總之,許湛難得機靈了一回,便在給徐懷安寫的信上提到了幾句蘇氏,隐隐約約透出幾分蘇氏與他之間出了龃龉的意思。

他如今真成了孤家寡人,誰都不愛搭理他,只盼着徐懷安能看在往日的情誼上,好歹救他一回。

他信中所言大多都是胡謅,本是裝傻扮可憐的話語,可徐懷安收到信箋之後,卻立刻馬不停蹄地趕來了鎮國公府。

連許湛也訝異于徐懷安突如其來的現身。

只是徐懷安雖不計前嫌地登了鎮國公府的門,待許湛的态度卻是一落千丈。

許湛親自從小厮手裏拿來了茶盞,讨好般地将杯盞遞到了徐懷安跟前,問他:“慎之,愚兄究竟是何處得罪了你?你能否讓我做個明白鬼?”

徐懷安木着一張臉,沒有伸手去接許湛遞來的茶盞,只是漠然地瞥他一眼,篤定地說:“你叫我來,是為了尋個由頭去樊樓。”

許湛愣了一會兒,将手裏的茶盞重重地擱在了桌案上,一時心間氣惱上湧,便道:“我知曉你覺得我對蘇氏不好,為人品性更是拙劣,整日裏只知曉吃喝玩樂,與你不是一路人,是也不是?”

徐懷安沒有說話,只是冷冷地盯着許湛。

直到許湛被他盯得心裏發堵,才幹脆扯着嗓子道:“你若與我換上一換,說不定過的比我還糊塗呢。我們這麽多年的交情,你早不厭棄晚不厭棄,緣何在我娶了蘇氏時常挑我的錯處?”

他是憋悶之下的無心之言,可這話飄入徐懷安的耳畔裏卻在他心池裏掀起了軒然大波。

光明磊落慣了的人不會掩藏自己心間的慌亂。此刻的徐懷安便是顫了顫睫羽,将眸色裏的情緒斂下,才道:“許兄言重了。”

短短幾字已能彰顯他心裏的漠然。

許湛見他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心裏也是灰敗一片,緩了許久的神後才道:“罷了,信上所言都是我诓你來的說辭。我與蘇氏之間素來相敬如冰,只湊合着過日子而已。”

他仿佛是氣餒到了極致,也不想做小伏低地去讨好徐懷安。

倒是徐懷安聽得蘇氏無恙之話後松了口氣,待許湛的态度也回暖了幾分,“你若能與嫂夫人好生過日子,怎麽會惹得許伯父如此惱怒?”

“正如你所言,我與你是自小相伴到大的情分,所以不想眼睜睜地看着你堕了風骨。男子漢大丈夫再世為人肩膀上應有責任二字。”

徐懷安眸光沉沉地望向許湛,一字一句地說:“嫂夫人與她肚子裏的孩子便是你的責任。”

*

這幾日鄒莺珠總是借故去外書房給許湛送糕點,有兩回在廊道上遇見了蓮姨娘,兩人一個打眼間便仿佛嗅出了彼此身上的氣味。

蓮姨娘先笑着諷了鄒莺珠幾句,她是個潑辣的性子,否則當初怎麽會在許湛大婚之日鬧出這般不堪的醜事來。

鄒莺珠也不是個好相與的人,便将那些外室、賤婢、狐媚子的說辭抛出來還擊蓮姨娘。

眼瞧着兩人要掐進架來,管教蓮姨娘的教養嬷嬷從東邊的廊道裏快步走了過來。

鄒莺珠與蓮姨娘都噤了聲,兩人甚至還相視一笑,親親熱熱地一同走去了許湛的外書房。

蓮姨娘知曉徐家世子來訪,便打算拉着鄒莺珠去書房旁的耳房裏等候片刻,誰曾想鄒莺珠卻羞答答地攏了攏鬓邊的發絲,含情脈脈地望去了書房的方向。

“我聽說徐世子至今尚未婚配。”她嬌嬌一笑道。

一旁的蓮姨娘卻“噗嗤”一下笑出了聲,吊着杏眸睨着鄒莺珠道:“你是瘋了不成,竟是膽肥到了此等地步,還肖想上了徐家世子,那是個公主和縣主都瞧不上的清貴之人,難道還能看上你這個喪夫的寡婦?”

鄒莺珠惱恨地刮了她一眼,卻是不管她的嘲笑聲,扭着水蛇腰往耳房裏一座。

書房內的徐懷安推心置腹地勸解了許湛一通,将那些善待正妻的道理翻來覆去地說給他聽。

許湛是避無可避,被徐懷安說的頹喪不已,到底是在他的“諄諄教誨”之下應下了要珍視、敬愛蘇氏一事。

徐懷安這才心滿意足地離去。

臨行前,他再度定着真摯的神色望向許湛,與他說:“君子一言驷馬難追,許湛,你答應了我,就不可食言。”

許湛點點頭,只道:“你放心。”

*

五月底時,許歷铮見許湛近來表現尚可,便允他去攀樓潇灑半日,只是定要在夜深之前回鎮國公府。

這便是不許許湛在外留宿的意思。

許湛玩的不盡興,在書房裏發了一通邪火,還要打殺服侍他的小厮。

其中有個小厮名為瑞彤,性子較為機靈,又是府裏的家生子,爹娘都是外院的管事。

他見許湛整日裏不開懷,瞧着是欲求不滿的模樣,便尋了無人的時機,輕聲與許湛說:“後院的曹嫂子很有幾分風情在,爺不若給她一錠銀子,她便能全心全意地伺候爺。”

許湛雖風流,卻沒有荒唐到要染指仆婦的地步。他啐了一口瑞彤,罵他沒有腦子。

瑞彤連忙掌了自己的嘴,賊溜溜的眼珠子轉了一圈後,驟然憶起蘇婉寧身邊的幾個大丫鬟都是清麗動人的美人兒。

平日裏有二奶奶護着,那幾個丫鬟性子又剛強,多少小厮想一親芳澤都苦于沒有門路。

“奶奶身邊的绮夢。不僅生的貌美靈動,身段又婀娜惑人,整日裏不施脂粉都清豔豔的好似一朵蓮花,這樣的女子在床榻裏都是極品。”瑞彤笑着道。

他這話是正中許湛的下懷。一是绮夢雖只是個奴婢,卻身子清白,至今仍是處子之身。二是蘇氏有孕後本就該将身邊的丫鬟開了臉,送來服侍他才是。

想來是蘇氏忙于養胎,忘了這一茬事。

許湛心裏惦記着徐懷安的囑咐。他暗自思忖了一番,自己若是去收用別的女子或是樊樓裏的魁娘,蘇氏總會惱怒生氣。

可若他收用蘇氏身邊的丫鬟呢?将來給绮夢開了臉,她們主仆二人也能做個伴,即便绮夢有了子嗣,身契都捏在蘇婉寧的手裏,只為成為她的助力。

這簡直是一舉兩得的美事。

“你倒是聰明。”許湛一掃這幾日的陰霾,賞了瑞彤一錠銀子後,便意氣風發地趕去了松雲苑。

正巧蘇婉寧在午睡,绮夢與月牙在內寝的羅漢榻上做小兒的衣衫針線。

聽得許湛進屋的動靜後,月牙先放下了手裏的針線,走上前來朝許湛行了禮:“二爺來了。”

許湛卻是連眼風都沒往她身上遞,只瞥向羅漢榻上的幽靜如一朵青蓮的绮夢,眸光裏盡是勢在必得的意動之色。

他實在曠了太久,已是迫不及待地收用绮夢這丫鬟。只是如今尚未入夜,蘇氏還在內寝裏安歇,他也不好做的太過火。

“你去給我倒杯茶。”許湛先支走了月牙,随後便大步往羅漢榻上走去。

绮夢察覺到了眼前的一派陰影,立時便從羅漢榻裏起了身,剛要退到外間去時卻被許湛攥住了瑩白的皓腕。

許湛的手方才觸碰到绮夢滑膩如雲緞的肌膚,便覺得心中欲.念橫生,他攥緊了手裏的力道,扯一把驚惶失措的绮夢,眼瞧着就要把她攬進自己的懷裏。

可珠簾後的蘇婉寧卻突然咳嗽了一聲,許湛愣了一會兒,绮夢也借着他愣神的空隙掙脫了他的束縛,逃也似地離開了正屋。

之後,绮夢便一連三日稱病,總是不敢去蘇婉寧跟前伺候,夜裏等月牙睡熟了之後還要躲進被子裏怮哭一場。

許湛卻與蘇婉寧提了要收用绮夢一事,蘇婉寧當下很是震驚,之後便推脫着說:“真是不巧,妾室已給绮夢定下了婚事,待九月底就要将她嫁出去。”

許湛一下子沉了臉,冷聲逼問蘇婉寧要将绮夢嫁給誰。

這幾日他在松雲苑裏守株待兔,等了绮夢好幾回卻總是不見她的身影,他心裏窩了好些難以言喻的火氣,一方面是欲.火難洩,另一方面也察覺到了绮夢似乎不願做他的女人。

一個出身卑賤的丫鬟,也敢對他許湛挑三揀四?

蘇婉寧觑見他惱怒的眸色,心間冰冷一片,只淡淡地說:“绮夢嫁的是我弟弟身旁的小厮,那小厮與绮夢兩情相悅,妾身這幾日正在給绮夢準備嫁妝。”

若是嫁去安平王府,許湛便是有一身的手段也無處施展。況且他心裏隐隐也察覺到了幾分不對勁,從前從未聽說蘇氏要将绮夢嫁出去的口風。

他一對绮夢起了心思,怎麽這婚事就這麽慌慌張張地定了下來?

仿佛這婚事的存在只是為了打消他想收用绮夢的心思一般。

許湛心裏漸漸浮起些成算,因蘇氏身懷有孕的時候,也懶得與她争辯,便索性出了松雲苑,自去蓮心閣尋蓮姨娘作樂。

待許湛氣沖沖地離去後,躲在插屏後的绮夢才噙着淚走到了外間,不等蘇婉寧說話,便“噗通”一聲跪倒在她跟前。

“都是奴婢不好,惹得夫人如此煩憂。”

那一日,绮夢發覺了許湛對她生了意思後,立時将此事告訴了蘇婉寧。

蘇婉寧心疼绮夢,知曉她不願意服侍許湛,便連夜給胞弟蘇禮寫了封信,定下了绮夢與元寶的婚事。

元寶是安平王府的家生子,人可靠老實,生的也眉清目秀,自小便心悅绮夢。

绮夢也不讨厭他。

“我想着禮哥兒總有一日能出人頭地,元寶是他身邊最得用的小厮,将來也能脫了奴籍,堂堂正正的做人。你嫁過去,不會受委屈。”蘇婉寧親自上前攙扶起了绮夢,并溫聲與她說道。

月牙也在一旁紅了眼眶,只道:“夫人拿奴婢們當親姐妹,奴婢都不知曉該如何回報夫人的情誼。”

“什麽回報不回報的,你們自小伺候我,十幾年的衣食起居,多少想不到的地方都有你們事無巨細地伺候着我。說起情誼,這一輩子是我欠了你們才是。”蘇婉寧溫婉一笑道。

這時丹寇也走到了绮夢跟前,拿出軟帕來替她擦拭熱淚,并道:“大喜的事,快別哭了。這兩日還是警醒着些,咱們這位爺瞧着還沒有熄了對你的心思,你多躲着他一些。”

蘇婉寧也怕绮夢的婚事拖得太久會節外生枝,便道:“明日就讓绮夢回安平王府,順帶着我也回去一趟。陸家小姐馬上就要嫁給禮哥兒了,只怕娘親和祖母這幾日忙得團團轉呢。”

主仆四人收起淚意,改而都打趣起了即将嫁給元寶的绮夢。绮夢紅了臉頰,一時想起那敦厚良善的元寶,心裏也總是高興的。

*

與此同時的蓮心閣內。

許湛悶悶不樂,蓮姨娘施展了十八般武藝卻總是提不起許湛的興致來。

蓮姨娘心裏是悲涼一片,知曉自己在許湛那裏已是沒了新意的老黃花了,眸中立時滾過了些淚意,卻死撐着不肯往下落。

“近來爺總是去松雲苑,莫非是瞧上了哪位妹妹?”蓮姨娘收起心內的倉惶,嬌笑着問道。

她使了銀子從瑞彤嘴裏問出了許湛瞧上了绮夢一事,心裏又是酸澀又是發堵,最後才釀出了絲絲縷縷的恨意來。

若她沒有無故流産,此時便能剩下許湛的庶長子。有了兒子傍身的她何必再如此做小伏低、以色侍人?

縱然太醫說是她自己身子羸弱,護不住腹中胎兒。那日致她流産的吃食裏也查不出半分被人下過手腳的痕跡。

可她還是恨。

憑什麽她沒了孩子,蘇氏又立馬有了喜訊?打死她她都不信蘇氏會賢惠大方到如此地步。

蓮姨娘日日煎熬着度日,瞧見了松雲苑的無限風光,愈發篤信了自己那可憐的孩子是葬送在了蘇氏的手裏。

“妾瞧着夫人是不舍得将绮夢給了爺呢。绮夢還小,不知曉爺的好處,妾卻為爺抱屈。聽門房上的婆子們說,明日夫人還要回一趟安平王府,也不知會不會帶上绮夢。”蓮姨娘念叨一番後,見身旁的許湛面色陰沉似水,方才勾唇一笑。

“爺別生氣,妾只是随口一說。夫人如此敬愛于您,怎麽可能連個丫鬟都不舍得給您?難道還能像躲避洪水猛獸一般把绮夢送回安平王府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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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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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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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